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来人相貌清隽,用“弱柳扶风之资”来形容男子,略有些不适合,可此人便给人此之感,也有徒孙说他像棵青竹,只是这竹竿太细弱了些,风一吹都要倒似的。
众徒:二师叔人真好看,声音也好听,心~
在场人中较稳健的人出列,对二师叔陈子航拱手行礼道:“是师傅不知所欲何事,弟子等看他模样,颇为担心,又恐触师傅之威,故而在此。”
陈子航道:“啊,原来如此。”眼睛睁大作恍然大悟状。
众人不由心疼一秒,向那睁眼说瞎话的投以谴责眼神:大胆!你竟然蒙骗师叔!
此人一一回敬佩白眼:要不然呢,难道说我等看师傅跳脚觉得好玩?师伯如此柔弱,怎能听这类不雅之言!
陈子航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他们的暗中交锋,只说:“我去看看师兄出了何事。”没错,在灵宝派亲世代中,葛朝阳为大师兄,他为老二。
在他身后,徒子徒孙们情不自禁伸出尔康手,不要啊,二师珠!
师傅那么残暴,您怎能去?!
葛朝阳:???
*
陈子航的到来确实解了葛朝阳的燃眉之急,他一见陈子航眼就亮了,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我竟没想到还能如此……”
“……若来不了,也得戳上我派标记才可,葛巢还是太嫩了,自己都学个一知半解,怎能指导他人……”
“嘻嘻,只要有师弟在,希望一个都跑不了……”
不知怎的,陈子航竟觉此人目光略有些猥琐,竟不像是平日里的师兄了,他不由打个寒颤又强撑道:“敢问掌门师兄为何忧愁,可有子航能帮排忧解难的?”
“有!”冷酷无情的掌门师兄葛朝阳道,“我需你去乌斯藏帮我培养几名弟子,我灵宝派的复兴大业就寄托在他们身上了。”
陈子航:?
乌斯藏?他脑袋向左偏。
培养弟子?他脑袋又向右偏。
就是说要出长安?!陈子航后知后觉地得出这一结论。
葛朝阳冷眼看着消化此消息的陈子航开始抖,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躲藏在暗处的众徒撑不住了,一窝蜂地从那拐角处涌出来,谴责葛朝阳道:“掌门万万不可!”
“二师叔、二师叔他不敢出长安啊!!!”
陈子航,葛朝阳之师弟,在灵宝派内行教书育人的长老之职,用现在话来说,是个不敢出家门的宅男。
……
乌斯藏国内七月半终至,阿毛踏着哒哒的驴蹄送高长松等人往镇上而去。尚未至城门,便听见空灵的佛音钻入耳中,一时间,只见空气中香烟袅袅,佛音融入风中。
“十方众僧,七月十五日,僧自恣时,当为七世父母及现在父母厄难中者,具饭、百味五果、汲灌盆器……”
高翠兰双手扒拉着奚车木边,眼带好奇之色道:“大兄,他们所念为何?”
高长松还未来及回答,便听他们家的小才女高玉兰道:“怕是《盂兰盆经》。”
高翠兰顺势开启十万个为什么环节,又问为什么要诵《盂兰盆经》,那经文说了什么,高玉兰一一解答了,将《佛说盂兰盆经》内容细致地梳理一遍,高长松都听得入迷了。
《盂兰盆经》整段经文言说了佛陀之大弟子目连,因不忍其母亡后堕入恶鬼道受苦,问法于佛之事。佛说若在七月十五,用饭食五果供奉十万僧众,便能令其母脱离苦难。
以往人读了,都觉得此经文乃在说目连之孝,可高翠兰的疑问却比较清奇,她问:“为何是供奉十僧众,而非天下百姓?”她说,“先不是说灾荒年月有无数人吃不上饭?若供他们岂不是更好?”
这一说便把高玉兰给问到了,只听她磕磕巴巴道:“因为僧要渡人,僧又供佛,合该先吃。”
高翠兰天真道:“那岂不是说僧更重要了?可我佛不是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高玉兰被击退了,她抬首望高长松,送去求救的眼神,仿佛在说:大兄,这题该如何回答?
