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迟栩,你是不是特别有爱心啊?”
“....”
话题转的突然,季迟栩一时没转过弯。
“反正你总是不爱搭理我。”宁年放轻了声音,自言自语似的一句,抬眼看向面前的人,眼神几分受伤模样,“你就是把我当捡来的猫猫狗狗对吧,乖得话就逗一逗,毕竟我们没什么共同语言,我也不太聪明,所以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季迟栩听他这话眉头皱起了些。
宁年低下头,小声接着说:“那你就不要对我这么好。”
宁年话里伤心失落的意味浓到藏也藏不住,季迟栩抿着唇眉头皱的更深了,在人脑袋越低越下去,像只被丢弃的小动物孤零零舔舐着伤口时,抬手抵住了他额心。
季迟栩推了推,宁年就被迫抬起头,露出的一双眼睛干干净净。
“你对你捡来的狗没有感情吗?”季迟栩说。
宁年懵了会。
季迟栩眸光总是淡而凉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只平静的叙述,“就算是捡来的猫猫狗狗,也是用了感情的。”
这是他能开口的最直白的话,对你有感情,无法界定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付出的是真心。
宁年眨了眨眼,眼底似乎闪过那么点恍然大悟的意思,只很快里头那股睿智就消失了,半晌后吐出一句。
“所以你真的把我当狗啊?”
“....”
第27章
活一天开心一天吧
两人对视片刻, 季迟栩收回手时顺势把宁年手里的书径直扣在人脸上,开口带了丝烦躁,“看书, 闭嘴。”
宁年不情愿的扒拉着书,心情没好多少,显然季迟栩的那番意思并不怎么能领会,他翻了几页就不高兴地小声嘟囔, “才不想做狗。”隔一分钟又强调,“我才不是狗。”
“....”季迟栩头疼的厉害, 倾身放下笔记本在茶几上, 偏过头问:“你今天没课?”
他现在只想把人打发走。
宁年原本还陷在纠结的小情绪里, 听这话时一愣, “啊?”
“今天学校有没有课?”季迟栩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有空就读读书,别成天脑子里想乱七八糟的。”
季迟栩单纯只是觉得宁年太闲了,闲的才会整天琢磨乱七八糟的事, 结果愣是安静了好一阵,宁年都没答话。
“上课?”宁年神情有些不自然, 低下头手指抠着书本,小声说:“我不上课。”
他一直以为季迟栩知道他没读书的事,实际季迟栩真不知道,大学生课程本就自由,而宁年和林洛赖他这通常都是周末,于是这话问的宁年心里颤了颤,有种难以启齿的窘迫感, 尤其季迟栩听他这么说皱眉不大赞成的一句。
“你这个年纪不读书, 你想干什么?”
话音落下, 宁年下意识往离季迟栩远的边上位置挪了挪,季迟栩这个年纪的时候,应该是在国外读书吧,所以他这种连大学都没上过的,在季迟栩眼里那就是不务正业,差劲到不行,难怪不愿意跟他做朋友。
宁年少有的钻了牛角尖,朋友要有共同语言的,所以季迟栩看不上他,不愿意和他做朋友,两人连话都谈不上几句。
巨大的学历自卑忽然就砸到宁年脑袋上,以前其实也没关系,学历低就低点,他也不在乎别人看得上看不上他,反正他就是个文盲怎么了,但这份豁达在季迟栩这不好使了。
宁年心里突然地就难受起来,把书本边角扣的全是褶子,抿着唇不说话,他的沉默落在季迟栩那就被理解为,已经玩到连书都不想读了。
季迟栩不怎么温柔的抽回了他手上的书,语气严厉了些,“每个年纪都有每个年纪该做的事,别成天胡闹。”
季迟栩懒得多说,只点到为止,毕竟真不上学不读书,学校不可能不管家里人也不能放任。
“现在起来收拾,有课回学校,没课回家,去哪?”
