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但是陈晓峰也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多数人都会这么选。
现在在病房里活着的,只是未来可能会选择死的人而已。
而他像是在跟死神做一场百米赛跑一样,他筋疲力尽,而死神却遥遥领先。
一开始还会难受,还会痛哭,但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陈晓峰已经两天没有睡过觉了,他怕一睁眼,785就会变成800,变成900,然后破千。
“您睡会吧,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很消耗人的身体。”
“会诊的专家都没有休息我有什么资格去休息。”
一站起身来,陈晓峰便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往下坠。
眼前的景色也开始天旋地转起来,作为医生,陈晓峰清楚滴明白这是他身体疲惫的信号,但是他实在是不能停下来,谁知道明天还会有多少人因为得不到治疗而放弃生命,离开自己亲爱的人。
但在他心里一个肮脏的角落里,又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控诉:“你还没发现吗?你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你根本治不好这个病,你所谓的治疗不过是在延长这些人痛苦的时间罢了。或许死亡对他们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
那个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地清晰起来。
陈晓峰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救助生命,还是模仿者前一天的生活让身体如同老旧的机器一般运转。他逼迫自己不要停下来,不要理睬心底嘈杂的声音,不要在意那些痛哭流涕让他放弃治疗的患者。
他要救人,哪怕真的没有希望也要救。
哪怕自己摇摇欲坠。
“陈医生!”
白色的躯体轰然倒下,一旁的护士拼尽全力也没能拉得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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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尘还有很多信息需要跟柠小檬这边核对,脱不开身,拜访第一位受害者家属的事情就交给了简如琢和洛凛。
极乐世界出来后洛凛对简如琢的观感好了很多。在极乐城两个人聊天总受限制,现在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洛凛开口问了一些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你之前跟尤旗€€€€”
洛凛问出口便觉得有些女友闺蜜逼问狗男人要不要负责的架势,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想回答也可以。”
出乎洛凛意料的是,简如琢认真地回答了:“我是真的喜欢他,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拿他作为任务的遮掩。”
洛凛却没忍住问道:“你的喜欢€€€€我之前在看国家联盟提供的资料时说,你所有的前男友都死在了你的手上。”
简如琢沉默了许久才坦白:“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从小是在实验室长大的,属于人工培育出来的异能者。我当时所在的实验室有一位研究者,她负责照顾我的日常起居。但很不幸的是,她因为家庭因素患有精神疾病,在某些方面有点偏执。而实验室封闭的环境让她对我几乎是为所欲为。在她的培养下,我错误地以为痛苦就是爱,杀戮是证明爱最好的方式。后来实验室解散,我被国际联盟吸纳,慢慢地才知道自己之前的世界观全都是错误的。那位研究者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控制我而已。但是我已经被扭曲的性格也不可能走到正道上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可笑,但我确实是一个相对比较怯懦的人,我分不清爱与伤害之间的区别。所以当时国际联盟让我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只能以爱人的身份接近他们。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有勇气去追杀这些逃犯。”
洛凛将信将疑地点了下头。
“我对尤旗的喜欢不一样,我能分清楚这种感觉。我知道洛哥你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差距很大。他是个普通人,对吉利斐雪的了解恐怕仅限于你。而我每天还要面对这么多的杀戮和案件,我们确实不太适合在一起。”
简如琢故作轻松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反正我现在也没法入境,就这样吧,希望他以后能找一个对他好的大猛1!!”
说完这句话,简如琢还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洛凛没再多话,沉默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打车过去的路上有些疲惫,洛凛闭上了眼靠在出租车后座上。所以他自然看不到简如琢偷偷打开了备忘录,将里面写好的台词一点一点删掉。
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图册里全是尤旗的照片。哪怕不能靠近尤旗,他仍然有方法去获取到尤旗的现状。
他比洛凛,更加了解尤旗现在的生活。
他好不容易真正地喜欢一个人。
不可能放弃。
死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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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凛对于这种连环性的自杀与杀人案件都颇有研究,通常第一位出事的人与案件幕后的真凶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一次洛凛也不是非常确定他们能不能从中得到任何的线索,因为第一位病患的出现已经是数十年前发生的事。
而他也与大多数水疱型皮肤松解症的患者一样,因为经济与病痛的双重压力,选择了自杀。
其实直到现在,洛凛也不能完全确认这一系列死亡的真相背后是否有异能者在作祟。这种皮肤病更大的可能是由于环境污染导致的,但之前分部调查的资料中显示,他们对附近的水质、土壤、空气都进行过污染检测,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作者有话说:
小简同学的爱是真的,可怕也是真的?
第96章 圣玛莉安医院 水疱 (七)
“你们是警察吗?”
独住的老奶奶推开门,小心翼翼地大量门口站着的洛凛和简如琢。
洛凛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副不良少年的模样也不往前凑,把简如琢推了出去。
他比较讨人喜欢。
“算是的!我们来调查之前这家主人生病的事情!”
