安王府和国子监离得近,他二人到时,监中其他同窗已经在花园里戏起了三国。
一件他二人进府,安王立刻便招呼他俩去了后花园的湖边。
“快洗洗,去个晦气来日好金榜题名。”安王乐呵呵地让人给他皇舅和秋羲端了一盆花瓣过来洒在湖面上。
秋羲顿时笑出声:“你这搞得跟谁要沐浴一样,真是没眼看。”他就想意思意思洗个手而已,总不能真在这露天水池里泡澡。
柳郁凤眸中噙着笑意,牵过秋羲的手为他仔细清洗后又用手帕擦干。
安王见他俩认认真真地蹲在水边除秽,眼珠咕噜噜一转,悄悄便回了凉亭里。
他朝众人比了个任务完成的手势,众人这才放心继续戏三国。
等两人在这边走完除秽的流程,赵子升和沈锦之在凉亭那边朝他二人招手。
“秋弟、柳兄快过来,”赵子升高声道,“他们实在太厉害了,我戏不过他们,你们快来帮忙啊!”
凉亭中的众人听后连忙道:“别听他乱说,他可厉害着嘞,你们在那边继续戏水!”
秋月白和柳含章二人何其厉害,好不容易才让安王把他二人支去湖边,要是他俩现在过来了,那这牌局上可就没他们这些人发挥的余地了,当然不能把他二人引过来。
秋羲和柳郁都是玲珑心思,一眼就看出哪些同窗的意图,他二人也不戳破,干脆拿了鱼竿上了湖边的小舟划去湖中垂钓。
鱼竿斜插在舟中,鱼线平静地垂进湖里,秋羲枕在柳郁的腿上望着天空:“含章,你看那朵云像不像踏雪。”秋羲指了指天空中一朵前提高扬神似马儿的白云。
柳郁笑道:“倒是更像另一批马儿。”
秋羲翻身正对着柳郁,好奇地问道:“哪一匹?”
柳郁点了点秋羲的鼻头,说:“你那匹。”
“我的?”秋羲一愣,他怎么不知道他还有马啊。
“嗯,”柳郁点点头,笑道,“去塞外的商队在草原上为你换了一批白色的马儿,算来今日就该到京城了。”
“真的?!”秋羲立刻坐起身,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柳郁,“马儿多大?有名字了吗?”秋羲连连问道。
“当是和踏雪差不多,”柳郁抬手为秋羲抚开脸颊上的细发,“你可以给马儿重新取个名字。”
秋羲盘膝坐在,像个快活的不倒翁似的左右摇摆:“那我等马儿回来以后再给它取名字。”
中午时,众人在安王府上一起用膳,席间少不了桃花源的烤肉和炸土豆等风靡京城的美味,当然还有一道没滋没味却人人都要尝一口的荠菜煮鸡蛋,这可是上巳节的必备菜品。
午膳刚结束,众人美酒佳肴用得尽兴,就见安王府的下人来报,说有人来府上找秋羲和柳郁。
“当是送马儿的人来了。”柳郁牵着秋羲的手边随王府的下人离开。
两人来到王府的马厩,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正在马厩中吃着草料。
秋羲一眼便看中这匹白马,跟柳郁对视一眼后,见柳郁点头,确定这匹马就是自己的,他这才疾步朝马儿走去。
“见过秋公子,小的是珍宝斋前往塞外那支商队的管事,”白马身边站着的一名中年男子朝秋羲见礼道,“这匹马是公子让小的专门为秋公子物色的汗血宝马,不仅品相极佳,而且十分通人性。”
秋羲朝这名管事道谢后,看向身边的柳郁,笑问道:“含章你早就在帮我物色马儿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柳郁摸了摸马儿脖子上保养得油光水滑的鬃毛,笑道:“之前是怕找不到好马,提前说了反倒让月白空欢喜一场。”他一边说着一边取下拴在柱子上的缰绳,将那匹白马牵出马厩。
“看来是和这匹马儿有缘了,”秋羲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脖子,马儿便主动垂首方便他摸头,“果然十分通人性。”秋羲满意地朝旁边那名管事问道,“管事这次是怎么买到这匹马儿的?”
