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羲本就是个爱一心多用的人,这会儿正精心侍弄烤串呢,眼角的余光就瞥到柳郁那把折扇柄上明晃晃挂着的青丝扣。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刚回京那天在屋里的种种画面,脸颊上噌的一下又窜起一抹红晕。
“月白可是还热?”柳郁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折扇,又取了一张干净的手帕要去装冰块。
秋羲干咳一声,连忙阻止道:“含章不用取冰块,我不热,”他将已经烤好的串放进盘中,“含章先尝尝味道味道怎么样。”
柳郁重新坐回座位上:“当真不热?”
秋羲摇摇头,说:“真不热。”
柳郁见他脸上的红晕已经退下,于是也不再坚持。
“这个鱼排是用早上让人刚才湖里钓上来的鱼做的,”秋羲指了指柳郁面前那串刷满各种调料,正滋滋爆着小油泡的串道,“鱼肉去了鱼刺后剁成泥,再加了些别的料做成的,不用挑刺哦。”他笑着朝柳郁眨了眨眼睛。
柳郁听完一双凤眸微微发亮,这才拿起那串鱼排尝了一口,鱼肉细腻,经炭火烤炙后外酥里嫩,各种作料搭配事宜,烤炙后香味便渗入鱼肉中。
而且还没有鱼刺。
柳郁赞道:“上品。”
秋羲笑道:“我就猜到含章会喜欢。”
他知道,柳郁喜欢的大部分原因不是烤串的味道,而是这串没有鱼刺。
柳郁评判食物有个隐藏标准,不是味道而是这食物吃起来方不方便,他向来不爱吃带刺的鱼肉和带骨头的各种肉类,需要剥皮的水果也不吃,包括他最喜欢的桃。
秋羲最开始都没发现这事,只以为柳郁身体不好所以诸多忌口,后来才发现是他想多了。
柳郁将手中烤串喂到秋羲嘴边,秋羲微微低头,就着柳郁的手也尝了一口。
“对了含章,”秋羲用手帕擦了擦嘴,朝柳郁问道,“陛下上次怎么突然用倭寇之事召你回京,真仙教的事怎么没听到消息了?”
柳郁摇摇头,道:“我回京后进宫面圣,陛下找借口推而不见。”
秋羲奇怪道:“难道他想把这事重新压下去?”
柳郁沉默片刻,说:“极有可能。”
秋羲就纳闷儿了,贞元帝之前还要铲除真仙教来着,怎么这回柳郁带着充足的证据回京,贞元帝反倒要保一手真仙教了?
难道贞元帝还真信了无虚子是什么仙门中人,能让他长生不老不成。
秋羲万万没想到的是,只第二日,他和柳郁便双双接到圣旨,贞元帝不知何故,要再次点他二人做钦差前往沣州府督查倭寇之事。
第143章
圣旨是派翰林院的学士来秋府宣的,当时柳郁才下值回府,秋羲前脚刚给柳郁端了一碗蜂蜜柠檬茶解暑,宣旨的钦差后脚就进府了。
两人接过圣旨后,秋羲请这名学士进屋用些冷饮解暑,三人都是翰林院同僚,闲聊几句便熟络起来。
秋羲问道:“董大人可知沣州府倭寇之患是否有变?”
沣州府虽常年受倭寇滋扰,上次柳郁在渝州府铲除真仙教时,贞元帝还以此为借口将柳郁急召回京,但这几日秋羲都没听人再提起倭寇之事,想来应当不至于太严重才对。
翰林院日常要负责为贞元帝草拟诏书宣布政令,是“天子私人”,相当于贞元帝手下的秘书机构,在整个朝廷里也算是对大齐政事知晓最全面的。
秋羲自从点了翰林院的职,到现在还未正式进翰林院上值过,消息当然不如其他翰林灵通。但柳郁回京后便开始上值,他除了那日接到一道跟倭寇有关的急诏外,也未曾再听贞元帝下过其他旨意。
董学士只笑道:“两位大人是我大齐栋梁,自然是能者多劳,犹记得两位大人在策论中提出的抗倭之法,就连先前在京中的那几位将军也觉得甚妙。”
只是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了个方向,随后便道:“秋大人府上的茶饮果然与别处不同,时辰不早了,本官便回宫复命去。”
两人不在挽留,送走董学士后,秋羲朝柳郁道:“我怎么觉得董学士话中有话?”