高长松:大兄也不知如何回答啊!
高玉兰跟高香兰曾随高老太一同吃斋念佛,可高长松就不同了,他学的本就是儒家那一套,人家说的可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原本的高长松对佛教也就平平,更甭说现在的他了。
于是他只能假咳一声,拿出家长常对付小孩的那一套,对高翠兰说:“大兄于二姊与此道修得不够精深,也无法回答小妹之问,你不若自行去研究了,来教大兄可好?”
闻此言后,高翠兰表情严肃,哪怕头上那俩小啾啾都立起来,她深觉被交代了重大使命,郑重点头。
……
待进古格镇中,高长松难得意识到自己身处佛国之中。那些本在寺院中修行的僧侣在这日都走上街头诵经,为阴门开而来此的亡灵超度。
只见街道两侧摆无数桌台,台面上时令瓜果一应俱全,还有南方产的稻米他们常食的蒸饼云云,高长松眼瞅着好似寒食节供奉先祖所摆台案。
这盂兰盆节本说是供瓜果于十万僧众,在进入唐国一带后此习俗却兼容了儒教乃至道教之风俗,譬如这些瓜果更多是供给自家先祖,至于路过的孤魂野鬼若是饿得紧了吃一两口也无妨。
高长松开了慧眼,惊讶地发现本就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道上挤满了“人”,不,也不仅是人了,鬼比较多,尤其是些衣衫褴褛的恶鬼,正蹲在街边对供果大快朵颐,他时不时还能听见“你踩着我了”“别抢了别抢了”之类的细弱声。
高长松倒吸一口冷气,他刚才竟然被几鬼穿行而过,因觉此景太掉san值,赶紧把慧眼关了。
那鬼头攒动、摩肩接踵之景消失才让他好受些。
高长松的慧眼可见鬼,可寻常鬼只要听寺庙中僧侣做早课诵经便会去往生,故平日里不常见鬼,此情景他还是首次所见。
他深吸口气调整心态,对三女说:“走,我们听变文去。”
却不想行路上遇见了顺德楼的少东家杨晨,对方正搭把手在摆瓜果,高长松与他聊两句才知原来街道两旁的供台多是附近铺子出的。
杨晨道:“平头百姓家若是供了,也是在家中给家祖吃,我等如此算是摆给那些孤魂的,都要去往生了,走之前饱餐一顿不好?也算是积阴德了。”
镇上往年就属顺德楼与金沙楼两家供得多,此外还有两家布庄也会多供些。顺德楼才遭遇那虚耗闹楼之事,今年难免对神鬼之事多上心些,多开十几台,用的瓜果也是好果子。
高长松又安慰道:“此事一过定否极泰来。”
杨晨笑道:“借十二郎吉言了。”
寒暄至此,高长松正欲离去,却见杨晨想到什么似的对高长松道:“对了,十二郎可知妙僧已归金沙寺中?”
高长松:?无花?
说妙僧他只能想起《X留香传奇》重的妙僧无花来。
乌斯藏佛风大兴,这小小一隅不知有多少寺庙,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傍江而建的金沙寺,要高长松说这古人起名还挺没创意的,你个酒楼叫金沙楼也就罢了,寺庙也叫金沙寺,重名率未免太高了。
见高长松不言语杨晨便道:“是净尘大师,他前些日子云游去了,近日终回金沙寺中,十二郎不妨往金沙寺去,今日听闻妙僧要开坛讲盂兰盆经。”他憧憬道,“妙僧风姿卓越,令人见之忘俗,若能听他讲经,怕是连那仇怨颇多的厉鬼也要往生去了。”
高长松:
若他没记错,先前顺德楼闹鬼,他是请过金沙寺法师的,却也没解决那事儿。
可高长松惯会做人情,是说不出这话的,他颔首谢过杨晨,便带着妹妹去听变文了。
……
变文有些像现代的评书,高长松来得早,耳目又灵,听着还算不错,至于高翠兰她们轮流坐他肩上,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听完后本想着带三娃再往别处走走,却不知人群中谁喊道:“净尘大师讲经了!”
