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底下一直持续不断的轻微的议论声有一瞬间的停顿。饶是文图极力控制,青白的骨节还是显示出了他的不平静。
但这名年轻的士兵,未来的少将,还是选择站了起来。
“让虫族混入第一军确实是我们的监察不力,对此造成的巨大损失第一军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个青年的面孔确实极为熟悉,文图甚至还能想起对方不甚熟练地抱起尚且年幼的他的模样。
年轻士兵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教室中,干净而坚定。
“高等虫族喜好生肉,这点和最低等的沙虫一致。但这名虫族在第一军生活期间,能够正常食用人类饮食,生活习惯也和人类毫无区别。”
文图的指尖微微发凉。“唯一区别于人类的特征是,受伤之后,会吸引大量的次等虫族的救主行为。”
记忆中潮水般的沙虫成为了整片世界的唯一背景,而那双举起自己的手臂温暖而有力。
彼时他以为对方是光明,而之后才发觉是黑暗。
文图笔直地坐回原位,眼底一片黑沉。
“长官,我也有个问题。”教室的另一处,却也有人举手了,对方一脸温和包容的笑意,教人如沐春风。和板直严肃的文图全然不是同一类人€€€€是第二军的慕容。
“既然高等虫族也可以像人一样生活,为什么我们不能招为己用呢?那名虫族可确实为第一军效力了不少。”
慕容眼睛微弯,全然不在意自己所说的是多么惊世骇俗的言论。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皆然而止,士兵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慕容。
他疯了吧!那可是虫族!在那场战役里,如屠杀第一军一般,同样屠杀了第二军30万士兵的虫族!有这样惨烈的教训摆在眼前,他怎么还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
长官敲了敲桌子,吸引回了士兵们的注意。
“收回你不切实际的想法,士兵。”长官扫了慕容一眼,手中的激光笔点在了金字塔的顶端。
“忘记我刚才讲过的内容了吗?虫族的生物本能,可比我们的军令管用得多。除非你能收招虫族的王,否则悲剧就会再一次上演!”
长官的双手撑在了讲台上,目光扫过这些年轻士兵的面庞。
“虫族战争开始至今,并没能留下有关虫王的任何影像。但虫族战争的结束,正是因为我们一队尖兵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突破重围击杀了虫王。”
“今天的胜利沾满了先烈的鲜血。虫族虽已退败,可我们无法保证对方会不会卷土重来。”
“士兵们。”长官的目光有如带上了种类,沉沉地压在年轻士兵的心头。“永远不要放弃警惕,牢牢记住你们曾对帝国许下的承诺。”
“虫族再度入侵之时,你们就是帝国最后的希望。”
眼前的人文图在一个月前见过一面。虽然只是远远一个背影,但身为军人的直觉还是让他第一时间就发觉对方就是自己打算找的人€€€€
白莲花直播间里出现的虫族。
可由于赛制的原因,文图并没能和对方分在同一支队伍,他不得不选择先进行比赛。随着比赛的进程,他总能再次遇见这个家伙。
眼下,看着对方明显比常人更大的瞳孔。文图手里的枪对准了对方。
“虫族已经消失了20年,你们如今再度出现的目的是什么?”
沙图从包了满脸的衣服中露出眼睛,黑色的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看起来狰狞又怪异。“士兵,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很可惜,你担心的就是事实。”
文图心底猛地窜上了一阵寒意。“不可能……你们来这个星球€€€€”
“当然是来寻找我们的王了。”沙图的抑制不住的笑声从胸腔中发出来。
“你们的王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杀死了!”文图低吼道。
身为帝国第一军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文图对当年那支尖兵的了解要更为深入。
最后一役,虫王被击杀于当场,尖兵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虫王的遗骸运回了帝国。
虫王的遗骸被做成标本,秘密藏于帝国的机密研究室中。大半个身躯已被过去,连面容也无法复原。剩下的一小半漂浮在标本液中,冰冷的复眼隔着玻璃都能教人胆战心惊。
因为那全然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沙图的笑变得诡谲莫测。“我们的王是永恒不灭的,新的王将继承先王的意志。”
文图猛地回忆起了那个眼神,明明在死亡之际,却显得格外漠然的无机质眼神。
就像它坚信它会再度回来一般。
“我们恭候我们的王已经太久了!它的意志就在这片星球!”沙图粗粝的声音回荡在这片草原,草叶被狂风吹得趴伏在地。“只等着新王降临的一刻!”
“咔哒”,子弹上膛的声音响起,“果然只有这样,我才能控制住击倒你的欲望。”
从开始照面到前一刻,一直拿着空枪的文图,此刻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分量,杀意再也不加掩饰。
“就算新的王诞生又如何,我们人类必将再一次将虫族斩于脚下!”
枪声大作。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和这场赛事有关的?”
耳旁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卫淮站定在了白连面前。
“在你卡着最后一秒让乌鸦组和南瓜组比分相同的时候。”
“如果不是有消息提示,你怎么能在不看到比分牌的情况下就能争取到准确数目的比分?”
