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戛然而止。
主收回了手,鲜血在他的指缝间流淌。他收起了盾,浅浅地舔了一口。
美拉捂着腹部跪倒在了地上,这只矛格外锋利和执拗,如今主却可以轻易地折断他,将他体内的甘液斟满酒杯。
“我说了,一昧进攻可不是个好的方法。”主的眼里跳动着嗜血的欲望,他的匕被收回在了盾的阴影之后。
“有守有攻才当是致胜之道。”
“美拉,我族最勇猛的战士,成为我的矛吧。我做你的盾。”
“我们联手,定能让神族在战场上无往不胜。”
激烈的战斗扫荡着22区,矛盾相交划出了激烈的火花,这来往之间的交手愈来愈快,愈来愈猛。
矛吱吱作响,盾也吱吱作响,周围的选手早已无法插手这战场,只能携手旁观,与数百年前的场景微妙地重合。
暗藏在盾底之下的匕再度亮起,原本如同雕塑般静静观战的清道夫突然同时间朝着战场中心扑来。
匕便在此时出鞘,再度刺中了眼前这个不知变通的家伙。
“这么多年你都没有长进。”神摇了摇头。
借着神官安格尔的血液,他已经读取了对方的记忆,逃亡星的一切在他看来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把戏。以至于神开始有了点不耐。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验证,他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了这里,明明他应该€€€€
局域广播被再一次的开启了,“我知道你们在看着我。”神的声音敲打着镜头前惶惶不安的人类,“也知道你们所求为何。”
“ALPHA诱导剂,就在他的身上,流淌在他的血管里。”
黑压压的清道夫堆叠成了山,如同一座沉默的墓碑。
“当然,也流淌在你们的血管里。”神的脸上是一种如雾一般微妙的微笑,“饮下战败者的血液,你们便可以突破阶级,BETA成为ALPHA,ALPHA再升一阶,而最高阶的ALPHA则会成为神。”
他轻轻勾着手指,那座巨山缓缓散去,露出底下的战利品。
神心里有点惋惜,但更多的是对即将饮下渴望已久的鲜血的激动。他本以为美拉的鲜血会被那个卑微的奴隶饮下,再被奉送自己的面前。
虽然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却难免失了鲜味,但现在,自己却拥有了第一份独占着美味的权力。
只要他饮下他的鲜血€€€€
碧绿的眸子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整片22区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寂,风卷着落叶在地面上打着滚,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镰刀在地上划出一道数米深的裂痕,新的人影出现在了深渊的边缘。
“在说大话之前,你总该看看自己的对手,究竟有没有趴下。”
卫淮,开膛手杰克,他身着白衣,高度虫化并没有让他的形象丑化,反倒有着一种疯狂和斯文碰撞的冲击美感。
“美拉的伪装者。”他嘲讽道,一句话便将主的身份从云端拉至泥潭。
“什€€€€”主的瞳孔紧缩,银色的矛尖突破重重的清道夫直直地逼向他的眼前,黑发虫族眼睛黝黑,瞳孔已然占据了整个眼眶,如地狱踏出的复仇者,身上尽是清道夫身体破碎的银光。
“action。”红唇微启,碧眸如狼一般死死锁定着这场戏的舞台,23个区的清道夫联手在整个22区铸成了一道铁网,狠狠地轧向了中心的神族。
“嘶!”直播间前百亿的观众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努力地瞪大了眼睛,企图看清这将会在人类历史上留下的惊心动魄一笔的景象。
罗伊/美拉才不需要盾,我会做他的矛,为他铲平一切阻碍。
枪声大盛。
第102章 102
西弗的意识迄今为止觉醒过两次。这是由卫淮,开膛手杰克统计的。
只有在罗伊被唤醒的那刻他才会有觉醒的可能,这也是罗伊被称之为培养皿的原因。
那些被封存的血液这么上百年的流传下来,故事被掩上了厚重的尘土,人类起义军二把手曾经的纠结也被时光所冲散,两只盛着金属光泽的液体的容器上,仅余下一个小小的标签。
原液100%,混合液100%。
