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马甲开娱乐公司 第57章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等着吧,总能熬过来的。那个女人的儿子再想报复,难道能赔上自己,亲手捅他几刀不成?只要再忍忍,只要等他出去……

狱警用警棍敲了敲铁栏杆:“江以胜,有人来探监,跟我来。”

“探监?”江以胜慢腾腾地站起来,递上手腕,被狱警换上另一副手铐:“谁来探监,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拒绝。”狱警看了他一眼:“对方说是来告诉你儿子的事。你考虑清楚,不去的话就继续做事。”

会以他儿子自称的,只有江澈了。江以胜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警官,我去。”

手腕和脚腕都戴着特质镣铐,两侧换上了荷木仓实弹的狱警,江以胜被带着一步步走过监牢,又经过一处走廊,七拐八拐,终于到了装备着防弹玻璃的小房间。

狱警站到了房间的两侧,头顶的监控清晰地映照出玻璃内外的人影。

江以胜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女人。但对方没有对他的落魄样子有丝毫的反应,袅袅婷婷的坐到了可以对话的椅子上,隔着玻璃,拿起了话筒。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你认识我儿子?”

“认识。”巫酒手臂搁在台面上,食指轻轻敲击出了“哒哒”声:“他要死了。”原本被判死缓,还有机会蹲个几十年牢,靠表现好慢慢减刑期。但江澈就像是受了什么诅咒一样,在牢里迅速枯瘦了下去。医生没检查出毛病,自然没同意保外就医,他枯瘦的速度太快,甚至到了路都走不了的地步。现在就靠挂营养液续命,说不好多久人就没了。

监控的屏幕闪了一下。

江以胜脸上露出几分“原来如此”的神色:“他有话带给我?”

“啧。江澈为了你可谓是坏事做尽,但他都要死了,你看起来也没有多在乎。”巫酒注意到他依旧没多大变化的表情,红唇略微弯起:“不过没关系,你只会比他死得更快。”

身侧的温度好像降了一些。江以胜莫名开始汗毛直立,往左右看去,哪里还有狱警,分明都是湿冷的白雾。

监控的画面和声音一起“滋啦”了一下,周围看守的狱警只看见巫酒说出“你儿子要死了”后,江以胜突然就站起来,像是被电话蜇到了手一样,将听筒扔了下去,接着就疯了一样的大喊大叫。

警告不起作用,两位狱警立马上前将人制服,结果江以胜还在不停挣扎,脸上满是惊恐。

巫酒面带愧疚,伸手将耳发别在了鬓后:“抱歉,我没想到这句话对他的打击这么大。”对此外面的狱警表示理解,但探视的时间本就不长,江以胜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继续说话了,只能让她下次再来。

“好的,谢谢。”巫酒直起身子:“那我下次再来。”来看他的尸体。

秦秘书是一起来的。他没进去,就坐在来访者的座位区,发呆一样,愣愣地看着工作人员和来来往往的普通人。巫酒出来后,他顿了一秒才站起来:“处理好了?”

“对。”巫酒语气带着点疲倦:“回去吧。公司有什么需要我处理的吗?”两人一起往外走。

这段时间秦秘书负责的事很多,或许是熬夜了,眼睛里爆出了好些红血丝:“没有,公司一切运转正常。”

接着他抿了下唇:“我想去看看明总。”

日光被屋檐分割出了明暗两边,巫酒一脚踏出去,语气轻快了几分:“那就去看。”

谁也没想到明余渡的病情会恶化的这么快。

明明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但秦秘书再见到这个人时,却感觉恍如隔世。他的老板现在躺在病床里,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唇色雪白。旁边监控体征的仪器上,绿色的心跳波折出不规律的折号。

身体还是那个身体,人还是那个人,但那种生机却一下就枯竭了。

控制的药也慢慢不起作用,明余渡开始高频率的发病,监控身体的仪器一次次发出尖锐的警告,但医生也束手无策,中间几度问要不要打止痛的吗啡,明余渡都拒绝了。

他现在其实连疼痛都快感受不到,只是身体在下意识地做出防御性的动作。

又一次意识清醒后,明余渡看见了弗拉德。猩红眼珠的吸血鬼亲王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温热的手掌正紧紧握着他的手。死亡即将来临,明余渡很平静,他们也很平静。