宁年偏过脸,小声答:“我回家。”
宁年回去一路罕见的安静,到公寓才说了句“谢谢”,全程眼睛就没抬起来过。
季迟栩无奈,显然也是注意到宁年状态,但以为是被说了两句不高兴,毕竟这个年纪谈未来谈学习总是不讨喜的家长行为,便没说什么,让人下车后离开。
宁年可谓是大喜大悲,一路沮丧回了家。
小金毛被送去宠物店寄养,这会宁年也懒得接,心情的低落加上酒后的疲惫再度涌来,闷在被子里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等他醒来外头太阳正大,已经下午两点。
微信上林洛给他回复了消息,宁年回后没多久,门铃就被按得直响。
林洛看见一脸无精打采的人来开门,赶忙上手全身摸了遍,“没哪里受伤吧?你要吓死我了。”
宁年把摸上他屁股和胸的左右手拍下去,没好气道:“你别乱摸,我是gay你不知道啊?”显然火气挺大,说完走回卧室到床边又倒下去了。
林洛关好门,跟着进了卧室扒拉宁年被子,“你干嘛啊,生气啦?那我们昨天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真会出事啊,对不起,对不起。”
愧疚还是非常愧疚的,要是宁年真被带走了发生了什么他说多少句抱歉都不管用。
“我真心诚意的跟你道歉,而且我哥已经说过我了。”提到这林洛也丧了,倒在宁年边上,“你知道我哥多吓人嘛,我就从没听过我哥那种口气跟我说话,全都是因为你。”
宁年心烦不想搭理人,但听见关键词没忍住脑袋动了动,从被子里钻出来,还是好奇的,“你哥哥说你什么啊?”
林洛想到心里还不是滋味,“怪我把你搞丢了呗,说我要学会负责任。”
本来宁年还心里暖暖的,季迟栩担心他还为了他连弟弟都凶了,但听到后面时,什么高兴窃喜都没了,又被巨大的悲伤砸中,他简直对林洛太感同身受了。
“你哥哥今天也说我了,让我对自己负责任。”
这三个字把两人砸的蔫巴巴。
“你负什么责任啊?”林洛翻了个身,又想起什么,八卦似的跟宁年说,“你知道昨晚你被带走后,我们去警局报案了吗?”
宁年惊讶,“真报案了?”
“对啊,本来知道你在我哥那打算不去了的,但是后来想了想,这肯定是个惯犯,没有你还有下一个,我们还是去了。”
“...”宁年“哦”了声,“那你真是个英雄。”
“哎,举手之劳嘛,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林洛兴奋起来,“你知道我们过去的时候,那人早在里头了,挺惨的,反正那张本来就猥琐的脸是见不了人了。”
“被打了?谁打的啊?”宁年心里有所猜测。
“还能有谁啊?”林洛说:“警察问他怎么搞的,他说自己摔的,还老老实实把前科说了一干二净,估摸着等后续调查得坐牢吧,这样你舒坦了吧,我也被骂了,你这气我哥也替你出了。”
宁年眼里的崇拜持续了几秒,又卸了劲,表情别扭的从床头柜上抓过吃剩开封的薯片,泛潮的薯片和他的声音一样软绵绵,“可是你哥哥说我了,说我这个年纪不读书就是对自己不负责。”
宁年显然非常在意,有点哀怨问林洛:“你之前没和你哥哥说我不上学吗?”
林洛摇头,“没说啊。”
宁年敏感了,“是不是你哥哥不让你和不上大学的玩啊?”
“...你想什么呢?”只有高中生初中生家长才会总念叨着跟成绩好的玩之类的,都读大学了择友哪能看有没有读书。
“那你为什么不说?”宁年刨根问底。
“那我为什么要说啊。”林洛要炸了,“我好端端的说这个干嘛,我哥要是问了我就会直说嘛,不然我说什么啊?”
无缘无故提一嘴,宁年不读书?好像有什么毛病。
“可是本来你们读过书的就看不起不读书的啊,我逛那些学校论坛都看到了,就是一本瞧不起二本的,二本瞧不起专科的,那你哥哥肯定瞧不起我啊?”
“....”
“是吧,你们就是嘴巴不说,实际上就是这么想的,你也觉得我笨啊,之前你还掰我积木呢?你非说我搭错了。”
林洛原本还被说的着实难住了,确实学校间的鄙视链是有的,但是听宁年把积木都扯出来,简直太离谱。
“那都是偏见,人和人还是要相处才知道有没有共同语言能不能合得来啊?学历这东西就是惯性思维,大家普遍觉得学历低的可能各方面就不太行,其实这是不对的,再说我也没觉得你笨啊,积木我就是习惯了,我和迟浩他们都那样,不信你自己问嘛。”
林洛也是心累,给宁年搞得活像他是个眼睛长在头顶的人似的,他从来就没觉得自己多厉害好吧。
“那你哥哥觉得我笨。”宁年说出真正委屈的,“他看不起我,他说我不读书就是胡闹。”
“我哥这不是不知道情况,而且我哥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看不起你啊?”
