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半个时辰,黑熊精等人酒饱饭足,结账后就往外走,正好碰见高长松前来查账。
黑熊精瞥见高长松的脸,只觉得有点眼熟,但不知道究竟在哪看过。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犀利,高长松抬头对视过去。
这下可不得了,本气定神闲的他表情定格在了惊恐上。
高长松:卧槽!
这不是黑熊精吗?!
他第一次出乌斯藏时,路过观音院,将金池道人得罪得死死的,还带走了对方一袭好袈裟,当时黑熊精出面追杀他们,结果不了了之。
看着他的惊悚脸,黑熊精也逐渐想起跟高长松的过节,这下不得了,他直接由穿长袍的文士,一窜三尺高,化作凶暴的黑熊,对高长松怒吼道:“贼人哪里跑!”
简长跟白衣秀士都认出高长松了,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剧情的走向,一脸惊悚地朝黑熊精伸出手:“熊弟,不行啊!”
“手下留人!”
好在高长松与他身边的人都不是吃素的,首先他自己立刻祭出高价购买的防护屏障,其次,剔牙缝从后厨出来的红孩儿一个飞踢,直接将黑熊精踹了出去。
“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吼十二郎,多大的脸!”
观音哒哒地跑来,紧随其后。
掌柜等人看来者不善,立刻去后面叫人,然而,不仅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长工红孩儿,酒楼里的食客也面色不好看。
有些干脆撸袖子下去揍人,直将寻仇变成了群殴。
黑熊精:???
这剧情不对啊!
……
在热心群众的帮助下,远道而来的黑熊精不仅被揍得满头包,还喜提牢房几日游。
十二郎的邻里关系不错,逢年过节也没落下冰炭孝敬,衙门的出警速度特别快。
木枷锁住黑熊精的手脚,多重捆仙索让他动弹不得。
来羁押他的皂吏也是老熟人,他还跟黑熊精出自同源,身着铠甲,跟故意伤人的凶手站在一块,都分辨不出二熊之区别。
他对高长松抱拳道:“天子脚下竟发生如此恶性的事件,且安心,我等一定还十二郎个公道。”
高长松略有些心虚,主要黑熊精给打得太惨了,且当时确实他们带走了袈裟,于是劝说道:“批评教育为主也就罢了。”
皂吏义正词严道:“这不行,正午乃经营之时,他这一通闹腾给你带来多少损失,定让他都吐出来。”
高长松:“……”
那,也行吧。
满头包的黑熊精看着高长松,也悲从中来:“你竟就是十二郎!我本以为是何等风流人物,你既家缠万贯,又何苦偷我友人那袈裟!”
高长松无语:“所以说,不是那么一回事。”
哎,当时黑熊精信了金池长老的话,不分三七二十一差点把他跟乌云小猫咪给拍死,眼下也不知有没有解释的机会。
不过,东洲怎么回事,是不是菩萨在,就把跟他有关的妖怪全召唤过来了,那接下来是不是灵感大王也要出现啊!
又转念一想,也不止,老牛跟猪八戒就不属于珞珈山势力,现在这应该叫做九九八十一难东洲分难。
别取经了,干脆来给他打工吧……
这想法,在皂吏将付不起赔偿款,以工代罚的黑熊精送来时,达到了巅峰。
第197章
黑熊精事发次日,白衣秀士与简长找到大相国寺的惠端,经由他攥酒席,同高长松当面致歉。
简长是九僧之一,他写的诗词在街头巷尾传唱,很有俗世影响力,往日见人总一幅人淡如菊文艺和尚的模样,哪知才一天,他嘴角竟长了老大一个燎泡。
至于白衣秀士更是神色萎靡,歉意溢于言表。
回想西游记剧情,高长松露出兔美斯基犀利的眼神:就是你啊,悲剧帝!
原著中,黑熊精有俩道友,分别唤做凌虚子与白衣秀士。
黑熊精攒局跟这俩妖怪道友与金池长老一同论道,孙悟空闯入其间,白衣秀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棍子打死了。
凌虚子也差不多,不仅被打死,还被观音顶替了身份,由内部击破黑熊精。
洞悉这一未来后,高长松看白衣秀士的眼神不可能不同情。
好在他情感内敛,白衣秀士跟简长又特别焦虑,上来就是大动作的道歉,高长松连忙扶住两人道:“使不得!使不得!”
要五体投地也得黑熊精来啊,让俩无辜群众乱入也太惨了。
简长还好,白衣秀士将高长松的成就如数家珍,可见格外推崇这远道而来的修士,此时他跪坐在大相国寺铺成的茵席上,上半身被眼明手快的高长松托住,差点流下两行清泪。
“十二郎如此人物,写传奇、勤造纸,又以会展教化百姓,丰富人们的娱乐生活,倘若真因我之缘故,受到伤害,那真是永世不得洗脱的罪孽。”
高长松:啊这……
他旋风摇头道:“不至于不至于。”
白衣秀士垂泪着从宽袖中掏出一礼盒:“我也没什么可描补的,只望十二郎能收下我这小小礼物,不为其他,只为自己心安罢了。”
高长松哪知自己在白衣秀士心中地位如此之高,正蒙圈呢,见他抽开礼盒的一面木板,向他展示其中内容。
是一条皱巴巴、黑蒙蒙的……额,长筒袜?