“这也只能证明我和外界有联系。”卫淮道。
“你夺取了乌鸦组的枪支。在明知道南瓜组不能射杀对手的情况下,还敢夺取乌鸦组的枪支射杀乌鸦组的成员。”
“乍一看是自负的表现,可以你的性格,你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过是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基础上进行的一个小小尝试。”
“而逃亡星没人能保证你的安全,除非你和赛事官方,甚至与智脑有着联系。”
卫淮看着白连据理陈词之下,仍旧红透了的眼睛,摇了摇头。
“你实在是很聪明,看来我没选错人。”他的目光放在白连身后的罗伊身上。
“虽然有个能制约你的人是好事,可这也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
“得了便宜还卖乖。”有人嗤笑了一声,一个身影从罗伊身后走来。
卡迪亚抱着肩,把白连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眯起了他碧绿的眼睛。
“真是搞不明白,我已经尽力在模仿了。他怎么还能搞错人把你给带来逃亡星。”
虽然身为ALPHA,但B+体质的卡迪亚身型并没有如其他ALPHA一般高大,乍一看和BETA的身形也有些相似。
“你们,什么意思。”白连收起眼底的湿意。
“小家伙,你知道吗?”卫淮给白连递了张手帕让他把脸给擦干净。在逃亡星这样的环境下,他随身携带的手帕却还洁白如新。
教人不经联想起他们用餐具吃着压缩饼干的日子。
“你的小罗伊呢可不是只对你这样,这是他的天性,写在基因里面的东西。”卫淮弯了弯眼,如愿以偿地看着白连悲伤的表情一点点地裂开。
“这片星球上曾经也有一个人,被罗伊像你这样保护着。”
“他本来是很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王的,哦,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逃亡星的第一人。可惜被那帮赌庄的赌徒给玩坏了。啧啧。”卫淮遗憾地叹着气,见着白连的表情,好心补充道。
“当然,你的罗伊被格式化太多次,已经想不起对方了。这你不用担心。”
“那人长什么样?”白连的牙紧紧地咬了起来,连卫淮都可以听见他的牙咯吱作响。
“你还没听明白?棕色头发绿色的眼睛。”卡迪亚挑眉,在火上添了一把油。
“只要长这个样的都会被他特别对待,要不是你做的基因半永久失效,现在在逃亡星的人就是我了。”
“我可真没想到整个计划毁在了你这个‘OMEGA学院的精灵’上。”
“这叫想不起对方?”白连骨节上的青筋暴起。如果他那时候不是基因半永久退化,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他的牙几乎要咬碎了,想起OMEGA学院整整三年他连罗伊的面都没见过,只觉得这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呵,”卫淮轻笑一声。“他只会跟随着他的王。”
“我想你也猜出来了点什么。”一点冰凉抵在了白连尚未痊愈的后颈之上。
罗伊眼中没有焦距,按着白连后颈的手也坚实有力,只等命令一下,就会把针管里头的不明液体注入。
“你愿不愿意成为罗伊的王呢?”卫淮声音轻柔,极具蛊惑之意。“赢下这场比赛,真正地拥有你的罗伊。”
什么罗伊的王,你们,想让我成为的可不止是这个吧。
白连紧紧地盯着卫淮的眼睛,相互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心知肚明。
身为虫族的沙瑞,能控制沙虫的蛇囚,强行召唤沙虫的女王阿道夫,这一切种种都指向了这场逃亡星赛事远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逃亡星赛事成了一个巨大的角斗场,选手在里头互相厮杀,直到决出最终胜者。
这胜者是进献给谁?罗伊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白连全然不知。
而他也不需要知道。
OMEGA眼里全是挑衅的战意,这份战意冲着卡迪亚,更冲着那个不知所谓的罗伊的王。
“好啊。”他像个最狂热的赌徒,把自己所有的筹码都哗啦一声丢到了桌上。“我愿意。”
我不光要成为他的王,我要成为他唯一的王。
冰凉的针头刺入了犹带血痂的后颈。
灰鼠格达的小腿肚子打着哆嗦,鸡皮疙瘩一直窜到了天灵盖。
他的清道夫豺狼夹着尾巴,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密密匝匝把他们环绕起来的黑色沙虫。
面前两人一个浑身蛇纹满身阴沉,一个则满脸微笑显得格外可亲可敬。
“你您你……还是慕容军的少将!怎么还和虫族混在一起!”格达的声音悲愤得破音,这短短一天他受的刺激实在有点国发,先是发现自己的同伴竟然是虫族,而后发现其余同伴对此视而不见。
现在又发现帝国的少将和虫族混在了一起。
此刻他只觉得心中一阵悲戚,虫族已经入侵了帝国吗?不光是逃亡星,连军队都被腐蚀了吗?!
“虫族?”
慕容捏了捏蛇囚的脸,因着那个诡异发情期的影响,蛇囚的脸色极黑。
但想起慕容身上诡异的红痕,蛇囚连提手拍他的力气也没有,板着脸瞪着眼前这个戳他伤疤的不识好歹的家伙。
“那又如何?”慕容低笑了一声,不过一句话就让他听出来,对方只怕是消息不怎么通畅,并不知道慕容军早就被革除职位,第二军易主的事。
他也早就不是第二军的少将,如今只是个挣扎在逃亡星赛事中的小小流犯。
但他并没有纠正对方,顺着势说,“慕容军善待俘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可是,他是虫族,不是俘虏!他会吃人的!”格达憋了好久的恐惧终于爆发了出来。“就像我们队那个沙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