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鲤生这么说,组员分别从病床的两个方向抱住他的胳膊,完全超越了「陌生人以上,朋友未满」的边界,甚至比「朋友」还要夸张,像是衣食父母终于从沉睡中苏醒一样。
“……实习,挂掉了吗?”
渡边哀嚎着:
“因为小泉哥之前表现良好,只是报告内容和数据组需要补,教授说你找机会跟着其他班再跑一趟就可以。但我和石田因为发现你没上船,担心了一整天!连呕吐的功夫都没有,哪还有实习的精力呢?”
石田平静中带着忧愁:“没错,我和渡边直接挂掉了。”
“抱歉啊,我没去实习……害你们也……”
因为和五条悟的「冒险」,鲤生的实习时间直接被睡过去了。
三人组的分工在第一天基本全是鲤生在做事,原本想着组员可能是不怎么熟悉流程,加上突击性晕船。而第二天即使自己不在,他们应该也知道怎么应付了才对。
“别听那个废物的胡搅蛮缠,小泉哥,这和你没关系。”石田说,“我还是被牵连的,但这都不重要€€€€你知道自己有病吗?”
啊?
见鲤生错愕的表情,石田的忧愁更浓了,重复了一遍:“小泉哥,你有大病啊!”
……真的不是在骂人吗?
就在鲤生思考着是不是自己睡着之后完全叫不醒的事情把人吓坏的时候,医生从病房外踏着步子走进房间。
在医生的解释中,鲤生逐渐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在「拟爱论」发动期间,「泉鲤生」险些脑死亡了。
不可逆的深度昏迷,脑干反射消失,脑电活动消失,唯一够不到脑死亡判断标准的就只有还没到发生结构性破坏导致呼吸功能丧失的地步。
“我们对你进行了各项检查,没有发现病理性问题,因为泉先生您似乎是独自生活,所以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联系,只能暂时观察治疗。”
渡边第一次没有夸大其词,对于医生来说,这或许就是一桩「医学奇迹」。
泉鲤生:“……”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在会被发现的时候随便使用异能,即便使用也要保证自己能按时回来。
接下来,泉鲤生在医院又进行了一系列检查,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在组员的帮助下收拾东西出院。
对此,鲤生的感想是€€€€好花钱啊。
一般只在针对病状的前提下才会被要求做的检查被他做了个遍,虽然公立医院有70%的报销额度,但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小数。
回到学校后,鲤生查看起自己存款,却发现存折上居然还有进账,是禅院研一那边打来的款项。
他记得,单本小说发行突破50万部之后,版税才会发生突变,从普通的12%飙升到20%左右。连载的话,因为《Ref:rain》的字数少,一期差不多只有5万日元左右。
说实话,还没有老板给的小费多。
看着远超自己该收的款项金额,鲤生立刻给禅院研一拨去了电话,询问款项是不是打错了。
研一君很笃定的说没有错,只不过因为联系不上他,没能拿到后续稿件,所以提前将本来该支付的费用一起打过来了。
泉鲤生:……
用老板的金钱来鞭笞我的良心,以这样的形式来催稿,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有本事你催松本清张的时候也提前把款项结清啊,你看他跑不跑路!
这种乱来的做法可能也只有可以随时通过影子来找人的禅院研一敢干了。
既然收了钱,鲤生很快就将《Ref:rain》的后面两篇发了过去。
儿童文学的体裁本身就决定字数一定很少,小孩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兴趣一直阅读,即使能够出单本,也会涵盖大量的绘图来将页数堆上去。
看了后面的内容后,禅院研一似乎是确定了什么,非常果断地问:“鲤生老师还有创作其他其他儿童文学作品的打算吗?数量足够的话,我们这边可以试着出版合订集。”
“……暂时没有呢,之前不是说过吗,我在爱情小说上遭遇了滑铁卢,现在好像找到方法了,所以打算重新开始尝试。”
禅院研一非常可疑地沉默了。
“我说的是爱情小说,不是爱情,我应该没有说错,研一君也没有听错吧……?”鲤生恨不得自己也能钻进影子里找编辑证实自己的清白。
“如果鲤生老师愿意的话,在有了试阅稿件之后请允许我拜读。我对您重新开始的爱情……小说很感兴趣。”
鲤生大言不惭:“没问题!”
其实还是有问题的。
「我要找个对我完全没兴趣的人互相学习。」
五条悟的建议很有用,但施行起来就卡在了第一步。
哪儿去找对我他兴趣,又愿意和他互相学习的人啊?
又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泉鲤生一样,抱着求知探索的体验派态度来直面所谓的「爱情」!