有次明余渡意识昏沉间,还听见弗拉德的秘书在走廊和他说话。一直保持着西装革履和体面的安秘书,声音里竟然带着一点哽咽,劝弗拉德不要把情绪都憋在心里。

应该是弗拉德立遗嘱的事把人吓着了吧。

明余渡又看到了秦秘书,思绪收回,用略微虚弱的语气问对方关于青禾儿童福利院和几个基金会的事。

“一切正常,按您的吩咐,您病重的消息一直在尽量瞒着刘姨。”

明余渡点头:“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之后可能需要你帮我照看一下。还有妞妞那边,她还小,上学的事也需要帮忙注意。”

提起妞妞,明余渡又想到了秦秘书同样在医院的奶奶:“医药集团那边还需要继续追踪,还有李导的那部电影……”明时娱乐给李导的那部硬科幻注资了两个多亿,明余渡还答应了给人做特效,但李导拍摄的时间周期不短,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假如扶植的国内特效团队也不争气,大概只能追加投资,找国外的团队做。

说着说着明余渡露出了几分苦笑:“都要死了,才发现还有这么多的事没做,还有这么多遗憾没有完成。”

听见这话,秦秘书眼眶立刻就红了。他不想在明余渡面前落泪,只能偏过脸,用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现在病得厉害,但只要清醒过来,就像是将死之人放心不下后事一样问东问西。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让人无力。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生命一点点流逝,无法挽回,无可奈何的感觉。

秦秘书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了鼻尖的酸涩:“您……您病重的消息,公司那边也不说吗?”

明余渡参加完颁奖典礼却没有回国,不光员工们觉得奇怪,在问“总裁什么时候回来”,就连他的粉丝也好像察觉不对,在联系工作人员,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他病重的消息,一直压着。

明余渡说了几句话就感觉有点疲倦:“等我死后,再发个讣告就行了。”

秦秘书没有再说什么,安静退了出去。

之后的事明余渡没了一点印象。他意识昏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时钰、狄埃斯、弗拉德、严昼、巫酒,他们全在身边。

病房很安静,除了仪器运作的声音,就只有他们同频的呼吸声。空气里有种独特的消毒水味儿,狄埃斯在轻轻摩挲他的手背。

明余渡眼睛里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死亡真正临近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在缓慢地消失,即使将眼皮再用力撑起来,视线里也在慢慢变暗。接着他感觉有些冷,意识也在缓慢地陷入泥沼。

明余渡呼吸开始无意识地拉长,再拉长€€€€

直到又一次吐气后,他的穿着病号服的胸膛没有了丝毫起伏。链接心跳的仪器发出了平稳的嗡嗡声,那条绿色的线,从折号变成了平直。

夜风撩起窗帘,一缕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此时的病房里,只剩下床上表情安稳,盖着被子的青年。

他唇边还带着笑,像是睡着了。

第70章 正文结局

◎欢迎回家,架构师◎

死亡, 肉/体归于尘土,思想归于虚无。

明余渡没有体验到影视剧中的“走马灯”,与之相反, 意识下沉的途中,他恍惚间忘了很多, 忘了自己是谁, 忘了经历的过往,忘了曾经出于他手的作品……

他好像回到了母体之中,回到了被明姝孕育的时期,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思想还未萌发, 身体还未长成。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潮湿又温暖的水, 母亲收缩的心跳, 还有……

“明余渡。”

浓郁的黑暗里,合上的眼睫缓缓睁开,他面前站着一个长发雪白, 瞳仁也是银白色的“人”。€€声音带着些许淡漠,声调也有点怪异:“假如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选她还是自己?”

明余渡的思维变得无限缓慢、卡顿,他有些听不懂这句话, 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 能看清五官, 却诡异地不能组成一张完整的脸的印象。

他能感觉到, 自己下意识想要回答这个问题。但努力的调动思维, 思索出答案前, 先在心里想的是:她是谁?

