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酒师的自我修养 第43章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来打破目前这种异常的氛围,但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对方率先道:

“抱歉,我来晚了。”

诸伏景光眉头不自觉地舒展了几分,平静地回答道:“是我们都来早了。”

于是神津真司轻笑出声。

“坐下聊吧。”诸伏景光说。

来之前神津真司不止一次去思考过这个问题:苏格兰邀请他会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得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但是那不影响他得出另一个结论:苏格兰的诉求注定会落空。

“昨晚没睡好吗?”神津真司主动问道。

诸伏景光“嗯”了一声,却没做更多解释。

冷淡、疏离、无法消弭的隔阂,而这种过于单薄的交流,却恰恰是神津真司与苏格兰威士忌惯有的相处模式,且两个人都对此适应良好。

诸伏景光昨晚的确睡得不好,或者说,其实他几乎没睡,只是在天亮前盖着外套在办公室里小憩了一会儿。

对今天这场见面的模拟已经做到了极致,他预设了无数种前提,做过无数种推测,得出了无数种走向,却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根本无法预判那个人的反应。

€€€€但是他知道,那个人会准时赴约。

“吃过午饭了吗?”

没人提起更加严肃和正式的问题,目前为止,他们之间的交流更偏向寒暄。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为了这场见面他付诸了很多努力,这个事件也已经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精力,而在正式见面的今天,午饭这种小事在忙碌中理所当然地被抛之于了脑后。

“你呢?”他将那个简单的问题抛了回去。

神津真司单手拄着下巴,目光在坐在对面的黑发青年身上巡视着,随口道:“吃过了。”

“你的状态看起来很一般,是工作方面有烦恼吗?还是在感情上受挫了?”

明明是他一手安排了这次见面,主导权却仿佛已经被对方握在了手里,诸伏景光看着那张许久未见过的脸,话音顿了顿,又觉得这种状况的出现并不值得意外€€€€神津真司的确是乐衷于控场的个性。

明明一切正常,他却总觉得这个空间内存在着某种违和感,诸伏景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周围。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但是在神津真司的引导下,聊天氛围趋向于轻松随意,这并不糟糕,甚至可以说,其实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所以诸伏景光还是回答了那个问题:“工作。”

回到公安以后,他能够接触到的事务面是有限的,对于这种“冷处理”,其实他的接受度相当高,毕竟对这种局面他早有预料,同时也能够理解管理官的做法。

他致力于揭开神津真司反水事件背后的真相,不止是为了神津真司,也是为了自己。

“这样啊……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你的工作性质特殊。”神津真司笑道:“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至少要过得比住在我家里时好才行啊。”

“……知道了。”诸伏景光没忘记好友带回来的那项最新情报,神津真司暂停了调酒师的工作,并且在计划更换一份工作,于是他借此明知故问地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你呢?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最近在休息。”神津真司并不避讳谈起这件事:“我要换一份工作了。”

诸伏景光的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诧异:“为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神津真司的身体微微向后仰,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却从始至终没有离开那双蓝色的眼睛:“不过是突然醒悟过来,调酒师什么时候都可以做,但有的事情只在当下才能做。”

只在当下才能做的事情?诸伏景光压下心中的违和感,追问道:“比如?”

“比如赴你敷衍的邀约。”神津真司摸了摸口袋,才恍然大悟诶想起,那封信还放在车上的那件外套里,他收回手,莫名有点遗憾。

诸伏景光一哽,他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起这个,一时间觉得话题在偏移,一时间又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莫非那封信真的有那么敷衍。

“不必怀疑,那绝对是我收到过的最敷衍的邀请函。”

“好吧,但其实我……”

“但那也是让我最快决定接受邀请的一封邀请函。”

神津真司叹了口气:“真是庆幸你还记得在落款写上自己的名字,不然这封信隔天就会出现在垃圾回收站。”

诸伏景光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今天第一次避开了一直以来注视着自己的那束直白的视线。

“既然提到这个。”神津真司也不点破苏格兰威士忌的尴尬之色,这种鲜活的神态反而更让他兴致盎然,他的眸子里噙满笑意,说道:“也该进入正题了吧,你找我总不会真的是为了单纯聊聊天吧。”

诸伏景光的神色刹那间沉静下来。

“你知道飞鸟响这个人吗?”

“有所耳闻。”话题的跨度堪称跳跃,但是双方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神津真司挺直脊背,笑容淡了淡:“你已经是第三个在我面前提起他的人了。”

诸伏景光仔细观察着那双墨色的眸子中的情绪波动,继续说道:“跟我一样,他也是公安派入组织的卧底。”

很遗憾,那双眼睛里没有出现任何他想捕捉到的波澜,甚至根本没有产生丝毫变化,而那双眼睛的主人也没有出声回应。

“有人说他已经被组织策反了,但是那个人说了谎,而飞鸟响在被陷害后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此后就一直停留在了组织,与公安也失去了联系。”

在苏格兰威士忌面前总是显得极为善谈的神津真司忽然陷入了沉默。

诸伏景光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场审讯中来自上野自由对癫狂,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所有关于这场见面的模拟在真正见到神津真司后都化为了泡影,但是那并不影响他谨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在化名为飞鸟响进入组织之前,那位公安的名字叫做……”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神津真司。”

原本洒满着轻快气氛的包厢内忽然陷入了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空气几乎凝结,只有漂浮在光束里的灰尘颗粒还在舞动。

许久以后,神津真司才出声打破这种寂静:“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

诸伏景光谨慎地点了点头:“是,但不止是这些,还有……”

“不好意思,我稍微打断一下,话说……”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的男人的神色中逐渐浮现出困惑和怜悯,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分好笑:“我真的想问一句,究竟是什么让你得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结论呢?”