柳郁望向董学士刚才所指的方向,眸光微敛,说:“钦天监便在那方。”
“钦天监,”秋羲一愣,思忖片刻后道,“无虚子是不是就在钦天监?”
秋羲记得这个无虚子被贞元帝封为国师,大齐的国师好像是在钦天监任职来着。
柳郁点点头,想了想,说:“我回柳府一趟。”
秋羲知道柳郁这是要找回柳府找柳尚书询问消息,便留在府中收拾两人去沣州府要用的行礼。
柳府,书房内。
柳怀仁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才压低声音道:“皇后说陛下进来有一回夜里突发心疾,服了无虚子的丹药后便已无碍,只是这些时日越发信任无虚子,时常与此人夜谈。”
“陛下患了心疾……”柳郁想了想,问道,“是我收到急诏前发作的?”
柳怀仁沉默着点头。
柳郁大致已经能猜出这一连串的事到底为何,对柳怀仁道:“我与月白明日便要前往沣州府,父亲提醒皇后多注意陛下入口之物,看诊的太医也要严加把关。”
刘焕然当即便听出柳郁话中的意思,小声惊道:“郁儿是怀疑陛下被人下毒了!”
柳郁微微颔首,道:“我在渝州府查出无虚子极有可能是真仙教的创教之人,先前又遇到两名下山寻叛门弟子的道人,那两名道人口中的叛徒便极有可能是无虚子。此人极善钻营旁门左道……”
一时间柳怀仁沉默不语,只听柳郁将这段时日的调查细细说来。
待柳沐回府后,书房中又多了一人,直到深夜,柳怀仁的书房中依旧燃着灯火。
秋羲听系统传的消息,一早就知道柳郁今晚不回来,于是他下午便去了一趟琉璃厂,挑了些现成的琉璃准备路过清州府的时候带给他师父。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柳郁便独自回了秋府。
柳郁不在,秋羲夜里睡得浅,听见外屋传来开门声,便立刻醒了过来。
“含章?”他出声问道。
“吵醒你了?”柳郁换下外袍后进到里屋,俯下身为秋羲扫开脸颊边的鬓发,道,“时辰还早,再睡会儿。”
秋羲见柳郁神色有些疲惫,立刻便知道他一夜没睡,于是朝里挪了挪,为柳郁空出位置。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笑道:“含章陪我睡。”
柳郁鼻腔中发出一声轻笑,在秋羲身边躺下。
秋羲在柳郁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便重新睡下,不一会儿就听见旁边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等屋外传来系统的叫起声时,天色已经大亮。
秋羲从床上坐起后,又伸手按下柳郁刚抬起的肩膀:“含章再睡会儿,我去看看随行的人准备得怎么样了。”他说完便从柳郁身上翻到床下更衣。
柳郁依言闭目休息。
等秋羲出屋检查一番后再端着早膳进屋,柳郁已经起床梳洗完毕。
两人草草用过早饭就要启程,这时,一只橘猫嗖的一下窜进两人乘坐的马车中。
“宿主,你怎么把我丢在家里不管了!”系统小声又委屈地朝秋羲控诉道。
秋羲低下头看着脚边的橘猫,一副怜爱地模样摸了摸系统的猫头,叹气道:“系统,这次你自己留在京中。”
系统:“?!”橘猫瞪大了一双猫眼,满脸十分受伤的表情。
它刚刚听到了什么,它家宿主竟然要将它一只系统单独抛弃在京城。
秋羲又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带你走,你要知道,你可是大齐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系统,我和含章离开京城后,你就是我俩在京城的耳目。”秋羲捏了捏系统的三角耳朵,继续忽悠道,“没有你在这里收集消息,我俩不就要被大皇子那帮人压着打,连他们要用什么手段对付我们都不知道。”
系统一听自己居然如此重要,顿时整只猫都摇摆起来,毛茸茸的尾巴差点翘到天上,胸前的毛毛似乎都更光亮了。