“明姝, 你的母亲。”

€€伸出食指, 点了下明余渡的眉心:“我给你机会,这次,由你来选择。”

他的眼前飘忽过很多画面,不,是记忆。幼时小小的手拿着狗尾巴草,指骨一点点抽长,身边的环境飞速变幻,有时在星际,有时在蓝星,直到最后躺在病床上,中指链接上监控心跳的仪器。

恍惚间,明余渡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抹幽魂,窗外的月光穿透了他的身体,他看着病床上,那个心跳归零,脸上浮现出笑容的自己。

接着,一切画面开始飞速后退。

参天的大树缩小为幼苗,碧绿的植被缩回湿润的泥土,凋谢的花朵回归繁盛又缩回成花骨朵,属于他的手也慢慢地收拢,变回细弱的幼年的手掌,又变回蜷缩在母亲子宫里,手指紧握成拳的婴孩。

在红色的腹腔里,被脐带连接着。

画面停滞了很久,又开始缓慢地向前流去。

明余渡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带着血腥出生,看着明姝在筋疲力尽的情况下,努力按在他脖颈上、最后又颤抖收回的手。

那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将一切的过错归咎于你,但明余渡,你也是无辜的。”

“你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

属于幼时的记忆再次浮现,在那些充斥着饥饿、贫穷、冷意的日子里,他试图向母亲贴近汲取温暖,又一次次被掀开,被试图扼杀。他们之间的相处,好像从没有像别的母子一样,有过互相依偎的温馨时光,只有无尽的怨恨和痛苦。

那个声音继续道:“她的死亡,亦不是你的过错。”

在明姝最后一次试图逃出去时,小小的明余渡乖乖坐在对他来说很大的椅子前剥红薯。他脸上洋溢着的幸福还没褪去,就看见明姝被几个人架着胳膊和腿,再次拉了回来。四目相对,明姝眼里崩溃和绝望溢出。那时她已经完全疯了,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没逃出去”,接着又质问幼年的明余渡:“你为什么要出声!”

他出声了吗?

画面给到了他没见过的视角。

明姝独自一人在晚霞万里的天空下狂奔,耳朵里风声呼呼而过,她恍惚地听见明余渡叫妈妈的声音。她略停了下来,接着,又捂着耳朵继续疯跑。

那句“妈妈”,其实是她的幻觉。

画面定格在这里。明余渡试图伸手去触碰母亲的脸,指尖却穿了过去,连一丝触觉都没有。他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卡动的思绪像是生锈的零件在缓慢运作:“我知道,我只是……只是无法原谅自己。”

他的出生就是原罪。

他本来就该承担她的不甘,该承担她的恨意。最后的那一分罪孽,不过是一切过错中的细微浮毛。

明余渡就这么隔着虚空描摹母亲的轮廓:“在那种绝望之中,她光是想活下来就已经用尽了力气。假如怪我,恨我,可以让她好受一些……”

“我宁愿她恨我。”

而不是在已经完全疯了情况下,竟然还会对他愧疚,还会听见那声“妈妈”的幻听,还会在临死前握着他的手,说对不起。

明余渡眼珠细微的动了一下:“我希望她恨我。”

黑暗中,€€银白色的发丝漂浮,用那张明余渡能看清又无法看清的脸慢慢凑近:“所以,假如给你选择,你选她,是吗?”

“这个选择没有意义。”明余渡低垂下眼:“她已经死了。”

“倘若你能付出代价呢?”

画面再一次流动、后退。幼年的明余渡一点点变小,他回归出生的节点,又回到母亲的肚子里。明姝肚子上圆鼓的弧度一点点平复,红色的腹腔中,婴孩从长成有五官的大小,逐步退回生命原始那种模糊的状态,又成为拳头大小的血肉。

再一次停滞时,明余渡看见自己母亲像是被冻结在那一寸的时光里:她停留在坠崖的途中,她脸上定格着发现丈夫对自己痛下杀手的惊惧和不可置信。

“你可以让你母亲活着回家,”€€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落在明余渡眼尾的红痣上:“但这样,你大概率不会降生。”

“即使万分之一的机会,你母亲留下了你,这个世界的明余渡依旧会被抹去。”

“你热爱的游戏,你创作的电影,那些属于游戏里和电影里的故事,都会湮灭。”

“你将消失在时间和空间的夹缝里,没人会记得你曾来过,哪怕是孕育你的母亲。”

€€银白色的瞳孔开始扩大,直至占据整个眼球:“即使是这样,你也会选她吗?”

死亡,是人的终点。

但也有人说,真正的死亡,是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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