学校的同学肯定不合适,先不说那些小情侣,就鲤生认识的大部分人都是和渡边、石田一样的家伙。
前者比他还要菜鸡,每天一口一个「小泉哥心里有我」,眼睛比他的脑子还要干净……没有骂人的意思,是在夸他心思纯净。
而石田则是一副「虽然我看不起处男,但也不需要可恶的恋爱」,每天只是跟着渡边「小泉哥小泉哥」的喊,在他眼里,和渡边表演漫才可能比恋爱要有意思得多吧。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来这个专业的要么是冲着非常稳定的海洋就业岗位,一心学习,猛刷GPA;要么是「我的梦想是星辰大海,顺便杀鱼」。
也不怪教授一直在抱怨,说这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而要是社会人士的话……
鲤生决定趁着今晚打工的时候问一问老板,这个在感情方面非常成熟的可靠成年女性说不定能给出什么意见呢?
“泉君,可以帮我去接一下访客吗?”
在鲤生提前抵达酒吧的时候,老板这么拜托了他。
刚准备收起雨伞的动作停住了,鲤生没有拒绝的理由,一边看着雨天一边问:“是老板的朋友吗?”
“不是。”老板捂着嘴浅笑,“是因为我的前夫失踪而来调查的警察先生呢。”
在感情方面非常成熟的可靠女性说着非常了不得的话。
“在最后失踪前有人看见他来了酒吧,所以警察才会来调查,不过这和泉君完全没关系,所以放心去接他吧。”
“……”泉鲤生想起了那天伏黑甚尔身上的血迹,还有他口中,因为咒术师死亡而产生诅咒迁怒于自己的事情。
“真的没关系吗?”
老板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睛眯起来:“辛苦你了。”
“我知道了。”鲤生拿着伞打算去路边等人,撑开伞的时候问,“那位警官的名字是?”
老板想了想:“似乎是叫……伊达航?”
***
泉鲤生不认识伊达航,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即使看见了对方,摆出一副依旧在等人的态度也是说得过去的。
伊达航和之前没什么变化,老成持重的做派,只不过嘴里叼着一根牙签€€€€他以前还痛骂过这种像是小混混一样的行为。
装模作样一阵后,两人顺利会面了。
因为暴雨是突然来临的,离开警署的时候天还晴朗一片,伊达航并没有带伞,在路边踱步一阵后身上全是雨水。
鲤生将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一些。
已经是东京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精英的伊达航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非常爽快地向鲤生道谢,接着问了他的名字。
“泉鲤生。”他说。
“泉桑看起来还很小,已经到可以在酒吧上班的年龄了吗?”
“啊……我是在校大学生。”
“你最后见到老板的丈夫是什么时候?上个礼拜他来酒吧的时候有看见吗?”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着写东西,那天是和编辑约了见面,然后遇到了认识的小孩,就顺便过来酒吧找小孩的父亲,不过没有看见他。之后我生了一场病,在医院住了很久,所以不是很清楚。”
没有任何谎言,又完全清白的发言。
要说可以追问的点,应该就是他话里的小孩和父亲,这个也很好回答。
父亲是酒吧的顾客,鲤生和他们也不算熟悉。
但伊达航没有问,他咬了咬牙签,感慨道:“原来是搞写作的啊。我也有朋友曾经写过小说,还被印刷成小册当作毕业礼物了。”
泉鲤生:“……这样啊。”
“写作还真是神奇的能力,完全看不出拥有那种天赋的人却能写出受欢迎的作品€€€€啊,抱歉,只是想到那两个完全没联系的家伙随口而出的一句话,没有在说泉桑。”
“我明白的。”鲤生当然再清楚不过了。
他顿了顿,又说:“伊达警官和老板交流的时候请注意一点,是前夫,不是丈夫。老板……或许会有些在意这件事。”
伊达航有些意外他会说这些,很诚挚地向他道谢了。
交谈在这里就完全结束。
后来伊达航在酒吧进行了十分专业的调查,对当天的员工也展开了询问,一边问话一边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做着记录,保证不会因为自己的一些判断而歪曲原意。
€€€€已经是非常能干的警察了。
不过伊达航本来就是非常能干的那一类,还很负责,不然也不会这个时间了还在对一宗没人在乎的失踪案进行调查。
调查自然没什么结果,一个礼拜的时间完全足够老板将后续所有事情处理干净。她知道自己很可疑,但对于警察而言,只是可疑是完全没用的。
东京这座城市藏着大量警方无法触及的东西,不过反过来,这样也很安全。
他已经算是那几个人中最安全的一个了。
在送别伊达航的时候,鲤生把自己的伞给了他。而伊达航给他留了一张名片,说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务必给他打电话。
“如果有机会的话。”鲤生收下了名片。
出了这样的插曲后,泉鲤生又开始忙碌起工作来,原先打算请教老板而预留的时间已经错过了,只能等下班之后看有没有时机。
因为暴雨的缘故,虽然客人不算多,但原本打算离开的顾客也不怎么想要离开,宁可支付比雨伞或是出租车昂贵得多的费用泡在酒精里。
终于等到换班的时间,鲤生背着包找到了老板,却在她身边看到了一个同样眼熟的人。
黑色针织帽压着长发,随身携带吉他包,拿着酒杯的惯用手是左手,不苟言笑,身边放着一件刚脱下来的雨衣,怎么看怎么眼熟。
在看见有人靠近后,男人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周,确定是毫无威胁的员工后才将注意力重新放了回去。
是莱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