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舟苦笑:“但凡我的眼睛还能看见一点,也不必把自己逼到这个份儿上。”
瞿白暗自抽了口气:“今天拆纱布,或许情况不会那么……糟糕。”
瞿白瞥到他右脸延生到脖子下方的烧伤,默然收回了视线,心情凝重的将窗台上将要枯萎的花换掉。
“早上吃了点东西吗?”瞿白摆弄着瓶里的花问了声。
“没什么胃口。”宋轻舟一下子变得很消极。
“还是吃点吧,我下去帮你买份上来。”瞿白声色略微沙哑:“你,你先休息。”
说着逃也似的离开这叫人窒息的空间,他不敢直面宋轻舟,有时候他很想谢谢他的体贴,没有追问那些叫人两难的问题。
就在瞿白去买早餐的功夫,医生过来替宋轻舟拆了眼上的纱布,房间的窗帘被拉上,光线很暗,在医生的鼓励下,宋轻舟缓缓撑开了酸涩沉重的眼帘。
站在门口的瞿白连大气都不敢出,医生拿手在宋轻舟眼前晃了晃,又拿仪器仔细检查了一番才长叹了口气。
一阵冗长的沉寂过后,宋轻舟微仰着脸,问道:“是天还没亮吗?”
负责治疗他眼睛的医生无奈道:“好在眼晶体恢复得不错,现在看不见有两大方面的问题,一个是眼角膜不可逆的破损,还有视神经的损伤。”
宋轻舟嘲讽笑了笑:“意思是即使等到一对眼角膜,我也不一定还能看见了?”
医生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安慰道:“也不用如此悲观,神经损伤后,愈合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有些长达两年以上,只要后期好好配合治疗,还能有机会恢复到正常五成甚至是六成的视力,不影响正常生活。”
宋轻舟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医生直后,瞿白才缓缓走到了他跟前,将微凉的早餐放到了桌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别灰心,医生不是说还是有很大的希望……”
“够了!我不想再自欺欺人!”宋轻舟浑身颤抖得厉害,情绪失控地从床上翻身而起,摸索着往前走去。
眼看他就要撞到一旁的铁架上,瞿白疾步上前拉住了他:“你干嘛去?”
“走开!”宋轻舟像是压抑了半年的情绪,在今日彻底暴发,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似乎快要被逼疯了。
他哑着嗓音祈求着:“我不想一个人再呆在这里,瞿白,瞿白……你送我回去!啊?你送我回去吧!我想见见崇远,我想见见他……”
瞿白无助的扶着他,眼眶一片绯红摇了摇头,满眼怜悯:“你回不去了。”
“呵……哈哈哈哈……”宋轻舟脱力的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边笑着泪流了满面
:“你们……你们凭什么?凭他关爷一手遮天就能安排别人生死?!谁能答应?!”
瞿白泪水无声滚落,声音却依旧冷静无情:“宋轻舟已经死了,你现在有新的身份,我也给你在这儿准备了新的住宅,如果你缺什么就和我说,我会尽全力满足你。”
宋轻舟痛苦的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哽咽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回去!”
瞿白深吸了口气:“我帮不了你。”
宋轻舟绝望的笑了声:“那你当初又何必冒着生死救我?如今让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生不如死。”
瞿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不是很惜命么?应该听过好死不如赖活着。”
宋轻舟颤抖着双唇,忍不住问他:“崇远他还好吗?”
“他很好,你无需再多挂念。”瞿白嚅了嚅唇又补充道:“一开始他熬得很辛苦,后来我给了他一个虚无的希望,现在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宋轻舟顿时只觉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你们太残忍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别给他希望……你们怎么能……”
瞿白颤着双手,迟疑的许久,给了他一个拥抱:“你知不知道,我也很辛苦。阿远就像是我的弟弟,我唯愿他能得到幸福。我无法避免卷入这场悲欢离合中,拼尽了我所有的全力,宋轻舟,你振作点,好吗?”
宋轻舟渐渐冷静了下来,问道:“关爷不会让我回去了,对不对?”
瞿白:“对!即使他死了,也会想办法绝了你的后路,让你彻底打消再回去的念想。”
宋轻舟冷笑了声:“那天,我困在车里,他未想过救我,只是你自做主张罢了,他不会这么仁慈。”
瞿白:“只要你现在乖乖接受这些安排,他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再为难你。”
宋轻舟颓丧的坐在原地,表情淡漠:“我现在不过是个连身份都是伪造的瞎子,你告诉我,不接受你们的安排,我还能做什么?”
瞿白沉默了下来,突然宋轻舟冷静道:“至少现在,我不想呆在医院了,这里的消毒水味儿让我不适。”
“那我今天便给你办出院手续,你先去床上躺着,吃点东西?”
宋轻舟不再反抗,乖乖的听瞿白安排,出院的那天,天气晴好,当阳光洒在身上时,宋轻舟才觉得自己真切的活着。
瞿白将车停在了巷口,扶着他慢慢沿着巷子里走去,他得让他尽快习惯这里的路况和方向。
宋轻舟突然叹息了声,瞿白以为他是在焦虑,安慰道:“或许一开始会不习惯,慢慢来就好。”
宋轻舟:“我只是想到了一句话,此时此刻才觉得那样的美好,是很多人无可奈何的奢望。”
瞿白下意识问他:“什么话?”
宋轻舟:“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瞿白只觉心口一阵窒息的疼,“听起来真好。”
宋轻舟面上一阵失落,他不知何时还能看看那耀眼的骄阳?是否还有机会与他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曾经轻而易举的事,现在真的好难,难到让人觉得无望。
瞿白为了让他开怀点儿,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着巷子的情况,直到公寓楼下,瞿白停住了步子。
“咱们右手边是一间咖啡馆,要不要进去喝杯咖啡?”
