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很果断地点头道:“俺老孙是听说过这么一个地方。”
听见这话,陈玄奘来了精神。
此时二人坐在荒郊野岭处,面前是燃烧的火堆。
*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实在是很容易遇见妖怪。
却不知怎的,连带几个山头都像被清扫过似的,一只小妖怪都不曾看见。
前几天陈玄奘问了山民,对方比划着说:“已经好久没有人被妖怪吃了,怕是什么神仙来收了妖怪吧。”
陈玄奘又问:“那老丈,敢问最近的城镇在何处?”
对方说:“前面有一山,名为蛇盘山,中间有一涧,叫鹰愁涧。翻过蛇盘山,越过鹰愁涧,就能看见城镇。”
“只是这里的山太陡峭,水势又太盛,哪怕是走南闯北的脚夫都很难过去啊!”
眼下,陈玄奘等人正在蛇盘山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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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是竹子爆了,树枝被打到一边。
孙悟空拿一根长树枝,又在火堆里随意拨弄,嘴上道:“俺老孙也是听高十二郎说的,我虽然是东洲人,却已经几百年没见过那里的模样了。”
“我还在下界时,当地的人跟妖怪斗得你死我活,还没分出胜负呢。”
陈玄奘先听见了“高十二郎”,嚯,这名郎君又出现了,随后抓住重点道:
“当年斗得你死我活,现在呢?”
又感叹道:“唐建立前这里也是如此啊,隋末战乱频发,人们流离失所,却成了妖怪们的狂欢日,成日里吃人,还是等到唐建立,天下太平,儒释道三家并各地的将士一同降妖除魔,天下才重归河清海晏。”
孙悟空道:“我说得可不是妖怪吃人,是人跟妖怪斗得你死我活。”
陈玄奘就不理解了,寻常人族,怎么跟妖怪斗呢?
哪怕是喽€€,放在人族里都是大力士。
孙悟空道:“师父有所不知,东胜神洲的人虽少,却人人修行,哪怕是地里刨食的,也会锻体的功夫。”
“妖怪你更是知道,也不全是有能耐的,喽€€更多,喽€€跟寻常的农夫闹得不可开交,剩下的强中自有强中手,也是互相打的。”
那时候他为一方大王,更是妖族的先锋,也是跟人打过几个来回的。
如此听来,似乎东洲的人妖关系更差,然而,这种看似平等,能打得有来有往的关系却让陈玄奘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于是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那现在呢?”
孙悟空道:“我被压在两界山下许久,也看不见当地的景色,只听十二郎说过。”
他解释道:“十二郎是跨界的商贾,有不少生意是在东洲做得哩!”
这样的人,肯定是见多识广。
陈玄奘道:“你细说说。”
孙悟空又说:“无非是打闹几百年后,两家都死伤颇多,东洲跟南部西部不同,没个神仙管,当地的修士妖怪都不愿意被玉帝老儿趁虚而入,于是握手言和,建立了新国。”
“新国成立之后,妖不吃人,人不食妖,如此几代后,勉强能相处。”
陈玄奘惊道:“那里的人还食妖?”
孙悟空怪道:“有何不可?譬如猪妖,化作原型后本就是人食的,更不要说还有些花妖、树妖,哪个人是不食的?”
陈玄奘:“。”
好像也没错。
他长叹一声道:“真想见见那幅画面啊。”
几乎是他理想中的国度了。
孙悟空却想,如果师父真去了东洲,那怕是不想取经了啊,这自己的正果还修不修了?
转念又想,师父去东洲,我回花果山,不修那正果,做一世的逍遥大王,岂不妙哉?
也不是不能接受嘛!
不过他是个讲信义的妖怪,又被镇压了五百年,多少吃了点苦头,让他取经,孙悟空也是愿意的,也就没怂恿陈玄奘。
只可惜这话没被六甲六丁听见,他们距离陈玄奘太远,除非他打杀妖怪时会监听一嘴,很多时候是不在意他们说什么的。
如果真被听见了,难免要担心玄奘“叛逃”。
师徒二人本夜话着,却因风中传来诡异的清香而神色一凛。
孙悟空呵道:“师父,有妖怪!”
陈玄奘也握紧禅杖。
这是什么香?冷梅香!来者怕不是花妖!
此时此刻,孙悟空心中已勾勒出怨女的形象,在他心中,带娘们唧唧的花香,一定是女妖怪。
师父还是童男子呢,不能要女妖怪害了去!