“是的,本系统功能强大,保证能为宿主提供京城的一切快讯。”系统的猫爪拍着胸口的长毛,意气昂扬地朝秋羲保证道。
“嗯,”秋羲满意地点点头,说,“到时候柳尚书那边或者柳尘那边有什么消息要寄给我和含章,你就替我俩收下再转告给我们,我和含章已经给他们说过你是我专门训练的信猫,掌握特殊渠道传递消息,记得不要穿帮了。”
“保证完成任务!”信猫系统翘着尾巴钻出马车。
一切准备就绪,秋府的队伍立刻启程。
贞元帝这次除了侍卫还给秋羲和柳郁另派了随行官员,几路人马在城门外汇合,随后又马不停蹄地朝沣州府赶去。
沣州府在东南沿海地带,是大齐的边境临海州府,从京城坐马车前往沣州府需要将近一个月时间,而且南地多有山岭,路况不太好走,去那边任职的官员仅在上任途中便是是一道考验。
整个钦差队伍从京城出发快半个月后,这天下午终于进了清州府。
一路上吃了半个月的干粮,随行人员都已经十分疲惫,秋羲和柳郁便下令在清州府的驿站休整一日,他二人则独自架着马车去了吴府。
两人从京城出发时走得急,没来得及给吴老爷子写信,谁知两人一进吴府,就见老头正坐在院中树荫下翘着脚吃冰酪,桌上满满一大堆各种口味都有。
等老头看清来人,手中那碗冰酪€€嚓一下便摔在地上。
第144章
树荫下,吴老头像个犯错的小孩儿似的耷拉着脑袋。
柳郁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石桌上那一堆花里胡哨的冰酪,在他外祖父瞧瞧看过来时微微挑了挑眉。
意思很明显,吴老头今天要是不给这一大桌冰酪找个合适的理由,以后恐怕是休想再吃冰酪了。
秋羲夹在中间,一边接收他老师的眼神暗示,一边顶着柳郁的低气压,没办法,他只好拍拍手,在吴老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下将那一桌冰酪全部收走。
将那些冰酪全部拿给吴府的管家,让管家分给府里的下人,秋羲便轻手轻脚走到院前的走廊下,躲在廊柱后悄摸摸探头观察树荫下的状况。
柳郁坐在吴老头对面,终于开口轻言慢语陈述一次吃这么冰酪对吴老头的身体有多大害处。
吴老头立刻表示知错:“老头我可不是嘴馋,这不是今天日头太毒辣,老头我想着你和我徒儿要回来,所以特地给你二人准备了各种口味么。”
柳郁一副十分不信任的样子看向吴老头,半点不留情面地戳穿他:“我与月白并未给外祖父送信,外祖父从何处得知我二人今日要回来?”
“这、这……”吴老头一时被噎得找不到借口,忽然瞧见在在廊柱后探头探脑的徒弟,于是立刻假装没事人似的,起身朝他徒弟走去,“徒弟快来,为师考考你,你且给郁儿把把脉看看他今日脉象如何。”
秋羲藏身之处暴露,没办法,只好重新滚回这对祖孙之间当人形缓冲垫。
见秋羲探出手当真要给自己把脉,柳郁无奈地叹了口气,配合地伸出手腕。
秋羲摸了摸脉象,朝柳郁挤眉弄眼道:“脉象平稳,身体倍儿棒,不过天干物燥,含章别动怒才好。”
柳郁被秋羲的表情逗得轻笑出声,于是终于放过没吃成一大桌冰酪的吴老头。
“诶,脉象平稳?”吴老头怎么那么不信呢。
虽然这两个小子之前来信说郁儿的旧疾已经根治,但他为外孙看诊多年,能不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么。
于是吴老头自己探手摸上柳郁的脉门,片刻后,吴老头须眉高高扬起。
竟然真如他徒弟所说,郁儿的脉象真的如正常人一般了,甚至比普通人更健康不少。
“当真是用你之前提到的那种药丸治好的?”吴老头十分好奇地朝秋羲问道。
秋羲点点头,说:“对啊,不过最后用的那枚药丸比之前跟师父讨论的那枚药丸效果好一点。”
吴老头听完都快好奇死了,拉着柳郁的手腕又摸了许久的脉象,越摸嘴角的胡须便翘得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