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樱痴。”
奥列格似乎是对这些律贼有些无奈,捏捏鼻梁,说。
“果戈里不会对我撒这些小谎,如果他撒谎了,找错人的高尔基和阿加莎会把他的手脚拆下来,作为俄罗斯和不列颠的友好象征,分别挂在克里姆林宫和白金汉宫外面的€€€€还有什么要问的?”
坂口安吾:“我需要先整理一下……”
“您坐。”奥列格点开沙发上的人,拿起桌上的水杯往外走。
有人喊住他:“老师,我帮您去接水。”
“不了,暂时不想看到你们的脸,安静呆着,我马上回来。”他说着,越过一群人,走出了门外。
在门重新合上的瞬间,房间中的气氛骤变,那些原本算得上乖巧的家伙瞬间阴沉下来。
带着伤口的五官依旧硬挺,眼神又脏又狠,呼吸间都只剩下了血的腐腥味。
“我说,季阿娜,你就这样把这家伙带回来了,怎么想的?”
“「礼貌」点,瓦列里,如果还想要声带的话。”
“费季卡还在默尔索吗?”
“怎么,你想去把他带出来?别说好笑的话,我们没人杀得了他。”
“把默尔索炸了总可以?不是有自称爆破专家的人嘛,算算,怎么才能把费季卡砸死,这都做不到就别活了,古拉格不要没用的素卡。”
“老师不需要素卡了,你还想挨揍吗?”
“那也比费季卡好吧,***活该。”
他们旁若无人的交谈着。
情报官当然会多种语言,俄语也算坂口安吾擅长的外语之一。
所以除了那些明显是地方脏话的部分,他将这些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只能用魔幻来形容了。
正想着,端着水杯的奥列格又推开了房门。
这些凶徒立刻收敛了爪牙,恨不得露出自己最蠢、最无害的一面来。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这里很安全,比异能业务科要安全。您可以待在这里慢慢想,直接等到会议开始也可以。”
奥列格说完,坐回了长桌面前,水杯放在电脑边,旁若无人敲起了键盘。
他的手背还隐约泛着红,是揍律贼的时候给揍出来的,原先是擦破了皮红肿着,身体自我修复成了这样。
在所有律贼中,奥列格唯一没动手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季阿娜,一个费季卡。
前者是因为打算事情解决之后和她好好聊聊,后者……奥列格不怎么想搭理他,也不排除给他三拳自己会少活三十年这种客观因素的考量……
主要还是不想看到他。
先在默尔索蹲着吧,费奥多尔,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烦都烦死。
既然把事情都交了出去,自己算半个甩手掌柜,秉持着不浪费时间的优良品德,奥列格开始写了起来。
他写得很快,一旦想到接下来还要处理的事情,时间不够用的感觉堪比死线,恨不得能够瞬间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铺开。
毕竟不能让坂口安吾等太久嘛,这样折磨一个公务员也太不人道了。奥列格想着。
***
【……
「未婚夫家的院子里有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生长着成片的野生大`麻,靠近房子的台阶早就枯朽,杂草横生,墙面与污泥交界处爬着与我交好的蜘蛛。
我喜欢这些蜘蛛,它们知道我在阴雨季节被蚊虫困扰的现状,自甘奋勇结出细密的网,把我的所有烦恼都变成半透明干尸。
这或许是我不愿意待在家,总爱来找他的原因之一。
在我决定和他结婚之后,原先可以被容忍的所有倾颓都见了光,找他麻烦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母。
“就像是走进了无人照料的动物园,昆虫尸体与比尸体还令人难以接受的破烂堆在一块儿,太糟糕了!”
我的父亲是一个年老的普通人。
他的脸相算得威严,占据整脸比例最大的是泛红的鼻子,母亲说那是气派威严的象征,就和他粗大的拳头一样。
早些年他喜欢将我被授予的勋章佩戴在衣服上,那成了他的第二张脸,逢谁都得凑上前炫耀一番,在羊肠小道也能踏出无上荣光。
后来他被人不带恶意的说,听说您的女儿要嫁人啦,还得搬出去,好在就在隔壁,您也免受了思念的折磨。
这戳到了他的某个敏感的地方。
我并不是没有离过家,在求学的时候,我曾连续几年居住在那片令人胆寒的荒芜之地。那时的他引以为荣,在我将老师送去真理会之后更甚。
现在他却着急起来,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接受的赞美和推崇并不是因为他的权力之高无上,而是我。
现在他就要失去我了。
父亲在家中日复一日踱步,透过窗户望着隔壁微弱的灯光,嘴角还得保持象征着愉悦的笑。
最后他终于决定找我谈话。
“你不能搬过去,伊莎玛涅。”他说,“自你来到这个家,我和你的母亲倾尽全身心给你最好的东西,而你现在打算嫁给一个无赖,一个连自己也打理不好的垃圾,这样不对。你应该看看你的母亲……看看你的母亲……”
顺便一提,这也是他的特质之一,用被烟草熏得焦黄干裂的嘴唇,说出结论性质的话,好似那就是渡鸦之丘唯一的权威。
“您没必要怀着朦胧的、不明确的担心。”我像以往一样低声劝慰他,“我会幸福,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
“没有。”他几乎是挤出了这个回答,不情不愿的,“我希望你能幸福。”
他比母亲要好打发得多,我大可以搬出渡鸦之丘的各类例子向他阐述,为了避免自己陷入愁眉苦脸的困境,父亲会立刻暂停他的行为,暂停他的梦呓、他四处乱走的欲望。
母亲则不然,那张颧骨很高的宽脸摆出智慧与理性温吞的瞬间,我能看见一个面含笑意的魔鬼。
她健康、热烈,即使被父亲殴打也笑容满面。身上的疼痛无法阻止她日复一日的早起晚睡,她对所有人都很体贴,不管是我的衣服掉了一颗扣子,还是弟弟半夜踢掉了枕边的玩偶,她都会连忙从床上跳下来。
她总是说早安、晚安,不论何时。
所以当母亲对我说:“我很担心你,伊莎玛涅,你的未婚夫没有你父亲那样的果决,我担心他会带你走上不好的道路。”
此时,我便不得不思考起这话中的真实。这些考究是没办法用纸笔写下来的,包含着我的卑鄙,包含着父亲想要保全的体面,包含着母亲时时刻刻遭受残忍对待后注视的窗格的麻木,包含着我那几乎从家庭中销声匿迹的弟弟。
最后,全部的声音都化为凌乱而不连贯的音符,曲子的主题只有一个,《你不能成为那样的伊莎玛涅》。
哪样的伊莎玛涅?