人类怀着战栗的激动感将原液100%投入了培养舱,它成长得非常迅速,也十分完美。除却一件教人松一口气又克制不了诧异的事情,它一直没有意识。像一株植物、生长着、静止着、像活着又像早已死去,阖着眼漂浮在营养液中。
在电流的作用下,它曾经睁开过眼,碧绿的眸子像是地底莹莹发光的玛瑙,剔透到了极致,反倒只剩下了空洞。
失败的实验体。研究员惋惜地叹气,相较于这个他们期待至极的实验体,其余实验体所展现出来的完成度倒是让人欣喜,亚当计划的实践效果看起来相当不错,这些新生的实验体一有意识就对研究员产生了非同寻常的信任和依赖。越是原液含量高的实验体,所体现出来的智力和被亚当计划影响的程度就越高,人类可以篡改的记忆就越多。
这个失败实验体就这样静静地漂浮在营养液中,因电流刺激而睁开的眼也不再合上,注视着眼前洁白得不染一点尘埃的舱门。
直到有一名研究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摘下了脸上的口罩,白色的大褂上一尘不染。身后是一地碎裂的玻璃,和潺潺流淌的鲜血。
“居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啊,新的美拉。”卫淮的手指点着太阳穴,那些人类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以至于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美拉”一动不动,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还有那些尚未远去的哀嚎都没能让他的眼神凝固一瞬。
“刺啦。”那道纯白的密闭舱被镰刀斩出了一道裂缝,而后自上而下裂成了两半,露出了里面被玻璃盛着的金属光泽的液体。一张泛着黄的标签贴在瓶口,混血100%。
绿色的眸子在那一刹那带了一点儿光。
“这里头是谁?”卫淮的眉毛高高挑起,却无人响应。
他耸了耸肩,把装着"美拉"的营养舱以及那个小小的玻璃罐打包带起,这里即将被摧毁,他们则将离开这里去寻找他们的同伴。
他并不能想象出这里头究竟是谁,毕竟在他破碎的记忆中,西弗在甫一成为美拉的继承者以后,便自刎了,倒是没有履行过继承者的职责一刻。
总不可能是美拉吧€€€€
直到卫淮亲眼见着那个黑发的青年自营养液中睁开眼,而放置着“美拉”的培养舱中终于传来了意识清醒的波动,他心里骤然窜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
你竟然,在他死后也要找一个替代品吗?
你将美拉压榨得还不够吗?!
饶是神族也不由得被这人类的低劣给惹怒,卫淮不知道为何神族仅余自己一人,但想来也不过是人类的把戏。
卫淮心里充斥着对人类的怒意,更多的却是对新的美拉的战意。他迫切地,迫切地渴望将他唤醒,好堂堂正正地与之提出决战。他绝不认同这样的领袖。
可他从未见过如此不争气的神。
那个美拉的替代品被人类灌输了错误的记忆,这神却整日耽迷于情爱,不争气到甘愿为他停下一切对人类的进攻,卫淮一时不知道究竟是美拉的意志在支配着他,还是西弗的意志在支配着他。
直到美拉的替代品再一次丧生在人类手里,西弗终于觉醒了。
“看来我当时判断错了。”高等虫族注视着眼前西弗的投影,“身为王的时候你曾经觉醒过,只是你藏得太深,瞒过了我。”
西弗的手指交叠,颔首表示了默认。
“这三十年你都干了什么?”他们可以看见外边的投影,眼下两名神族的决斗正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
“如你所见,这个逃亡星,还有“我”。”
逃亡星的复建,逃亡星赛事的发起,以及以西弗为原型搭建的智脑系统。
神的复活对神而言损耗是巨大的,这一点在美拉至今没能恢复所有的记忆和力量上便能看出来。而西弗作为伪神,难度更是翻了一倍。在交代完一切后,便再度陷入了沉眠,直至十年后方以新的身份安排唤醒。
他怎么放心你?卫淮挑了下眉。
“我只是一个投影。”“西弗”仍旧维持那个坐姿,“多瑙并没有达到智能化的程度,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基于初始程序进行的模拟罢了。”
“对外界掩盖美拉的踪迹、让他们以为这颗星球始终在自己的掌控下,以及确保美拉的安全。”他的声音仍旧带着点笑意,只是所吐露的话难免带上了机器式的僵硬。
“包括杀死他?”