林洛真被宁年无语到,宁年直接埋着头不说话,到后面林洛实在忍不住了,好奇问了句,“不过你到底为什么不读书啊?是和你家里有关系吗?”
其实林洛一直觉得宁年家里条件应该不差,毕竟宁年很大方,但也只是猜测,他是觉得要么就是宁年家里人对教育不重视,觉得孩子读不读书都行,要么就是他弄错了,宁年家里条件不好,供不起他读书。
“读不了。”宁年的声音闷闷的从枕头里传出来,“我只有初中学历,我没法高考。”
林洛着实吃惊,一时间语气没收住满是诧异,“你高中都没读啊?”
话说完他就捂着自己嘴了,这话不太合适,但宁年听到了,脑袋往枕头里闷得更死了,“嗯,没读。”
房间里头安静下来,林洛主要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也能理解宁年,其实说实话,如果不是和宁年接触过,单凭网络上的交集,他确实会觉得两人压根玩不到一块去。
“你干嘛呢?”
太久不说话了,宁年也不动,林洛有点担心晃了晃他,其实他相处的学校里几乎都是同龄的男生,比他小的学弟也有,但宁年这个性的真没,总觉得话说重了磕了碰了都能红眼睛那种。
虽然宁年从没在他面前哭过。
“没干嘛。”宁年总算侧过脸,露出眼睛,干干净净的一点哭的迹象都没,林洛松了大口气,听宁年问他,“你真不会觉得我很没文化很笨吗?如果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宁年活的坦诚,虽然林洛真不跟他玩了,他就又一个朋友没了,但是有些东西不属于他的就不是他的,朋友也一样,他不会强求。
“我真没,我可以发誓。”林洛要哭了,“你放过我吧,大哥,别再纠结这个了。”
宁年这才精神了些,翻身坐起来,又扒拉过薯片吃。
“不过你爸妈家里人不管吗?”话都到这了,林洛索性一次性就问了,但还是说了句,“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我就是好奇。”
“他们不在了。”宁年没什么不能说的,很豁达,倒是林洛直接被这重磅消息砸懵,“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没什么印象,爷爷是我初中的时候生病离开的。”
宁年说的轻松,林洛却是好一阵缓不过来,整个人都是傻的,他身边没有过宁年这样身世的朋友,最差的那也就是父母离婚。
“那你...想不想你爷爷啊?”最后林洛只问的出这么句。
宁年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头,声音小了些,“爷爷都去世很久了,我很少想了。”
林洛是真无法想象宁年怎么一个人长这么大的,但安慰显然没用,又不想再去撕宁年的伤疤,只说:“你爷爷知道你现在过的好,肯定很放心。”
“我也觉得,所以我更应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他们都不在了,那我得替他们好好活下去才行。”
宁年父母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去了城里打工,赶在年前回来时出车祸离开的,他小的时候就跟着爷爷在山里干农活,拔猪草喂兔子,活像山里的小猴子,宁年小时候常哭,要爸爸要妈妈,小村就那么大,家家户户一点事都门清....后来长大了,宁年懂事点才不会对着爷爷喊爸爸妈妈,因为他发现爷爷也哭,晚上睡觉的时候,半夜他醒来好几次见爷爷在哭。
小小的孩子第一次见对他而言像是大山一样厉害的爷爷哭,慌得怎么都擦不干净眼泪,还笨拙的抱着爷爷,像是爷爷哄他一样哄着爷爷,说爸爸妈妈只是变成天上的星星了,那会的宁年软乎乎的,不大也不有力的胳膊就那么抱紧爷爷,拍拍背。
时间一晃,他就读初中了,大山里的孩子没未来,爷爷想让宁年读书过好日子,便带着宁年一老一小两个包裹去了城里,找了个环卫工人的工作干着,宁年也懂事的会收学校里的矿泉水瓶子卖钱,每天下课拎着一小袋笑眯眯回去找爷爷,或许是长大些后乖巧好看的模样又懂事听话的性格,在学校里从来没被欺凌过。
老师喜欢他,学校里的女生男生也都爱和他玩,宁年的初中过的很开心,哪怕虽然不富裕...变故就发生在他中考前的半年,大抵命运就是很爱捉弄人,厄运降临前谁都没想到自己会是被不幸挑中的那个,爷爷晕倒后查出来癌症,晚期。
宁年知道死是什么,因为打小就经历了,死亡是会变成星星,只有晚上才能出来,能看见,但是不能说话,也碰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