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就是这样教晚辈的啊,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才好。”
“不如问问忠行大人是怎么教导你的吧。”
“你怎么又开始对忠行老师不满了。”
“我是对你不满啊!!!”
狂风席卷整个庭院,小阴阳师和小咒术师的切磋从来没有留手一说,没有超出院子的范畴已经是理智之下的结果了。
在两人口头之争的同时,院子里的东西统统被波及,要么被横空的风仞隔空斩断,要么直接化为粉齑。
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
“Satoru€€€€”房内有人悠悠喊。
在五条知身型凝滞的瞬间,他脚底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枝条蜿蜒向上攀藤。
回过神的五条知嘲笑晴明,居然想用这种东西缠住他,晴明眨眨眼:“很适合你呀。”
什么适合?
“很漂亮。”从里屋慢慢走出来的薄朝彦也这样说。
一株蓝雪恰好在五条知的耳边盛开,远远看去就像是在雪白长发上佩戴上的装饰花卉一般。
“鸢姬漂亮吧?”晴明向朝彦炫耀,“按照你教的,我尝试和种子对话。我听不到她的声音,她也没有回答,但我给她取了「鸢姬」这个名字,于是花开了。”
薄朝彦点头:“很漂亮。”
“我说你们啊€€€€”
“但是阿知的眼睛颜色更漂亮啊,你不这么觉得吗,晴明?”
五条知指责的话戛然而止,白皙的脸迅速蹿红,本来打算抬手扯开花束,手在空中挥了一半,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好久都没看到这么漂亮的蓝色了。”薄朝彦双手拢在袖子里,真心实意地说。
六眼可真是神奇的存在,泉鲤生遇到五条悟的时候就有过类似的感叹了。
即使是在被朝阳照亮的海浪之上,不管是天空、海洋,还是其他任何存在,似乎都比不上那双眼底的亮色。
不过五条悟没有五条知那样好捉弄,五条悟不去折腾别人就已经帮大忙了。
“你再说下去,阿知就要因为窘迫过头在我院子里晕倒了。”晴明捂嘴笑个不停。
“€€,是这样吗?”
“还要不要纸笔了,你们两个啊!!!”
那天,五条知的恼怒的声音传出了整整三条街外。
***
纸和笔是薄朝彦想要的东西。
在之前,贺茂忠行叮嘱他少说话,薄朝彦觉得这种要求多少有点反人类。
忠行是不是忘记了他其实还只是六七岁的年纪,刚好是话最多的时期,如果他真的是小屁孩,这不得直接把人憋死?
好在薄朝彦不会被憋死。
首先他不是真的小孩,其次还有安倍晴明这么一个可以随便说闲话的人和他住一起,最后,语言这种东西不止有说出口一种途径。
既然不能说,那就写下来好了。
朝彦摩拳擦掌,完全没有任何受限的感觉,不如说是回到了老本行,所以反而闲适了起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在平安京,和纸数量受限,即使是晴明也只能定期在阴阳寮里领取,再想多要就只能拜托老师贺茂忠行了。
求家长不如求小伙伴€€€€秉持着这个理念,安倍晴明小手一挥,让纸鹤给五条知传去消息。
我和薄朝彦搬新家啦,速来做客,带上纸笔!
五条知不愧是五条家钦定的下任家主,带着厚厚一沓和纸前来。这也是朝彦第一次看见纸跟看见钱一样……甚至比钱要珍贵。
“不过你要纸笔做什么?写字?”五条知问。
“写字。”薄朝彦说。
“写字有什么好玩的。”
薄朝彦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又朝晴明挥挥手:“「鸢姬」是这两个字吗?”
晴明凑上来:“是。”
“拿着这张和纸,再喊喊她呢?”
晴明捧着和纸,嘴中念着自己给花卉取下的名字。长廊外的种子依旧生根发芽,不一会儿,一个女子的身影浮现在原地。
虽说是女子,但却穿着狩衣和直贯,发如泼墨,眼睛却是蓝色的。
女子走到晴明面前,躬身行李:“妾为「鸢姬」。”
看着这个年方一十、鹅蛋脸的妙龄少女,五条知扑到薄朝彦面前,手掌按在桌面,双眼都在放光:“我我我我也想学!”
“噫,饮食男女呢,阿知。”晴明嫌弃道。
“干什么啊,我想让家中院子里的石头都变成人,这样就可以帮我写课业了。”
“哇,更糟糕了。”
咒术师没有和自然对话的才能,也不能像晴明一样,以「名字」作为咒,和其他生灵定下契约。
五条知的跃跃欲试当然被薄朝彦婉拒了,他也不好直白地说,不行,没可能,你在这方面的天赋是零光蛋€€€€「你可以试试」,朝彦这么说。
他给了五条知一块石头,石头中有一粒铃兰的种子。
“你给他取什么名字?”薄朝彦拿着笔。
这可把五条知纠愁坏了,从下午想到傍晚也没找到一个“英勇无双”、“聪慧过人”的好结果。
晴明听着他预设的前提:“我怎么听着像在说我?”