好在白衣秀士解释道:“此乃蛇蜕,我千年时所脱,可入药、堪炼制法器,还望十二郎收下。”
高长松摆手:“不必如此,我听闻蛇族喜用自身蛇蜕炼本命法器,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还是您自个留着吧。”
“不不不不不,你留着。”
“你留着吧。”
“你吧。”
“你……”
简长左看看右看看,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万般推拒之下,高长松还是收下蛇蜕。
白衣秀士这才长舒一口气。
简长送给高长松的是另一份大礼,他是天清寺的招牌和尚,擅长舞文弄墨,在跟住持通报过后,他代表天清寺,送给高长松一份订单。
“大量订购竹纸?”高长松闻言一愣。
简长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正是如此。”他还解释道,“竹纸纸张坚韧、表面细滑,又有珞珈之意,其香悠远,急具禅味。”
又说:“听闻纸坊中又兼卖文房四宝,我寺可一并置办。”
高长松:“啊……”
说白了,就是让他成为天清寺的独家纸张供应商,经营得好供应范围还会进一步扩大。
这可不是小生意,这年头的寺庙哪家不是经书万卷,他们耗纸比书院有过之无不及。
为应对和尚抄经,当世的纸业中还专门开辟中藏经纸这一种类,其特点是防蛀功能。
在这人力不值钱的古代,高长松做竹纸真不怎么费钱,基本净赚。
也难怪古代最值钱的是垄断性技术了。
*
简长的订单令高长松对新造纸坊更上心,吃完斋饭后专门拐到寺内资圣门处。
大相国寺这文化气氛比较浓厚,每逢集市,资圣门前摆的全是各种书籍、珍玩、字画,后廊一带则是各种占卜以及画人物肖像的摊子。
文具产业草创期,高长松当然也要去集市嘎闹嘛,一大清早,店中伙计便带各色彩笺往大相国寺去,摩拳擦掌言说要占个好摊位。
高长松不置可否。
简长对纸笺研究不可谓不深入,他本以为高长松对纸张的研究不比他少,却发现此人是技术型选手,只懂改良,不知其悠长的历史,对文人墨客间的流行产品也不很了解,顿时感到自己有用武之地,侃侃而谈起来:
“纸张之材,因地制宜,譬如蜀中多以麻为纸,北土以桑皮为纸,剡溪以藤为纸……”简长笑道,“这是唐人的纸张取用之法。”
高长松来了兴趣,此时他们已走进资圣门,这与大殿左右回廊又是完全不同的模样,先前他们从大殿而出,经过一道长廊,那简直就是女子的天下,寺院的尼姑们分坐在左右,面前铺席,席子上有绒花、珍珠、翡翠、头饰……还有些更聪明的,扯一块足以遮天蔽日的幕布,将小饰品鳞次栉比地悬挂在幕布上,让人目不暇接。
资圣门内却不相同,听着简长娓娓道来的解说,眼前风景位置一变,初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等身高的美人图像,高长松略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山水画会更多呢。
仔细看,却发现那是给人画肖像的摊子。
正对面则是一家书店,什么装帧本都有,还有淡黄色的佛经卷。
简长看了眼佛经卷,随即话锋一转道:“这是用金粟笺写的佛经,普适性很强,承天寺设置专门纸坊,就为产金粟笺来抄写大藏经。”
高长松眯着眼睛说:“这色泽并非皮纸所有,莫非编入了蚕丝?”
简长说:“不仅如此,这纸色黄,是黄蘖汁浸泡后带来的,不说其他,对佛经纸来说最重要的是保存长久,不畏惧虫蛀。”
走着走着,终于来到高长松的摊位,正如他想得一样,雄心壮志的伙计抢不过大相国寺的老油条。
他这名伙计叫做梁锦云,家住在马行街。
开业前,高长松去找雇佣人力的行老,行老给他推荐了梁锦云。
他的职业高长松很熟悉,原本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当然了,像他们这种人,工作是非常多变的,今天是货郎,明天是店小二,后天则是街上叫卖小报的贩子。
就胜在年纪轻、嘴皮子溜,再加上脑瓜灵光是本地一条小地头蛇,很难有什么事情会难到他们,再不济也能招来三教九流的朋友帮衬。
梁锦云将小摊位经营得有声有色,附近摊位的主人有落地的书生,也有替主人来卖书画的小厮,包括那些画匠,他们身上都有种文人的清高,不怎么愿意叫卖。
梁锦云就不同了,嘴皮子特别甜,哥哥姐姐叫一串,没法对他吹胡子瞪眼。
有他出色的推销能力,再加上珞珈纸在小范围红火,不仅大相国寺的僧人来采买,书生路过这儿也少不了带一刀纸走。
反正紫竹纸不比寻常纸贵多少,比那些彩笺更便宜。
高长松没惊动梁锦云,而是默默逛了其他店,他只看那些与他有竞争关系的,哪些卖得好就上去问两嘴。
其中,高长松发现彩色的纸笺卖得特别好,包括撒了金粉的,用毛笔在边框勾勒出小花朵的。
换言之,就如同现代人买本子一样,越是花里胡哨的就卖得越好。
哦,对了,这里的文人还喜欢风雅那一挂的。
这让高长松陷入沉默,他忽然想起了一种曾风靡小学的手工作品€€€€花草纸。
做法还真不难,且当年的原材料就是些废弃纸浆,若说有什么问题,就是小孩儿的手工能力有限,成品有些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