没人告诉我答案,或许只有真理会能给予启迪,而在我想要保全未婚夫的如今,那是我唯一不会去主动接触的东西。
事情的转变同样来自我那多愁善感的未婚夫。
他在重重压力下依旧顽强地呼吸,却不忍心再看见我摆出的愁苦面容,他做出了此生最重大的决定,有关背叛。
他被背叛了我,通过「将自己的病症告诉我的父母」这样的形式。
这原本是一件不幸的事,可父母从来没有那样高兴过,我能够卑劣地推测出其中缘由。
父亲认为找到了能把控我的崭新的形式,母亲则认为这是我离开未婚夫的契机,我终于可以寻找一个如父亲一般标准的丈夫,然后过上和她一样的美好生活。
你不能成为那样的伊莎玛涅。
我明白了,就连未婚夫也在试图对我无声地这样说。
……」
“没人会指导你要成为怎样的人。”教徒安慰起伊莎玛涅,“渡鸦之丘是自由的国度,无论怎样你都可以为自己感到骄傲,而不必在意他人的指指点点。”
伊莎玛涅点头:“是、是的,我当然是这样认为……教徒先生,那不是我,您得先知道,写下这些东西的不是我,是莱温……”
教徒不置可否,在稍作停顿后才继续开口:“可是伊莎玛涅,这些都不能算是你杀害父母的缘由,唯独加害于他人的性命这一点,是不能有任何推脱的。”
伊莎玛涅依旧点头:“是的。”
她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这样的对谈对她而言似乎的确起到了莫大的帮助,教徒自始至终的关怀让她能够沉下心来厘清思绪。
“是的,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说,“我没有杀害我的父母,这是必须澄清的事实。我信任我的「家庭」,即使知道了我对未婚夫的包庇,他们依旧站在我的角度去看待事情,我只是不理解……”
“不理解什么?”
“他们说那是错误的,说我是可怜的伊莎玛涅,可是他们没人为我而感到难过。那些怜悯充满了愉快,之中的不适令我不得不开始被莱温牵着鼻子走€€€€教徒先生,您会体谅我吗?体谅我这样愚昧又无知的人,为不受惶恐所侵害,为保持自己快乐身心而做出的举措?”
“你做了什么?”
“我埋葬了他们的尸体。”伊莎玛涅说,“在一个阴雨天,我将他们交给了未婚夫院子中的蜘蛛,它们一向体贴,所以我把他们的尸体埋在那个墙角。”
「这样做是有必要的。
只是埋葬尸体,对于任何人都没有产生伤害,也不算违情悖理。
未婚夫将土地上生长的野生大€€麻全部刨开,挖出一个黏腻的洞,可以预料的是,当我们将这个洞掩埋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光线泄露进去,里面又小又湿润,好似母亲的子宫。
我和父母长得一点也不像,在注视着他们的面容时,我总能感觉到一股匪夷所思的感应。
这种感应让我产生了强直性昏厥症般的眩晕,他们在死前依旧保持着令人生疑的微笑,仿佛心怀巨大的满足。
我虔诚地将他们的尸首埋在了泥土中,然后回到了
弟弟看见我,好奇地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我说我们的父母死了。
他的眼睛里挤出眼泪,悲痛又兴奋:“是吗,是吗,伊莎玛涅,他们真的死去了?”
“就在隔壁的院子里。”
“你应该埋得更远一些。”他不满起来。
我还未隆重介绍过我的弟弟,一个心思纯洁的好孩子。
这并非我夸大其词,他来到这个家庭是在春天,三月底,椋鸟在枝头啼叫,他怯生生站在教徒先生的身后,一双眼睛咕噜噜转几圈,落在我身上。
在喊父母之前,他先喊的是,伊莎玛涅。
父母对教徒先生表现出莫大的感激,真理会从来乐于解决居民的一切困扰,包括他们希望再要一个孩子这种小事。
所以他们也不去过问弟弟从而而来,就和他们从来不去过问我从何而来一样。
唯一不幸的是,弟弟需要常年服药才能保持健康,他的疾病是难以解释的,当他躲在我身后,用愤怒的笑意偷窥父母的表情,并大喊大叫的时候,没人去听他说了什么,大家都说他在生病。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儿!”只有我听见了。
安抚他的工作原先是由母亲承担,在母亲身体疼痛到下不了床的时候,作为姐姐的我必须出面。
“因为你病了。”
“没错,我有病。可是渡鸦之丘之外的人都身患疾病,他们依旧逍遥自在走来走去,为什么我得喊他们父亲母亲,道理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