他之前听柳郁说是商队换来的,一匹汗血宝马可是价值千金,而且听说品相极佳的汗血马,草原那边更是看得紧,就算有钱也是买不到的,秋羲很好奇这匹马是如何换回来的。
“不瞒秋公子,”管事拱手回答道,“这匹汗血宝马是商队用了一箱子暖宝宝从一名草原上的贵族手中换来的。”
“就一箱子暖宝宝?!”这下不仅秋羲惊呆了,就连柳郁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一箱子暖宝宝的造价总共算下来也没几个银子,贵的还是绣娘们亲手缝制的用来装暖宝宝的贴身布兜,就算商队带去草原上算了运费涨个高价,那也不至于能换到一匹品相如此好的汗血马啊。
见两位公子都十分惊讶,管事笑道:“秋公子所制的暖宝宝在草原上可是抢手得很,我们商队刚一把货带去草原,在一名常有合作的胡商面前展示一番后,那名胡商立刻便被震慑住,嚷嚷着那是草原之神赐予他们的宝物。”
秋羲没想到一个暖宝宝还能有这种待遇,只听管事继续道:“后来这名胡商从商队买走几只暖宝宝回去时,小的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没过两天,这名胡商又回来了,这次还带小的去见了他的主家,小的这才知道这名胡商的主家原来是那支草原部落的贵族。”
“所以这匹马儿便是从此人手中换来的?”秋羲问道。
“正是,”管事点点头,“那名贵族本想多换些暖宝宝,只是暖宝宝在草原上卖的太好,见到他时,商队里只剩下最后一箱了。”
柳郁问道:“此人有何别的要求?”
“公子神机妙算,”管事老实交代道,“这名草原贵族提了一个要求,他明年想和我们商队合作,以今年的价格进购商队所有的暖宝宝。”
“他这是想自己在草原上转卖暖宝宝?”秋羲问道。
“不知如此,”柳郁说,“只有来自珍宝斋的商队有暖宝宝,他拿走全部的货,草原上其他贵族想要就只能找他。”
秋羲:“所以这也是他结交人脉的手段?”
柳郁点点头,又朝管事道:“商队可以和此人合作,反倒能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珍宝斋的商队说到底也是大齐的商队,在番邦的草原上是没有根基的,暖宝宝的生意在那边一旦做大,少不了被胡商和当地贵族针对,到时候损失的可就不是些许利润了。还不如借此机会谈下这名稳定的合作对象,日后商队在草原上交易往来相对也安全一些。
柳郁又跟管事交代一番,这才和秋羲骑着新得的马儿往安王府的后花园溜达。
当秋羲和柳郁骑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高头大马走到湖边时,凉亭中的众人目光瞬间便唰唰唰地扫了过来。
“皇舅,你们从哪里搞来这么俊一匹马!”安王的眼珠子落在白马身上,顿时要走不动道了。
在场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谁能不爱马,他们从前便眼馋柳郁那匹御赐的踏雪,没想到今天还能再见到一匹能与踏雪不相上下的马儿。
秋羲轻轻夹了夹马腹,白马便迈着优雅的步子朝凉亭走去。
“如何,帅吧?”秋羲得意地朝众人扬了扬下巴。
“当真是马中赤兔!”方同景大赞一声,立即便在石桌上铺开画纸提笔挥墨。
放敞了在湖边溜达的踏雪见自家主人竟然骑着别的马,立刻踢踢踏踏地跑了过来,围着白马和自家主人焦急地踱步。
秋羲用手肘轻轻靠了靠身后的柳郁,打趣道:“哈哈,含章,踏雪这是吃醋了。”
柳郁摇头笑了笑,翻身骑到黑马背上。
终于驮上自家主人,踏雪这才得意地朝马白打了个响鼻。
众人看着两匹神驹步调一致地绕着湖边慢走,纷纷投以羡慕的视线。
“秋兄那匹白马是从何处买来的?”顾青书朝众人问道。
安王摇了摇头:“最近也没听他说要买马,”他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怕是珍宝斋的商队从草原上买回来的!”
“草原上?”
“此马和踏雪极为相似,也当是汗血马,”安王解释道,“如今这般纯血的汗血马,也只有草原上能找到。”
另一边,柳郁牵着缰绳不让踏雪擅自加速,他朝秋羲问道:“月白可给马儿起好名字了?”
秋羲想了想,说:“就叫白龙吧。”
“白龙?”柳郁笑道,“倒是个好名字。”
“驾!”
