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野老师啊。
整理思绪是一件困难的事,将这些情绪用语言来表达更是困难。
我也逐渐清楚了作者的出众之处,他们能用三言两语将要表达的内容囊括其中,而我必须花大功夫才能梳理好不成熟的观点。
既然已经废了力气,于是干脆将这些话写了下来。
我看到了很多对于内容的解析。
有的人说莱温在破坏渡鸦之丘的规则,真理会是让这片大地免遭魔鬼侵害的保护伞。
有的人说伊莎玛涅检举的行为是一种维护,她得到了相称的荣誉,那些隐藏起来的负面情绪不会传播。
有的人说伊莎玛涅是叛徒,她是真理会畸形统治的帮凶,她遏制了自己的感情,还不允许他人哭泣。
她实在是太卑鄙了,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还寻求真理会的帮助,试图给自己脆弱的心灵谋求能合理解释的出路。
接下来我要讲的,是非常激进的话语。
我必须在开篇就承认这一点,我无法共情文章中的任何人,无法对他们的立场作出任何评价。
因为我就是这样做的,我一直在这样做。
从IP就能看出来,我如今身处横滨。我来告诉你们,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横滨人,没人在乎的变迁到底是怎样的。
横滨是什么地方?
横滨是东京的外港,是日本东西方交流的重要城市,全日本容纳最多观众的横滨国际综合竞技场在这里,也是全日本市级地区人口最多的地方。
但是也是被大多数人简述为「那里的人很容易自我高|潮」的地方。
你们觉得横滨的人总是在网络上倾泻暴戾,表现出和新闻中完全匹配的恶棍模样。
少来了。
网络上大多数横滨人总是沉默的,无声接纳你们冠来的刻板印象,直到忍不下去了才会出声反驳,用恶言挥泄心头的不甘,然后面对屏幕,看向窗外,自己又羞愧地沉默下去。
我们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变化在于,在几l年前,这里是混乱和罪犯的温床,是被放在「日本混乱之都」排行榜的谈资。到了现在,这里没有变好,但也算趋于稳定。
可就因为新闻上那些满口正义的人说「武装侦探社会成为危害整个日本的恶瘤」,你们又开始指摘起整个横滨。
少他妈胡言乱语了,我来告诉你们作为一个横滨人,我能接受的极限在哪里。
这番话并非是对他地人的抨击,只要看下去,我相信有人会明白。
我根本不在乎武装侦探社是不是凶恶的组织,他们在电视上直播打死了政客,那又怎么样?他们策划着颠覆整个日本的阴谋,那又怎么样?
能给我们安全感的人是谁?在我们为了生存而殚精竭虑的时候,在脏事中调停的是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想要满足自己那点卑微的需求是错误的吗,谁又敢来回答我?
到现在,你们摆出了「正义」的名号,想要从出发点否认掉我们苦苦维系的平衡。
你们真的觉得,「正义」能成为你们所有行为的遮羞布吗?
给我清醒一点吧,自从《思想犯》诞生开始,我们就不再是能随便糊弄的对象。
我不清楚你们想做什么,我的眼界不足以看见未来,但我能看见现在,我能从生活的每个细节知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我们的沉默不是无知!
这也太可笑了,除了横滨,全日本没有任何一个城市会烂得这样理所当然。
其他城市的人想象不出的吧。随处可见的凶杀案,在警署门口发生的抢劫,横滨大学的体育课必修之一是自由搏击,在公司的升值礼物特等奖是手|枪,每个季度统计的病假单有一半以上都是出于不幸偶遇的各种「意外」……
有谁能来体验一下我们的生活?
渡鸦之丘的人真的闻不到大海的玫瑰花香吗?那片海是那么蔚蓝,像是把全世界的眼泪都倾倒了进去。那是令人心碎的蓝,一如令人心碎的玫瑰花香。
要不要成为被你们授予荣誉的人,这是一个摆在面前的选择,横滨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坦白,我见过武装侦探社的人,就在大街上。
我见过你们口中凶狠的眼神,出现在两个年轻人脸上,在以前,那被定义为「迷茫」。
我见过你们口中残暴的身形,那是纤细的背影,在以前,那被定义为「坚韧」。
我见过你们口中恶毒的行径,他们居然顺走了我两个帽子,并且没有付款。
哈哈,简直是恶贯满盈了。
这是我能见到的,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高贵的长官们。我何德何能和他们立于同样的土壤,呼吸同样的空气?
再说一次,我不在乎死多少政客,别在一个在横滨生活了快三十年的人面前谈政治,这很可笑。
如果死一万个政客可以继续维持横滨的现状,那我拜托你们赶紧去死。
又或者,你们应该悄无声息地去做这件事,而不是在各个宣传口径试图统治我们的想法。还询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以往的团结一致,问我们何时才要正视武装侦探社的丑陋面目。
你就像在问我:来自大海的玫瑰花香,你闻到了吗?