“随便。”宋轻舟兴趣缺缺。
“那就去吧。”
这是个意外的惊喜,咖啡馆虽小,但客人很多,而且咖啡难得的得醇,宋轻舟喝第一口时便爱上了。
后来从服务员口中得知,他们老板自己有一片咖啡树园,自产自销,规模不大,这个品牌也只在整个市区小有名气。
瞿白安顿了宋轻舟,临走前去咖啡厅里买了两斤咖啡豆,和二十包磨好装小袋的咖啡粉,叫店里好好打包,说是回去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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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崇远下午陪客户从高尔夫球场回来,保姆告诉他瞿白回来了,给他带了礼物,放在了卧室的茶几上便离开了。
关崇远轻应了声,也未在意,直到冲了澡出来,瞥见茶几上那一大包包装精美的礼盒,才不经意的走上前拿起看了看。
从未听过的牌子,包装袋上印着出产地址和联系电话,这段时间因业务扩展海外的原因,瞿白经常会去国外出差,回来必给他带上当地特产。
这些本来让他不甚在意,但……这是在墨尔本啊!
关崇远做了两次深吸呼,拿过手机给瞿白去了一个电话。
没一会儿那端接听了,关崇远率先开了口:“礼物看到了,谢谢。”
瞿白温柔的笑了笑:“味道怎么样?”
关崇远:“还没冲开喝。”
瞿白:“那你一定要试试,味道很棒。”
关崇远不由得又拿过包装袋看了看:“是吗?我会的,墨尔本的天气怎样?”
瞿白:“天气晴朗,空气清新,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那儿。”
关崇远眸光沉了沉,多留了个心思:“嗯,我知道了,晚安。”
第122章 成疾
挂断电话,关崇远想了想,买了一张周末飞墨尔本的机票,随后开始用地图搜索包装袋上的地址,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却不想周末没能走得开,老爷子一个老朋友一家子从国外回来,想带他一起去见见。
关崇远想了想说道:“我去不去也不重要吧?”
老爷子沉声道:“怎么不要重?非常重要!你赶紧换衣服,等下就要出门了。”
关崇远长叹了口气:“我下午要回温哥华一趟,机票已经买好了。”
老爷子一脸不悦:“你要回那边,我什么时候阻止过你?但今儿不行!”
关崇远狐疑的盯着老爷子,“行!”
换了衣服,老爷子在车上一路跟他讲着年轻时与这好友的经历,关崇远扭头看着窗外,眸光飘远,心不在焉。
去了约定好的饭店,关崇远才明白老爷子这葫芦里卖的药,原来人一家子带了闺女过来,变相成了一场相亲宴。
这女孩倒是顶漂亮,顶高级的那一类。身高足足有一米七六,穿着修身小黑裙,齐耳利落的短发,高眉骨眼窝深邃,混血,更偏向欧美风格。
天鹅颈上的水晶项链衬得如雪的肌肤更加晶莹剔透,小巧精致的珍珠钻石耳环,左手腕上高贵又低调的百达翡丽手表,所有饰品都与她十分搭调美好。
而女孩看到关崇远时,也露出了同样无法掩拭的惊艳神情,漂亮的事物没有人会不喜欢,所以迎着两方大家长的姨母笑容,两个年轻人相处得似乎很融洽。
用完饭,女孩主动邀约了关崇远出去走走,关崇远没有拒绝。
俩人去了附近的森林公园漫步,直到走了很远,关崇远才说:“已经不需要演戏了。”
贝莉睨了他一眼,飒然一笑:“你为什么觉得是在演戏?”
关崇远疲倦的深吸了口气,点了一支烟抽了口,“你跟我是同类人,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贝莉十分自然的一手搭在了关崇远的肩膀上,之前的优雅知性被丢到九宵云外:“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咱们可以成为好哥们。”
关崇远嫌弃的推开了她的手臂,问了句:“你是同性恋还是性别认知障碍?”
贝莉挑眉:“你猜?”
关崇远翻了个白眼,沉默。
贝莉:“其实都不对,严格来说,我是双性恋,不过更偏向喜欢又软又可爱的女孩子,跟男人谈恋爱,我都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女孩子就应该和女孩子在一起,不然连来大姨妈都谈不到一快儿去。”
关崇远无语的盯着她,随后耸了耸肩:“你开心就好。”
贝莉长叹了口气:“现在那些长辈思想真是太落后了,我真的没法认同,他们认为到了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就应该结婚生孩子了,买糕的!”说着从包包里拿了两颗口香糖塞进了嘴里。
关崇远将烟夹在了指尖,“去那边长椅坐一会儿?大约两过一个小时就各回各家。”
贝莉穿着并不擅长的高跟鞋,立即点了点头。
两人放松的背靠着湖边的长椅坐了下来,关崇远双手兜在黑色休闲西装口袋里,领带已经扯开挂在脖子上,被风凌乱的刘海遮过了点眉眼,冷酷的面容坚毅立体,远远看着邪美得像一幅高级油画。
贝莉吹着泡泡扭头看了他一眼,竟一时忘了收回视线。
感觉到她的视线,关崇远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看什么?”
“看你眼里的故事。你……失恋了吧?”贝莉一脸八卦的凑上前,笑问道:“能把你甩掉的男人让我好奇得要命。”
关崇远嘴角骄傲的微微扬起,提起他时连眼睛都亮了:“他是你们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所以不用好奇,好奇害死猫。”
“可是怎么办?看到你提起他的表情,我就更好奇了。”
关崇远似是想到什么,抬手看了眼腕表,一把抓过了贝莉的手腕:“请你去墨尔本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