“走开,谁要给石头取名叫「安倍晴明」啊,晚上会做噩梦的。”
五条知始终卡在了取名字这个环节,甚至开始疑惑自己的父母是怎么在他出生的时候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完美的名字,流着同样血液的自己怎么就做不到。
他把那块石头放进袖子,看了看天色,打算回去了。
临别的时候,五条知突然想起什么,说:“如果有咒术师请你参加什么聚会,直接拒绝掉,朝彦。”
“聚会?”
“他们挑灯谈论了好久关于你的事。人类可以离开阴阳师、离开咒术师,但他们离不开「语言」。他们想知道关于你的事。”
“那可真是抱歉,忠行大人让我不要说太多。”
“所以拒绝掉€€€€不过你要是愿意和我一起去五条家做客倒是可以。”
“你先想好要给石头取什么名字吧。”薄朝彦笑笑。
在平安京的时间过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薄朝彦用六年的时间向阴阳寮证明了自己的「无害」,他基本不怎么出门,安倍晴明倒是需要定期去到阴阳寮,虽然朝彦觉得这是典型的童工,可对于这个时代,好像天才就注定要承担一些责任。
不管是安倍晴明,还是从小就要到处跑的五条知。
薄朝彦用从四处搜刮来的笔和纸,写着他在平安京的见闻。
作为记录者,他会将听来的事情用更佳准确的语句和词汇描述,有很多次,晴明在看见了他的文字后都会感叹。
“你把事情「固定」下来了。”
“请说得更清楚一点。”
“对于同一件事,参与者的视角不同,整件事就会不同。只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又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是这样没错。”
“但你把事情写了下来,从此,所有人的认知被统一了。”
“我没有那样做。”薄朝彦若有所思,“这是「文字」的力量。”
“并非「语言」,而是「文字」吗?”晴明说,“「狂言家」可真是不得了啊。”
在当晚,安倍晴明就拉着被他评价为「了不得」的狂言家偷偷溜出了府邸。
十一岁的少年的心性有了质的飞跃,同时疯狂增长的,还有行动力。
“从你想见识玄象的心情这里开始我就无法理解了,明明晴明你对琴艺并不执着啊。”被迫出门的薄朝彦发着牢骚。
这几年,安倍晴明的风评在平安京好了不少,天才总是拥有特权的,更何况他是天才中的天才€€€€当然,咒术师那边有一个令人头疼的五条知也是晴明风评改变的重要参考。
他佩戴上了自己所希望的面具,或许只有习惯帮他擦屁股的贺茂忠行,和一直和他朝夕相处的薄朝彦清楚,这个人他……
很狂。
能说出「今晚月色真好啊,我们去宫中看看那个男人珍藏的玄象吧」的人怎么可能不狂妄呢。
€€€€把天皇称为「那个男人」的行为也是。
“就和明明你和咒术师没什么关系,但他们在这几年也一直不断向你递出约一样。珍奇的东西谁都想见识一下,不是吗?”
“只有我们两个还是太少了。”薄朝彦说。
显然,薄朝彦的意思是:如果被发现,只有我们两个被抓,还是太少了。
安倍晴明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
两人趁着夜色来到了五条府邸外。
安倍晴明捏出纸鹤,翩翩越过高墙,不一会儿,五条知出现在高墙之上。
五条知明显是刚被吵起来,已经长到腰际的头发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束起来,眼皮还耷拉了一半,被起床气强撑着,漂亮的眼睛在这个夜晚成为唯一的星星。
“你们是不是疯了!你们要我在暴雨天和你们一起去皇宫?!”
今天不算是好天气,在出门的时候晴明就算了一卦,说要下雨。现在天阴沉沉的,暴雨随时倾泻而下。
而薄朝彦站在墙下,对着五条知伸出手:“你害怕暴雨吗?”
常年拿笔的手已经有了一层剥茧,他的掌心还有没洗掉的墨,修长的手指对准墙头的少年。
五条知神色倨傲昂着头,从墙头跃下,白衣划出一道弧:“我会害怕那些东西?”
薄朝彦稳稳地接住了他:“是,我知道。Satoru从来不会害怕,即使暴雨将至。”
偷鸡摸狗三人组就此成立,依靠着其中两人非人的天赋居然真的混进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