秋羲催着白龙绕着湖边小跑起来,笑唱道:
“白龙马,蹄儿朝西,抓走唐三藏,又招来仨徒弟……”
第103章
阅卷堂内,数名监试官列坐在席上,此次会试的主考官礼部左侍郎许正严,会同三位同考官正在就两份策问试卷展开激烈的唇枪舌战。
“此卷痛陈利弊,细数倭寇之流毒,言明铲除倭寇之必要,”力推此卷的同考官翻到试卷最后一页画着的那艘战船,指着战船激昂陈词,“此子不但罗列除寇一应所需,还画出一张战船图纸。下官不才,曾有幸见过大齐水师战船出海,恕下官直言,此子所画战船比我大齐水师战船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我大齐水师能得此船,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主考官许正严听后双眉一挑,拾起那份试卷仔细查看那艘战船。
会试第三场考的是策问,考生在试卷上书写自己的策论文章才是正经。他方才看到试卷后跟着画上的这艘船时,当场就要将此卷黜落,是那名力荐此卷的同考官指天发誓才将此卷保下,许正严是万万没想到这名考生画的图纸竟是如此利国之器。
正在许正严心中动摇时,另一名同考官却道:“此卷虽匠心独运,言辞中却过于激进,只着眼于如何铲除倭寇,却忽略了沣州府的民生和国库的承载力,有穷兵黩武之嫌。”
这名同考官说着又指了指自己面前那份试卷,赞许道:“然则下官所荐这份试卷却不同,此卷不仅详陈数条除寇之法,还精心罗列各法所需辎重和兵卒人数,对应的百姓安置与民生经营一样不落,可谓是最完美的平寇对策。”
先前那名同考官却不赞同:“此卷我亦看过,稳妥是稳妥,可若真落到实处,需耗费数年甚至更长时间。”
第二名同考官摇头道:“调兵遣将之事岂可操之过急,倭寇之犯边是我大齐建朝以来便有的陈疾,自然是要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铲除倭寇才好。”
这份试卷许正严也看过,他心中原本是属意此卷的,只是看了第一份试卷中那艘战船后,他又犹豫了。
于是许正严看向在场的第三位同考官,见他没有要表态的意思,便朝众人道:“既然我等不能得出统一结果,便在这两份试卷中投票做决断,诸位意下如何?”
那三名同考官自然没有意见:“全听许侍郎安排。”
三月十四日是乙丑年庚辰月的甲寅日,辰属龙,寅属虎,正是可张贴龙虎榜的好日子,所以会试的放榜日便定在这一天。
上次去乡试放榜处体验过一回榜下有多拥挤,秋羲这次说什么也不要去贡院那边守着了,今天国子监里的其他生员还在上课,只有参加了会试的举子连着明天一起放假两天。
秋羲索性头一天和柳郁宿在柳府中,今日只等着柳尘看完榜回来报信。
虽说国子监这次给参加会试的举子连放两天假,但若是有举子会试得中,那这次便算是提前从国子监肄业。落榜的考生则回国子监继续学业以待来科,直至在国子监中就读四年期满,若期满仍有生员不能肄业,此人则需接受惩罚或直接退学。
国子监之所以允许会试得中贡士的监生提前肄业,只是大齐的殿试几乎不会特意黜落考生,所以考生只要会试能上榜,几乎可以肯定殿试能得中进士,自然不用再于国子监中继续就读。
秋羲和柳郁今日兴致尚佳,索性便在柳郁的院子里赌书泼茶。
书房中满是茶香,秋羲答出了柳郁提的一道关于九数的问题,他便端起柳郁面前的茶盏品了一口香茗。
“还是含章沏的茶好喝。”秋羲放下茶盏回味道。
柳郁轻笑道:“月白若是喜欢,郁往后日日为月白沏茶。”
秋羲单手支着脸颊,歪头看向柳郁,弯着一双桃花眼,打趣道:“若是我日日饮茶,那不得把含章忙坏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府外隐隐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又兴高采烈地过门而不入,反倒继续朝前远去。
秋羲支棱着耳朵听着,问道:“这是监中哪位同窗上榜了?”
柳郁摇摇头:“不知。”
“还有含章不知道的事?”秋羲佯做夸张地逗趣道。
“郁还不知月白昨夜所思所想,”柳郁意有所指地看向秋羲,一副诚心求问的样子,“不知月白可否为郁解惑?”
秋羲一愣,昨夜的记忆瞬间回笼,只是任凭他记性再好,到了后半程也只模糊记得摇晃的床帏和影影绰绰的烛火,还有那双灼人的大手和有力的臂膀。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柳郁颜色浅淡的唇上,与平时带着微凉的触感不同,昨晚带着温热的吻触让他一次次沦陷在无尽的浪潮中。
秋羲耳尖微微泛红,难得局促地压下眼帘,只是在柳郁真诚至极的视线追问下,他的脸颊也渐渐染上一层绯红。
“咳。”
秋羲捧着茶盏干咳一声,手指不自觉地在茶杯上轻轻来回敲击,他正想找个话头转移话题,就听见热闹的敲锣打鼓声进了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