简如琢拎着礼物笑得很甜,一般人都觉得他是个学习一般但很听话的大学生,谁能猜到这货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电锯出来。
“奶奶您坐,您喝水吗?我们刚买的矿泉水,”简如琢把人伺候得很好,又是甜甜地叫奶奶,又是跑前跑后的端茶倒水。他本身长相可爱,不会有人不信服。
洛凛就像个背景板,等简如琢把人给哄开心了,再说起自己调查官的身份,来说明自己来调查的情况。
“都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们怎么又翻出来了。”
老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但事情过去多年倒也看开了,说起这件事也是一副淡淡然的样子。
“就是想来问问情况,顺便看看您。”
老奶奶也就放下戒备心,慢悠悠地跟简如琢聊起了家常。
她家开的是个糖水铺子,时值周一下午没什么客人。老奶奶端了两碗双皮奶送给洛凛和简如琢,看样子有种要跟他俩好好唠一场的打算。
几番寒暄她才终于说起了自己的儿子。单亲家庭母亲带着儿子讨生活本就辛苦,但好在她有个很争气的儿子。读书成绩优异,脾气秉性也好。
毕业后去了证券公司上班,那些年证券业爆火,他因此攒下一笔不小的积蓄。用这笔钱,他把妈妈的糖水摊升级成了店面。又靠着自己的实力买了高级公寓,结婚生子。
原本一切都应该是往最好的方向发展的,但偏偏查出了那样奇怪的病。
家里的车子房子都被掏空了也治不好,医生束手无策,去求助顶尖专家也无济于事。她优秀的孩子就像一块老墙皮一样,这里掉一点,那里掉一点。最后索性连人都从高楼上坠落而下。
“本来这个铺子也是打算卖了给他治病的,但是在找到买家之前他就走了。遗产给了媳妇,她可怜,一个女人还要养孩子。前几年再婚了,结婚仪式还请我去,我不去了,打扰她做什么。她懂事,没事还来看看我。”
老奶奶用手帕擦了一下眼角,已经没有泪了。要么是流干了,要么是看开了。
转头又笑意盈盈地催促洛凛尝尝自己做的双皮奶,纯手工,从来不用香精。
她做这个玩意儿做了十多年了,入口就是浓烈的奶香味。
“嗯好的。”
洛凛低下头尝了一口。
他这个人性子直,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老人看懂了洛凛脸上的不自在,就多嘴问了句:“你们是不是家里也有人遇到这种病了。”
洛凛伤感是因为母亲,但没有想到老人会产生这样的误会。不过也好,自己借坡下驴,就顺势说起自己的老婆最近也患上了这种疾病。
正在吃双皮奶的简如琢不耐烦地闭上了眼。
妈的,都不在一起了怎么还能这么秀呢?
“哎哟,造孽哦,这个病治不好的!家里有金矿银矿都治不好的!”
一提到这个老奶奶就想到了自己过世十年的儿子最后躺在床上生不如死的样子,到最后身上的皮全都脱落了,每次换纱布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治不好的,我知道的,真的治不好的。”
老奶奶摆摆手,故作残忍地说道:“尽早放弃吧,让健康的人好好活着。”
这句话是他儿子最后留下的遗言。
€€€€“您拿着钱,安度晚年。这个病是无底洞,我不治了。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希望你们幸福,真的,你们幸福我就够了。”
她早年被丈夫抛弃,靠着糖水车养大了儿雨隹木各氵夭€€次子。她教会了儿子很多美好的品格,比如自信,比如坚持,比如热爱学习,但她唯独没有教会儿子自私。
或者说,再过一段时间,她的儿子也没有了自私的资格。
钱总会花光,而病却药石无医。
生病的人痛苦,活着的人忍受的是更大的痛苦。
“我们也在尝试看能不能想办法找到发病的原因,您儿子在病发前有过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听到洛凛这么问,老奶奶一下子有点迷茫。
十年了,让一个老人回想起当年的事情确实有些困难。
“没有什么特别的,”老奶奶皱起眉头,她确实想不出更多的信息了,“感觉就是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儿子突然就那样了。”
洛凛看了简如琢一眼,其实他们应该去直接找男人的妻子的,说不定妻子年轻,记得的东西还能清楚点。
“那有没有当年的什么东西?您儿子的房间还在吗?”
“当年我们为了治病房子也卖了什么都不剩了,十年前的东西€€€€”
老奶奶用手指敲着桌子:“哦我想起来了,我儿子之前有记账的习惯,十年前的账本还在,你们要吗?”
有总比没有好,洛凛点了下头。老奶奶起身去后面住着的小房间里取来了账本。她几乎没怎么花时间找,能看得出来老奶奶平日里一定经常翻看这本账本来回忆自己和儿子当年的生活。
“您还能找到当时的时间点吗?我拍几张照片就行。”
老奶奶翻到了当年儿子发病的时间点,交给洛凛拍照。
洛凛拍了病发前半年的账单,检查清晰度没有问题后,对老奶奶说了声谢谢。
老奶奶仔细地收起账本,看洛凛和简如琢要离开,她拉住了洛凛。
“别治了,治不好的,我们一开始也觉得能治好,但最后大家都坚持不下来。”
洛凛低头看到了她满是皱纹的手。
他伸手握住老奶奶的掌心。
“相信我,”洛凛的眼神坚定,“如果真的是异能者在背后作祟,我一定会把幕后黑手押送到您儿子的坟墓前让他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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