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朝阳带人入门派时都言:“堪为我灵宝首徒。”
不少新希望为此感动得热泪盈眶,等入门后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可以这群天纵之才的性子,若将此称谓让给别人那是万万不可的,于是行走尘世,都称自己为首徒。
葛巢一脸深沉地想,自己乃是大师兄,堪为首徒,至于小师弟左居正,他定是没搞清楚其中的利害。
哎,首徒就首徒吧,等到小师弟入门,说不定也称自己为首徒了,作为大师兄当然要为他先做描补。
于是他义正辞严道:“皆为首徒,不分先后。”
高长松:……这、这样啊。
忽然觉得你们教派有点奇怪了怎么破?!
好在他想起初见左居正时对方饿到在路边之景象,想这可能是修道之人的通病,天才嘛,总是要有几分古怪的,于是将其抛在脑后,就自己刚才所见之景细细同葛巢说起来。
葛巢掐指一算,想他最多才入门两月,竟以学会了灵力外放跟幻术,真是不世出的天才,连左师弟都不止于此,可再往后听去,他的面色却变得有些古怪。
“红袍、矮身、单脚着地,你说的可是虚耗?”他不由出声打断高长松的叙述。
只见高长松一脸茫然道:“虚耗为何?”
饱读诗书的葛巢道:“《左传€€襄公二十六年》:厉之不如。其厉取恶鬼之意,民间将群鬼称为群厉,虚耗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虚耗”是在唐中期出名的,原因是他在唐玄宗面前刷了存在感,相传唐玄宗曾在梦中见一小鬼,他自称虚耗,偷了杨贵妃的香袋与唐玄宗的玉笛,唐玄宗自是勃然大怒,立刻唤人,于是钟馗猛地出现,将虚耗一口吞下,自此这小鬼才在历史上有了一席之地。
《唐逸史》中完整地记载了这一故事,后世南宋理宗时人陈元靓编《岁时广记》卷四也引了这一事。
当然了,眼下唐玄宗还未出生,虚耗的名气也不大,只有驱魔之人才识他们。
葛巢看高长松蒙圈的模样委婉道:“他不算是很难缠的小鬼。”
高长松:“这、这样啊。”
想到自己被追得抱头鼠窜,他不置可否,想是否葛巢口中的“不难缠”跟自己想象中不大一样。
那群小鬼,凶得嘞!
葛巢看高长松的模样,眯起眼睛,心中打起小算盘。
还有什么方法比在师弟面前展现大师兄的威能更能立威的呢?
如果在小师弟面前祓除虚耗,他哪能不入我门的?
于是葛巢手一挥表示:“带我去罢。”
高长松:!
他肃然起敬:高人呐!他就知左小道长的师兄定不一般。
因此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道:“高人,这边请。”
葛巢:?
第26章
却说那高长松有了葛巢做主,端得是狐假虎威,只见他搓手引葛巢向前,其姿态只能用“奴颜媚骨”四字来形容,口中还道:“道长,这边请。”
饶是大户人家的小厮,也很少如此,毕竟小厮乃是家中的门面,若对他人太过谄媚先丢了主家的面子,葛巢所见小厮多是彬彬有礼的,稍有些趾高气昂,可对他们这些修道的老爷还是很敬重。
初见不便说什么,可他却在心中沉痛道:小师弟是颇有慧根,可这姿态实属不够大气,实属市侩,哪有我修道之人仙气飘飘的模样,哎,等带入门后少不得要劳烦师傅,请他带小师弟修行一番。
他师傅可擅长造仙了!
高长松:冤枉,我只是在玩个梗!
他都快为那群叽里哇啦的小鬼掬一把同情泪了。
但,谁叫他们追着自己跑呢?哇咔咔咔咔。
任务面板中,“探秘顺德楼”的完成度往前跑了一大截,若点开细则,高长松便会发现,自己已经完成了“一探顺德楼”“黑气之秘”等好几个任务了,眼下他正在跑“超度虚耗”。
……
高长松到时,自己的太平车已不见了,倒是店小二守在门口看他来,赶忙迎上去道:“十二郎您可算是来了,这解手着实花了些功夫。”
他在心里嘀咕:难不成是如厕困难?