此话一出,连人流都骚动起来,他干脆一手捞一个,肩膀上顶一个把小女娃都捞起来了,随即便感他像是被潮水推着向前的沙丁鱼,不由自主便向前涌去。
原来汹涌的人流竟将他推往金沙寺方向。
高长松:
离谱哦!
这处讲变文的距金沙寺近,他们便有天然优势,簇拥之下竟被顶到了很前的位置,高长松又生得高挑,竟然能看见那铺在地上的蒲团。
他们是在寺院门附近露天所开坛的,高长松只能往门框内瞟一眼,却也未见那塑金身的佛像,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他想干脆一睹妙僧的风采好了。
高长松面露深沉之色想:哎,妙僧妙僧,这称呼显得不大吉利啊,殊不知武侠小说中的僧人若名动江湖,不是反派就是身世坎坷要去当逍遥派掌门的。
就不知这《西游记》中的名僧如何了。
等等,若他没记错《西游记》中有一金池长老,原也是西天取经的候选人,最后贪图唐僧的锦€€袈裟,连命都送了。
嘶,所以是名僧多反派吗?
思即此,他想要离这净尘大师远些,别的不说,你就看他这法名,也整得像是个小说男主,再不济也是个重要人物。
若他白发苍苍倒安全些……
高长松立刻推翻自己的猜想,总不能是个年轻貌美的吧,这可是修佛,除非是佛团转世,天生佛心的,哪来少年名僧。
却不想人群中又传来一声“净尘大师来了”,随后伴庄严的佛号,人们都双手合十口称阿弥陀佛,高长松也效仿众人。
他偶然抬头,正好看见那一众僧人前的名僧,高长松心头大动!这……竟真是面若好女的年轻僧人!
天呐,更无花了!
只见随他身后的众僧人口呼佛号,在蒲团上率先坐下,那十二罗汉齐呼似的佛声振聋发聩,连高长松都不由凝神静气。最前的净尘正对信众坐下,微微颔首,可见他形状优美的光头与优雅的下巴尖。
今日他说的与街上诵经众无异,都是《佛说盂兰盆经》,高长松略作思索后又开了慧眼,只见那在场的僧人周身都萦绕着层浅淡的佛光,净尘却有所不同,他那佛光亮的,宛若五十瓦的灯泡。
更别谈他看口,那梵音如同咒文,源源不断钻进高长松耳中,他神色愣愣,耳中嗡鸣,似听见了什么,又似乎没听见,只觉得眼前几乎幻出佛陀的虚像,连人的身心都被洗涤了。
至于那些聚集于此的孤魂野鬼,无论他们是在吸香的还是吃供奉的,当经文入耳都眉目展开,神色忽地安详了,随后双手合十,其影逐渐消散于金光之中,竟是立刻被超度了。
恍惚的高长松:啊,大师,我忽然想要学佛了怎么办。
葛巢:!!!!!
快回来啊!
第31章
盂兰盆节后,葛巢便去高老庄为高长松等举行皈依仪式。
在此仪式中,葛巢担教戒师之职,他会宣说“三皈五戒”。
三皈指的是皈依道、经、师三宝,五戒则指“戒杀生、戒邪淫、戒偷盗、戒妄语、戒嗜酒”。
却不想等他敲开高长松家大门见高香兰面露忧愁之色道:“葛道长,大兄近日精神恍惚,不知发生何事。”
葛巢:?
他忙道:“劳驾速速带我去看。”虽想问这皈依仪式今日办或不办,却知眼下时机不对,只随高香兰三步并作两步往东厢房去了,推开半阂的门,只见高长松呆坐在寝具上,精神萎靡。
葛巢大惊,连忙帮他搭脉看诊,除了脉象有些虚外也看不出有的没的,他苦思冥想时却听高长松道:“我腹中饥饿,可否带我拿饼来食?”是对高香兰说的。
待高香兰被支开后他垮着一张脸大吐苦水:“葛道长有所不知,盂兰盆法会后我脑中一直有佛音萦绕。”
葛巢怒发冲冠:“什么?!岂有此理?!”手还往寝具上重重一拍。
秃驴又来抢人了!
高长松看着寝床略有些心疼,哎,他是不担心葛巢的手,修道之人都刀枪不入,他总不见得拍一下就手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