诸伏景光愣住,想到某种一直以来被他忽略和回避的可能性,他的眼睛里逐渐染上了几分不可置信,猛地站了起来,失声道:

“你€€€€”

神津真司叹了口气,笑容一如既往地和煦,语气却显得有几分无奈:“苏格兰,我对你的优待似乎让你对我产生了一些有趣的错觉……你不该邀请我的。”

他的手摸向敞开的衣襟内侧,手指如愿触碰到了他想要的那样东西,他依然在微笑,笑意却未抵达眼底:“不过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你的邀请来得刚刚好。”

诸伏景光在注意到对方突兀的动作时心下一惊,来自本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一齐动了起来。

下一秒,他看着眼前漆黑的枪口,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嘴唇紧抿,唇线下压,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枪柄。

“好巧,原来你也带了啊,我一直都觉得我们很有默契,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神津真司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别乱动,我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东西了,手生,走火就不好了。”

诸伏景光额头沁出了几分汗意,呼吸几乎停滞,他盯着对面那人,抽出手.枪的动作终于还是维持在了静止。

神津真司单手举着枪,他神色自若,甚至仍旧稳稳地坐在原位,再次喟叹着重复起那句话:

“苏格兰,你不该邀请我的。”

【“杀了他,那位先生自然会召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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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决定了,文名不换了!但还是蟹蟹大家的建议~其实也会担心换了文名以后会不会大家找不到这篇文了就。

四月目标:在凉茶之前完结!!

第45章

一道突兀的枪声响彻天际, 惊飞了几只落在枝桠上梳理羽毛的雀鸟。

伏特加猛地回过头:“大哥!是枪声!”

坐在车座后排的男人挑起眼皮,露出藏在帽檐下的一对绿色瞳孔:“我能听到。”

伏特加有些局促地看了看上司,又不受控制地看了眼车窗外, 还是没忍住问道:“那位先生身上根本没带枪吧,真的不用跟进去看看吗?”

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穿着件高领毛衣,他笑了一声,看起来心情甚好,但那并不影响他对着坐在驾驶位的下属冷冷道:“你在命令我?”

“不不不不不不敢!!”伏特加连连摆手, 匆忙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担心……”

琴酒打断下属结结巴巴的话音, 言简意赅:“他带枪了。”

“啊?!”伏特加看着上司镇定的模样,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脱口而出道:“那件外套?大哥你的枪€€€€!”

琴酒颔首,不再多言, 目光转而落在了工工整整地摆在身旁的那件外套上。

【“被你抢先一步拿到代号了啊。”】

【“琴酒吗?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喏,给你, 姑且当做贺礼了。”】

他收回目光, 抬起手, 看向掌心, 有一瞬误以为还能看到那把被握在手中的漆黑的手.枪, 但实际上,此刻真正躺在他掌心的是一颗碎裂的糖果。

扣动扳机,杀死叛徒,重新做出选择, 告诉世人飞鸟响的选择是错误的,接受宿命的安排€€€€用曾经属于他自己的那把枪让一切重回正轨。

他期待着看到属于飞鸟响的回归。

*

神津真司举着枪, 或许是因为时间相当长的那段调酒师的经历, 所以即使已经许久没举起过枪, 他的手依然同在读警校时一样稳,不见丝毫晃动。

诸伏景光瞳孔缩小,他几度忘了呼吸,子弹从鬓角划过的灼热和撕裂感仿佛还近在眼前。

“你……”

“我过说了,别乱动,容易走火。”神津真司欣然站起身,绕过那张并不宽的桌子,枪口与目光同向扭转:“下次可未必还会瞄不准了。”

还带着余热的枪口贴近额头,诸伏景光抬眸看向站在面前的人,搭在怀中的枪柄上的手逐渐抬起,将空荡荡的手掌展示给对方看,他看着那双墨色的眸子,越是在这种看似无解的危急关头他的大脑反而愈发冷静下来,他忽然笑道:

“曾经的警校第一,竟然连这种距离都会瞄不准吗?”

“谁知道呢?”神津真司伸手将藏在苏格兰威士忌怀中的手.枪勾出来,又单手检查了一遍那人身上是否还有其他武器,取下意外发现的被别在衣领内侧的窃听器后,他满意直起身:“也可能是出于对你的优待,毕竟对你我一向会更宽容些。”

诸伏景光的目光短暂地落在那个窃听器上,已经无暇去考虑另一端的同伴们会作何反应,他重新看向面前的人,冷静地问道:“为什么?”

“就算是这种时刻都在问为什么吗?”神津真司随手将窃听器关掉,神色中竟然透着点儿无奈:“你这个人还真是固执。”

“比起问为什么,不如向我讨个饶,说不定我心一软就放过你了。”

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充斥着调侃和笑意,语气轻松,让人分不清那段话的真实成分,枪口抵在额角的触觉被无限放大,诸伏景光听到那人说:

“毕竟对你我总是格外容易心软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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