“刷刷€€€€”
“刷刷€€€€”
风移影动,树枝桠发出沙沙的声响。清晖洒满大地,这月光一半落在树上,一半落在人的身上。
来者身着一袭白袍,脚蹬皮靴,头戴高冠,一张冷脸如被刀削过般,棱角……不怎么分明。
这其实是张俊秀的公子脸,却因气质加成,而显得很冷。
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把剑。
孙悟空看这模样,更是警惕,他道:“这副打扮?你可是白无常?”
白无常:“……”
脚步都要踉跄了好吗?
孙悟空是真心奇怪,因在他的世界中,是没人会穿这一副披麻戴孝的模样,除了地府的白无常,也没别人一身白了吧?
就是这人根脚太怪,在他的火眼金睛中,此白无常分明是龙身。
龙王难道不是世袭的职业吗?最多没有升级成龙王的先当太子/龙女/公主,也没听说拓宽职业啊!
当然他很快说服了自己,观音身边尚且有龙女修行,来一个品味独特的去地府修行,也是很可以理解的嘛!
对方冷冰冰道:“我非白无常。”
孙悟空尖牙利嘴道:“既不是白无常,何必一身白,妖怪,你莫非是在咒俺老孙的师父?”
“白无常”道:“不,我这一身白,并非想要咒谁,而是因为我是剑修。”
这更触及孙悟空的知识盲区了,他对现代道门了解太少,哪里知道他们派生出了无数的分支,他学艺的年代,还都是只看师父是谁呢!
精细化,生出剑修、丹修等,都是很后面的事了。
好在他没有听说过,陈玄奘却听说过,早多少年剑修入大唐,给当地人带来了不少改变,直到现在,街上的游侠儿还喜欢穿白衣佩剑呢!
对唐人来说,白色早已不是葬礼的颜色了,剑修也很喜欢白色。
于是他说:“悟空,放下金箍棒,为师是听说过的。”
“他是游侠儿的祖师。”
可惜最近入大唐务工的剑修少了,唐政府对东洲的舶来品严防死守,连着打工人剑修都被拒之门外,可怜陈玄奘也没听说过他们带来的东洲消息。
哎,十几年前,东洲人入唐的盛况不复了啊!
或许跟唐不希望全民皆修士有关。
孙悟空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又问“白无常”道:“你来此有何事。”
“白无常”冷冰冰道:“我本是见此地来人,想提醒你们此处有狼群出没,切勿点火。”
孙悟空不信地“嚯”了一声。
妖怪能这么好心?他不信。
尤其是鼻孔朝天长的龙族。
陈玄奘却相信了,他自有一套辨别人善恶的方法,立马道:“阿弥陀佛,让施主费心了。”
冷冰冰的“白无常”说:“我刚才说了,是本来。”
他这话的语气,很容易让人觉得在挑衅,类似于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给你们找麻烦之类的。
如果是真的,那挑衅实在是太成功了,起码孙悟空的斗志就被他激发出来,已经去摸金箍棒了。
陈玄奘却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好像他要说的,并非那意。
“白无常”说:“我乃凌霄派玉龙三太子,特来助玄奘法师西行。”
小白龙昂着脖子,倔强地不肯叫师父。
他是正经拜过师入门派的剑修弟子,怎么能叫其他人师父呢!这对不起他门派中的师父师姐师兄啊!
……
观音菩萨终究做通了小白龙的思想工作。
就是他成功的方法,比较清奇。
主要是小白龙油盐不进,无论怎么说,都不肯去西行,也不愿意给陈玄奘当坐骑。
最后只能各退一步。
观音菩萨都说到什么份上了呢?
他说:“你不愿意化马也就算了,咱们不当马就不当马吧,如果玄奘走不动了,你就人身背着他,这样可好?”
小白龙梗着脖子不说话。
观音又说:“你先能在东洲,还能世世代代在东洲不成?我跟你说个实话,你父王还是上天庭告了忤逆,无论是在南边还是西边,三太子你都是朝廷的钦犯,倘若是上岸就要被抓的。”
“凌霄派的弟子我也是知晓的,多有前往东洲之人,难不成你就眼巴巴看着其他人去,你不想跟着去?好歹尽地主之谊吧!”
“你若是护送陈玄奘西行,先前所犯的事情一笔勾销,天庭再也不会盯着你,你看可好?”
经过多年的修炼,小白龙已有了剑修的模样,哪怕观音菩萨亲身入梦,跟他好说歹说,三太子也不会被吓到。
他说:“那本就不是我的过错,不过是一殿上明珠,烧了就烧了,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