“您那车我已托人拉至后院,健驴也用好草料伺候着。”
这番话说完后才注意到高长松身后的葛巢,这小二不由面露警惕之色道:“这位是……”
高长松腆着脸道:“近日不是说楼内怪事频出?先前我不出五服的兄弟家也遭逢祸事,便是这位大师给解的。”
店小二忙摆手道:“这我可做不了主。”
高长松:“你只管找能做主的便是。”
店小二满头大汗地跑走,不一会儿那杨四掌柜便出来了,先前李铁牛说这顺德楼的东家也姓杨,是杨四掌柜的一亲属,见杨四掌柜儿时过得苦,没个营生便教他算盘的伙计,后来又看杨四掌柜能说会道又是个踏实肯干的,便提拔做了掌柜。
他这人可比一般家奴地位高多了。
杨四掌柜凑近高长松道:“这是……”
高长松细打量他,只见杨四掌柜眉宇间凝着一股黑气,再开慧眼一看他人,差点倒吸一口冷气,这还得了,他浑身上下都被黑气包围了,最可怖的是,杨四的肩膀上还趴着一只虚耗,对方的短手圈住杨四的脖颈,看着就窒息。
高长松眼神躲闪凑近杨四道:“那日李铁牛回庄上,神色郁郁,脚步一深一浅,回头倒头便睡,梦见一红袍小鬼自称虚耗,在他梦里不断骚扰。”
杨四闻言,那张苦瓜似的干长老脸变得更加苦了,他大倒苦水倒:“也不是没请过法师,只是我们这地太和平了些,妖怪都不大来,来的法师不知是道行不够深厚,还是其他,一直没解决,若这样下去别说是我了,这楼能否存都尚未可知。”
高长松诚心诚意道:“掌柜可曾想过,先前大师超度无效,或许是货不对板?”
杨四一愣:“货不对板?”
高长松道:“若这作祟的乃是小鬼,许不属佛家的超度范围,让道士一摆桃木剑,嗖嗖两下,或许就把邪祟给刺穿了?”
杨四听得一愣一愣,总觉得高长松说的不对,可该试的办法他都试过了,眼下是请人去城镇请降妖有方的法师,可要他说,别法师未至人就给整崩溃了。
哎,还是试上一试吧,说不定就成了呢?
……
高长松有所不知,这镇上无一高人并非常态,虽说修仙之人云游四方,他们却更爱停留在凡尘中修心,因此像古格镇这样的枢纽,往往藏着一二高人。
这几月无人,不过是因为他们皆知那钟离€€并一干唐国的修士顺流而下路过此,这群人都心怀众生,路过时能不把镇上的小鬼邪祟祛除干净?且云游之人与为朝廷办事的修士天生气场不合,他们早就往南方去了。
他与葛巢先被杨四并小二请入二楼雅间,又听杨四掌柜道:“稍坐片刻,我去请少东家。”
过会儿高长松终于见到了顺德楼的少东家,名唤杨晨的,人看上去挺文弱,跟杨四掌柜一般一脸病容,眼下坠着两坨青黑,看上去很是可怜。
对方恐被虚耗折磨日久,比高长松想得更有魄力,直言:“十二郎尽管去做,若能将邪祟驱散再好不过了。”
有了少东家的首肯,做什么都不必担心,先遣散一众客,高长松扭头问葛巢:“道长可否要准备一番。”
葛巢:?
准备什么?
高长松道:“我听闻驱邪要做法事,可许布置一番道场?”
却听葛巢道:“不必如此。”说着微点下巴,以下巴颏尖指向臂弯处的拂尘道,“我有此拂尘便可,其余一切不必担心。”
此时别说高长松,哪怕是不信道的乌斯藏国人都被他那超凡脱俗的气场给震慑到了,想那法师庄严宝相,可这唐国来的道士也不差啊,像他们佛国是万万不能说道教高佛教一头的,这果然是天朝上国之人,小小的道士也可见大国风范!
