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时辰,季广恩实在是扛不住了,放了毛笔,小声说:“圣上,时候不早了,您该用膳了。”
“臣也要回去用膳了。”
长文帝握着刀滑了下,幸好是没伤着手,只是目光几分懵懂的恶,祥宝太监此时上前,温声细语说:“圣上,早上您想用糟鸭,御膳房都备好了。”
“那传膳吧,朕也饿了。”
祥宝太监喊传膳。季广恩在旁讪讪,说:“圣上,臣也告退了。”
“太傅留下一起吃,吃完了你还要看折子。”长文帝不傻,这人走了,下午那些折子不得他看?一看案桌前还是一摞子折子,当即是骂说:“你干活也太慢了,磨磨唧唧的,怎么还有这么多?”
季广恩当即是跪地赔罪。
“罢了罢了,你下午快一些就是了。”
“谢圣上。”
午膳送进来,长文帝不爱跟人一桌吃饭€€€€主要是嫌季太傅太老了,也不遮掩,直言让祥宝给老头备个小桌。
祥宝便听了安排,备了小桌请太傅入座。
午膳都是圣上爱吃的,不拘着荤冷、甜食糯米这些难消化,容易闹肚子的,反正圣上要吃,那就给做,太后不管这些的。摄政王?已经许久没进宫了。
长文帝用膳用的高兴,察言观色的众人都能看出来€€€€圣上是位不藏着情绪的皇帝。
用过午膳,长文帝去午睡,留着季太傅继续批折子。季广恩是有苦难言,又继续做,可脑子都是懵的,昏昏欲睡,便看到了一折子。
有人参他。
折子里将他写的如蠹虫,如何无耻如何恶毒,不配作为太傅云云,季广恩看完脸涨红又青紫,想到早上出门前,府邸门口被泼了泔水,如今又遭如此€€€€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季广恩忍不下去了,此时长文帝正好睡醒,精神奕奕问:“太傅怎么了?谁欺负太傅了?”这是问祥宝。
祥宝太监躬腰笑说:“圣上,奴才不知,刚看太傅大怒,面色都涨红了。”
“哈哈,太傅脸真的红了,真好笑。”长文帝乐的不成。
季广恩讪讪,一时收也不是,继续赔圣上取乐也不是,面色尴尬为难。长文帝倒是不在意,看了更觉得好笑。季广恩见圣上心情好,想着早上时的臭味,想着那折子将他贬低如此,当即是跟圣上进了言……
第二日,朝中圣上下令,要捉拿今日在季广恩门前撒野的刁民,非但如此,还将礼部一文官下了大狱,名头就是对季太傅不敬。
摄政王府。
“……他哪里管季广恩死活,像是巴不得季广恩死一样,烈火烹油,狠狠地烧季广恩。”摄政王听到消息,并未觉得轻松,而是蹙着眉,有些疑心他那侄儿是不是故意为之。
一切都顺理成章,还想给他谋划助力似得。
温如生坐在下位,也有点起疑,“民间流言瞧着虽是热闹轰轰烈烈的,但€€€€”那煽风点火的,都是王爷安排的人,“这几日说归说,没有名头,这把火烧不了多久。”
所以昨日季广恩府邸门前就是他们动的手脚。
季广恩一直避着不回应,民间再闹,那些话也传不到圣上耳朵里,因此得加柴火,有来有往才热闹,单方面烧没多久的。
“府邸门前是一,参季广恩折子是二。”都是温如生的手笔,那下大狱的官员,自是摄政王一派,如今先委屈一二,圣上只让下了大狱关起来,旁的没说。
再者他也会打点打点。
“没想到圣上会下如此命令,像是……太顺了王爷。”
摄政王:“子同,你也起疑了是不是?我那皇帝侄儿,像是故意顺着本王计划,想早早把皇位让我顺理成章拿下一般。”
温如生点了点头。
摄政王沉吟一二,“不急,继续走。”
圣令一出,巡街的侍卫多了,那日早上凡是路过季太傅门前的百姓都抓了,一时间民怨四起,还有大狱中那位大人,写了血书自尽了。
血书留言:奸臣季广恩害我。
温如生听到消息后,面色一愣,不可置信,“死了?”
“死了。”下属回话。
温如生:“真的自杀?还是人为的?”
“仵作查过,自杀,吊死的。”
温如生站起来,又坐下来,想不可能,怎么会如此,那官员虽是礼部的,但是他的门生亲信,怎会如此,此人还有父母妻子儿女,一大家子人,怎么会……
他有几分怀疑摄政王做的,前两日才说火不能简简单单烧了,可圣上如此行事,摄政王意思不必打草惊蛇,按计划行走的。
那也不是摄政王,是谁?
温如生连着太后一党都猜过,始终是不知谁安排的。
此事一出,本来光是民间百姓怨声载道,现如今盛都的读书人都坐不住了,若说探花郎被逼那是引子,此事文官见血,一条人命摆在眼前,那是科举考上来的,兢兢业业的忠臣,只因忠言参了季广恩,便落得如此下场。
有人还怀疑是季广恩背地里害死的人。
官员的‘血书’其实是里衣,收殓尸体时流了出来。读书人听闻,各个愤恨不已,眼眶发红,当即是起了血书,势要圣上斩奸臣季广恩。
这火,越烧越旺……
连着季广恩都怕了,不敢出门。明明是女婿杨淙的旧账,季广恩也没想到苗头如今全到了他,他是病急乱投医,想着把杨淙推出去,以平息民怨……
然后圣上下令,捉拿那些写血书的读书人。
这下炸开了。
摄政王也坐不下去了,“本王进宫看看。”
皇帝侄儿是真的蠢,还是假的蠢。
……
三月,天气暖和,桃花乡地里的草莓种下了。
岑越很喜欢在田间干活,有时候遇到了庄稼汉,还有人问:“郎君,您那收成多多的麦子,啥时候好啊?”