投影里的神手持的盾下光芒一闪,一瞬间整个地下都被数据流所覆盖,镶嵌在墙体上的巨大光屏飞速窜过上万条程序。
地底的两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地看见一只清道夫脱离了神的控制,匕首插进了它的躯体,但在众多清道夫的遮蔽之下,竟无人觉察。
“我只是想更早地看到他。”离开地底的时候,卫淮听见背后的投影低声说道。
不同于西弗和卫淮,美拉的唤醒将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就如一台被强行中断的超级计算机,人类现有的手段仍旧无法探寻其中的奥秘,唯一能够尝试的手段便是€€€€不断重启。
也许会在某一天,在某个极低的概率之下出现这样的奇迹。
睁开眼的变成了那名数百年前的神族,会记起西弗的美拉。
卫淮离开后,偌大的地底显得空荡无比,“西弗”的投影站了起来,光屏已经被许许多多的影像所替代,里面皆是那名黑发青年。
他怎么会放心呢?投影的手指按在光屏上,因为皆为虚妄,所以按起来反倒像真切发生的一般。
早在初始程序里,就给“西弗”下了死命令,不许见他,不许触碰他,不许被他发现自己的存在。
“西弗”有时附身在天上飞翔的鸟,有时附身在地面奔跑的鹿,有时附身在海里潜游的鱼,它陪着那个青年从春天走到冬天,又从荒漠游荡到森林,从海洋川行到冰原,但它却不能为他亲自折下一朵开得正好的花。
西弗的占有欲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甚至不能接受美拉会在某一天可能喜欢上一个另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倒影,一言一行都由他所决定。
“真想见到你啊。”“西弗”共享了西弗的记忆,那执着银矛的战士被存在程序的深处,时不时的就在倾泻的数据流中一闪而过。
白连体内的西弗觉醒不过半日又再度陷入了沉眠,而它,作为西弗的投影日日夜夜地思恋着,沉溺着。
投影开始变得逐渐透明,这是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开始执行清除的工作,西弗这个人格将在智脑多瑙内被彻底删去,包括这些所有模拟出来的虚拟的感情。
银色的矛尖突破了层层阻碍,黑发的虫族锐不可当,“西弗”在他的身上看见了数百年前神族的倒影。而这样的景象,在这三十年来反反复复地出现着。
它知道西弗为什么选择陷入沉眠了,因为太寂寞了啊。
真想见到你啊。
空中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在全星际的观众在直播间激动欢呼的时候,投影终于消散,地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想和你说对不起,想让你亲眼看见我为你做的一切,想你像以前一样轻抚过我的头发。
想告诉你,我很想你。
第103章 103
救生舱里静静躺在一具躯体,有微小的气泡在他的口鼻处慢慢地往上浮动着。黑左沉浸在一个漫长的梦境里。
他的一生过得已经足够的长,作为一名克隆人来说。毕竟以人类现在的技术水平,克隆人能活二十年已经是非常的极限了,而被催化成长的克隆人,寿命只有五年。也只有人类和神族血液混合培育的实验体/虫族,能突破这基因上的壁垒。
黑左真的挺讨厌这件事儿的,明明黑右才该是自己的克隆人呀。又死板又不懂得变通,别人说想让他当皇帝就当皇帝,天天兢兢业业不眠不休的,还被人从皇帝的位置上拉了下来,被骂作血统不正。
不是克隆人,谁的脑子这么一根筋的轴啊。
又轴又蠢,还想跟自己一起殉情。
都什么年代了,哪有跟克隆人一起殉情的。搞得他好像是黑右什么重要的人似的。
他有记忆起就在市井厮混,别的不说,偷鸡摸狗、抢劫犯法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别说之后被人找上当了皇帝,他也只觉得兴奋和刺激。后来和黑右流浪星际,拖着那个死板的家伙当了黑手双枪,那便更加刺激了。他喜欢极了那些愚蠢的家伙临时前不可置信的表情,也喜欢极了别人提到黑手双枪流露出的恐惧。
这样才叫做活着啊,管他什么职责呢,黑左黑右才不是任人欺负的对象。
直到他被黑右抱进救生舱,他清晰地看见黑夜眼角滑过的液体砸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