高长松见有葛巢在此,哪怕已处虚耗的大本营却不再恐惧,他深吸一口气强按恐惧之心开了慧眼,只见眼中天地立刻换了副模样,分明窗外阳光颇盛,屋内却不见亮光,只有空中萦绕着淡淡的黑气,至于那虚耗小鬼,似感受到葛巢身上的威力,不敢前来,可斗柜之中、床具之下皆塞满虚耗。
高长松看臀下坐具,木板缝隙间嵌着虚耗的眼睛,他怕是发现高长松在与自己对视,眼珠子猛地一转。
高长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鬼故事!
却见葛巢身处百鬼之中,临危不惧,他慢条斯理从衣襟中掏出一张黄符,不知是否为高长松错觉,分明没见窗开,纸符却无风自动,呼呼呼、呼呼呼的,明明只有一张纸符,却模拟出了风凛冽的寒秋。
众人不由肃然起敬,这是高人呐!
只见葛巢向天上一抛黄符,口中念念有词:“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
肉眼可见黄符绽放出金光,那光彩炫目,高长松看后竟说不出话来,至于顺德楼众人更是闭上眼睛,还有人口中念念有词称“佛祖”,连忙被身旁人撞了一肘子,才想起自己说错了话。
哪里来的佛祖,分明是道祖!
虚耗带来的灾厄之气在光芒的普照下烟消云散,那些叽里哇啦的小鬼害怕极了,纷纷抱头鼠窜,可有些躲闪不及,光芒照到他们身上,便发出不甘的“啊”声,随即化作一缕黑烟烟消云散了。
高长松看后竟感到了一丝丝的害怕,看向葛巢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想: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挫骨扬灰,神魂俱灭?
葛巢:冤枉,不过超度罢了!
葛巢凹了个造型道:“此间已净化完,去下一处吧!”
便被簇拥着往下一个房间走。
与刚才不同,这回葛巢又换了个超度手段,只见他将拂尘倒拿,手握连接柔毛的一端,至于剩下那手持的握棒朝外,这等姿势高长松是从未见过的,便好奇道:“这可是甚驱邪法门?”
葛巢不动声色道:“看好。”随即便大开壁橱,揪出躲藏在其中的虚耗,那无情的棍棒落在唧唧叫着想要逃跑的虚耗头上,高长松肉眼可见虚耗的眼睛变成了“x x”,随即他像是受到重创,与刚才一样化作黑烟消散了。
高长松:这莫非是传说中的物理超度!
之后葛巢效仿先前,一个个房间走过,连恭房都没放过,顶着茅厕的臭气把躲在其中的虚耗物理超度了,等结束后对杨少东家颔首道:“已驱完恶鬼,之后再补个法事便可。”
杨少东家看得一愣一愣,但觉萦绕顺德楼的阴气消散,又思及先前符€€金光大盛之景震撼人心,便信了葛巢的话道:“劳烦大师了。”
之后他们又择在楼内做法事的日期,暂定三天后。
高长松却不同众人,其他人看不见,开了慧眼的他还不知吗?葛巢的物理超度虽有效,却不如一开始的黄符,那可是直接把屋内的黑气给冲散了,之后虽消除了根本,灾厄之气还是在的。
哎,或许大师有自己的考虑吧,比如多做一场法事能挣些盘缠之类的?
罪过罪过,怎能这样揣测大师,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真相是……
葛巢:什么?为什么不用黄符?那还用说,你知道请太上老君一丝神魂的道符有多难的吗?拿来驱散小鬼真是大材小用!
那为什么一定要露一手……
葛巢:当然是因为物理超度实在是太朴实啦,一点都不华丽,这看上去很不利于宣扬我灵宝派之威,师傅教导我们,排场要大!
第27章
葛巢在杨晨家住了三日,高长松邀他住自家,却见葛巢那英俊而中正的脸上露出近似“高深莫测”的表情道:“我与十二郎有缘,事成之后自会拜访。”
高长松被他与左居正不同的神秘气质给震慑住了,当然讷讷说好,回去后躺在床上回忆他的拿手符€€,心潮澎湃,只想速速学了。
三日一晃而过,高长松自然不会缺席葛巢的法事,一早便在顺德楼前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