庄稼汉不管什么科举、做官,跟他们干系不大,就想着那收成多多的麦子,对着齐家郎君更是尊重。
岑越每每听闻,心里都有点愧疚€€€€耽误了大半年,当即说,去年耽误了半年,今年才种。
冬小麦抗寒,春小麦是春日里种,到秋天时收,只是民间怕夏日多雷雨,或是干旱,很可能春小麦会旱死,到了秋日时,连绵阴雨,天气又不晴朗,晒不干麦子。
因此时下种冬小麦多,这是最适应北方气候的。
庄稼汉才想起来似得,忙关心问:“对对,三少爷科举了,也不知道咋样了?”
“名次不错。”岑越笑笑说,也不说旁的。
庄稼汉这般问那是客气,此时听了点点头,还是一门心思想麦子,岑郎君咋能种的这么多?
岑越打算今年种一亩春小麦试试,因为错过了冬季下种,那就试试€€€€他是为了培育麦种的。
三月中天气暖,地里野菜冒出头,绿油油的,还有香椿树也露出苗子,嫩生生,家里连着好几天吃野菜各种做法。
用猪油炒的香椿鸡蛋,还有野菜疙瘩,野菜饼都很香。
赵春花知道郎君爱吃这个,天天去地里掐,掐那嫩尖尖,不过这会都嫩,没老的,掐了一筐送到灶屋去。
“我以前逃难时,是吃怕了这个。”赵春花说。
小菊在旁说:“我小时候也吃,因为没用猪油炒,吃起来嗓子都是糙的。”
“那会吃起来嗓子都是糙的,这会不一样。”
猪油炒过鸡蛋,香喷喷软嫩的,配着香椿苗苗,滋味就好。还有野菜疙瘩,混的是白面粉,蘸汁里头调和,那是有香料泼的辣椒油,加着陈醋,放着蒜、葱花、白芝麻,可香了。
圆月坐在宝宝椅上,碗里就放了一个菜疙瘩,他自己拳头大小,两只手洗干净了,这会一只手拿着吃,只是吃着吃着,圆圆的眼睛看阿爹和爹桌前的小碗蘸料。
“圆圆蘸一下~阿爹~”撒娇声。
齐少扉:……“肉麻的紧。”
“里面有辣椒€€€€”岑越说了半,看自家崽眼巴巴的望着他,乖乖模样,便是退一步,接了圆圆的菜疙瘩,装模作样挨了蘸碗一下,碰了碰滋味,“吃吧。”
圆月这下是吃的高兴,拿他的奶牙啃。
齐少扉就笑话,小声说:“傻乎乎的。”
“跟你一样。”
齐少扉:“……我仔细看了下,也不是很傻。”
岑越:哈哈哈哈哈哈。
一顿饭吃完没多久,门口响起称心声。
称心受不了香椿味,不爱吃香椿炒蛋,自从他们回来后,称心是天天往这边跑,拉着杏仁,自然晌午也在这儿吃,自从香椿下来,称心就避开了。
俩姨娘说称心挑食,哪里有吃不得的,岑越便说,孩子不爱吃香椿那就不吃了,有的人会过敏,严重了会没命,她不喜欢香椿,别的绿叶子菜能吃就成,没必要强逼着。
说的两姨娘这才歇了给称心做香椿炒蛋的心。
“咕咕咕咕~”
圆月是一串咕咕叫。等见了面,岑越喊小豆蔻也来,三个小姊妹在一处,夹着他家的崽崽一道玩。
称心是给圆月打扮€€€€她有好多首饰衣料,姨娘还给做了发带,她闹着要了个小的,如今给圆圆绑在头发上。
圆月顶着粉头绳的冲天小辫,还挺高兴,觉得自己很漂酿。
岑越:……哈哈哈哈哈。
他们回来后日子过得悠闲也有些忙碌,去年的帐扎完了,二苗也是厉害,丰禾府县送菜这事,还真是做了大棚菜,吴掌柜送的,自然那个月加工资,大棚菜确实是赚了,光是番茄,还做了番茄酱。
期间桃源乡的堂哥们来了,是来问情况的,岑越才想起来忘了报信,后来说完,两堂哥是眼眶红了,其中一人还落泪,擦了擦,说:“这些官老爷,太欺负人了。”
若是他爹知道了,怕是要闹的身子不好。
“反正我也不想做官。”齐少扉说。
堂哥们以为堂弟这是嘴硬,如今只能如此,安慰了一些,三个兄弟夜里还喝了几杯€€€€齐少扉是主动攒的酒局,跟越越说:“让他俩好好喝一顿,哭出来,心里不憋事就好了。”
两位堂哥夜里喝多了,是抱头痛哭,一口一个弟弟你委屈啊,弟弟你受苦了云云,齐少扉哄着二位,后来第二天酒醒了,两人也不好意思,当天就回去给父亲报信。
临走前说:“弟弟,我爹身子骨不好,我怕他听了音信撅过去,就说你不爱做官。”
“虽然有些假了,但只能这样了。”另一位堂哥说。
齐少扉点了点头,“没事你们说吧,为了两位伯伯好,就说我一意孤行,就喜欢当个郎中。”
桃源乡两位堂哥走后,没多少日子。
这不,三月底时,大伯二伯来了。大伯二伯来劝侄儿的,意思郎中有什么做,既然考上了,做了探花,那还是做官,做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