我反而想问你们€€€€
我会成为下一个需要真理会帮助的人,还是下一个伊莎玛涅呢?】
这条长评下的回复各异。
或许是日本对当局的不满早就积怨已久,当炮火对准的并非彼此,而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目标时,网友的立场居然出奇的一致。
#渡鸦法这个标签被顶上了日推前三,与之关联的#大海与玫瑰花、#渡鸦之丘、#伊莎玛涅、#莱温……也通通上了热推。
「《渡鸦法》连载委员会」顶着巨大的压力,没有给出任何说法。之中,禅院研一更是被上下夹击,电话就一直没断过。
他联系了松本清张,清张表示:
设定本身是没有问题的,不然也不能被委员会通过了,至于造成的影响,那得去问入野一未。
而入野一未也给了研一反馈:我难道没有贯彻松本清张的想法吗?现在,即使是不关注横滨的人,也应该清楚武装侦探社的恶行了,至于他们对「恶」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这是迟早的事情。
令禅院研一开始胃痛的还在后面。
在他终于协调好了委员会的事,并且将入野一未的事对东京都那边糊弄过去之后,他接到了一通久违的来电。
“研一君?”
电话里的那个人声音礼貌又纯净,光是听见这个声音都能想到画面。
一个任何想法都会表露在表情之中的腼腆青年,他有着一头水蓝的卷发,同色的澄澈眼睛,很容易脸红,内心却比外表来得果断。
禅院研一有些不敢肯定:“……鲤生老师?”
电话那头的人说:“是我,时隔这么多年又来叨扰,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收到了你发来的邮件,也看了《渡鸦法》的连载,因为入野老师在文章末尾写到「她的爱情故事」,我……”
研一立刻问:“鲤生老师,您现在在哪里?”
“关于这件事……”泉鲤生的口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之前我不是说要GapYear一段时间吗,我去旅游了。但是因为之前的稿费和版权费都留给了惠……”
“所以……”
“所以我在萨拉曼卡!没有给自己留回国的机票的费用!研一君!救命!”
禅院研一:……
第158章
禅院研一对泉鲤生的印象非常复杂。
这种复杂建立在他是自己手底下的作者,年龄很小,又对「爱情」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满怀憧憬。
最关键的是,他选择的对象,是伏黑甚尔。
在泉鲤生告别之后,研一曾经计算过。
泉鲤生和伏黑甚尔相处的时间不算短,如果鲤生成年开始计算,甚尔已经成为他具有健全人格后占比中沉甸甸的一块。
与之相对的,鲤生也知道自己只是这个年长男人漫长人生里,微不足道的一段时期,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巨大转折。
这完全不公平,至少在禅院研一来看,「不公平」这种描述完全不会夸张。
话虽如此,仿佛错位的反应却完全不算正常。或者说泉鲤生和伏黑甚尔从遇见开始,他们的「交互」本身就是一种荒诞。
害羞的那个义无反顾,多情的那个笑谑漠视,后来泉鲤生隐约摸到了门楣,只有懵然混沌的初学者才会天不怕地不怕地去撬死人的棺材。
死人当然无动于衷,或者说无动于衷的才是死人。
悬赏的事情后,泉鲤生洒脱地转身了,他消失了很长时间,长到不断寻找他踪迹的人都快要无计可施。
好似这个人其实从来不存在一样。
等到泉鲤生重新联系上禅院研一,羞愧地说自己打算回国,但凑不够机票的钱的第一时间,研一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暇,跑去到西班牙的萨拉曼卡亲自接人。
这样做是绝对有必要的。
只能怪上次分别的时候鲤生还太年轻,又长着一张「我真的很好骗」的脸,即使知道他现在也应该是成熟的大人了,研一也有些放心不下。
毕竟,虽然他写了让无数人心碎的《拟爱论》,可他还写过《Ref:rain》。
那是彻头彻尾的童话,干净得像马尾藻的海,像阿塔卡马的天。
在萨拉曼卡,禅院研一发现了。这个在外貌上没怎么改变的青年依旧腼腆,依旧对着认知外的事物充斥着热情。
他从鲤生同行者的口中听说了这几天的事。
同行者也是在不久前和鲤生结上伴的,算是途中因缘认识的旅人吧。
据说,泉鲤生在亚平宁山脉被好心人顺便载了一程。
那是个帅气阳光的意大利小伙子,不知道那双蓝色澄亮的目光让鲤生想起了谁,从而露出看了叫人心软的笑容。
这个小伙子无愧他的意大利血统,一段浪漫的抒怀后问鲤生:我很喜欢你,一起睡觉吗?
泉鲤生涨红了脸,用他刚学的意大利语磕磕巴巴道了谢,连滚带爬地跑了。
意大利小伙实在是太热情,一路狂追不舍,泉鲤生这才和同行的人一起去了西班牙的萨拉曼卡,那里有全欧洲最有名的图书馆。
要进到萨拉曼卡图书馆公共区域,要通过古朴的贝壳甬道,当地人说那是有五百多年历史的贝壳墙,穿过的时候阴冷森然,像是历史对来者的凝视。
「具有人文价值的甬道并不以自身的年岁自傲,它只是沉默地在人类和书籍之间伫立着。保留下来的古迹本该和那些书籍同价,可它从不倨傲。」
鲤生将所有其他思绪都抛之脑后,对同行者单纯地感叹道。
「历史的遗产对此怀怀以最崇高的敬意。」
或许是和那些各怀鬼胎的人接触太久,糟心事太多。听了他人对泉鲤生这一路的转述后,禅院研一心头突然涌出一股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