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殴打他们，是一种群体性正义。
没有可以求救的人，他们只能相互依偎着取暖。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一些选择。”
“我是被强奸生下来的孩子，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是我妈非要把我生下来。她现在也走了……她其实应该把我带走的。”
洛凛已经懒得抵抗了，比起这些肉体上的欺辱，更致命的是他心灵的沉沦。
“楚尘，我这么努力地读书，考试，又有什么意义，我最后可能也只是在这些殴打我的人的公司里面当一个职员而已。我最后也可能跟他们变成一样的人，花着洛家的钱，讨好我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开开心心当洛少爷，然后慢慢地忘了我的妈妈。”
“我很害怕，有一天会变成那样。”
“楚尘，你给你的外公打电话吧，让他把你带走，他很心疼你的，不会让你过这样的生活的。至于我自己，就烂在这里好了。”
“你走吧。”
那天放学，洛凛的校服被人用刀划开，他不知道是谁弄的，也不想知道是谁弄的。
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被切碎的校服一样乱糟糟的，不管他怎么整理，都无法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他曾经设想过的一切美好，都不过是幻想而已。
他这一生，从没有得到过一次，哪怕一次的爱与奇迹。
第116章 青年之爱 （八）
“我们逃吧。”
直到楚尘开口这么说。
知道洛凛也同意。
他不想知道逃去哪里，也不想弄清楚楚尘的计划，他离开这里，离开世界。
于是他们就逃了。
在玫瑰色的黄昏里出逃，所有的烦恼与喧嚣都被甩在身后。置身于车水马龙的街道，找不到方向那就自由自在地流浪。
去海边，去私奔，去天涯海角。
风与云指引方向，浪漫的海洋会给出最后的答案。
“老师是不会理会我们的死活的，闹到校长那里也是一样。我们学校的学生几乎都是出自于富贵之家，没有人会理会父母双亡的我，也不会有人理会作为私生子的你。”
“但是学长，我们必须反击，如果任由他们继续下去，他们会越来越嚣张。等到那个时候，学长，我们就真的没有办法活下去了。学长教会我的：同态复仇是人类最朴素的情感。我们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洛凛理解楚尘的担忧，只是他不明白楚尘为什么要掺和进来：“你可以霍滕西亚家族求救，你外公和小舅舅会救你的。”
“外公只能施压把我带走，但这没有意义。我不想息事宁人，我€€€€”
更重要的是，我不能看着你沉沦下去。
比起离开这里不再受人欺负，我更想看到的是那个张扬自信的学长，那个骑自行车带着我从山坡冲下的学长。我不怕受欺负，我只是想要€€€€
带你走。
“我要复仇。”
楚尘那双蓝色的眼睛闪烁着。
如同静谧的海给人以浪漫，却又会带来死亡。
我要让他们尝尝被殴打被唾弃的滋味，我要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绝望，我要让他们从此之后的人生充满了孤独与落寞。却得不到哪怕一丝的安宁。
让他们活下去的每一秒都如同在经历濒死的痛苦。
但楚尘不知道的是。
他太过年轻，还没有完全理解人类社会的规则与为人处事的道理。
太尖锐的刀，有时候会伤害到自己。
楚尘的计划，是伪装自己的死亡。
留下用血写就的遗书，放在体育老师的办公桌上。
选择体育老师作为计划的开始，不仅仅因为他的办公室是最大的，聚集了综合学科的老师，可以尽快将消息散播出去，更因为他是一位退休的警察，拥有足够强的正义感，绝不会为了息事宁人而将事情压下去。
随后的几天，楚尘和洛凛躲了起来。
洛凛身上有几百块钱，楚尘又拿了几张藏在信箱里的压岁钱，这些钱足够他们生活一段时间了。
“不要住网吧和酒吧，比起警察，那些学生更想要先抓住我们。网吧是他们经常盘踞的地方。同理，娱乐设施都不可以去。我要尽可能地藏起来，躲藏一段时间，时间越长，就可以给社会舆论足够发酵的时间，等到大家都相信我们死了，他们会为了死人，惩罚那群施暴者。”
“可是他们判不了刑。”
“学长，道德审判不比真正的刑罚审判轻松。”
“你不怕反噬？”
“霍滕西亚可以解决这些问题，等我的外公知道自己的外孙死而复生，他不会计较这些。”楚尘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拉起了洛凛的手，“更何况我们是只有17岁和15岁的校园霸凌受害者，所有人都会对我们宽容一点。”
楚尘伸手捧着洛凛的脸：“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本来是打算死的，只是€€€€学长救下了我。是我告诉你，我不想回学校，不要声张，我想散散心。所有都是我计划好的，跟学长没有关系。哪怕舆论真的烦事，我来承受这一切。”
冷漠地听了许久计划的洛凛，在听到这句之后，抱着楚尘哭得泣不成声。
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外公，失去了所有的光亮，还有一个叫楚尘的男孩愿意陪他逃亡。
拼劲全力，于深渊之中，救他千万次。
他是自己的爱与希望。
“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长得漂亮，蓝色眼睛，父母双亡，所有人都会心疼我这个弱者。只有我，才能让这段故事可信度变高，学长，你记住了，就算到了警察面前，也不可以改口，”楚尘捏紧了洛凛的手，“是我煽动你的，是我哭着求你带我走的，你是因为心疼我所以才带着我走的。”
“好，”洛凛沉沦已久的眼神重新焕发光彩，“我们复仇。”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人类最朴素的感情。
楚尘给洛凛分析现在的情况：“第一天，那位体育老师拿到遗书会向我们的班主任确认我们有没有来上课。然后他会拿着遗书报警，但是老师和校长肯定会拦着他以防事情闹大。他们应该会秘密联系家长，24小时内，他们不会来找我们。”
洛凛质疑：“失踪报案不需要24小时，为什么你会觉得第一步要浪费24小时？”
“凭我们双方的家长对我们的不重视，”楚尘自嘲道，“但你放心，差不多85小时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坐不住。尤其是到第一天晚上10点多的时候，我们还不回家，他们中间就会出现叛徒。”
“有道理，我猜先撑不住的一定是你的婶婶。”
“我要是死了，他们没办法对霍滕西亚家族交代，我的外公会要了他们的命。”
“可惜，我就没有那么好的外公。”
楚尘安慰道：“许太太和洛净姐也会要了洛总的命。”
提到这里，洛凛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要不要给他们说一声€€€€”
“我们可以依靠的只有彼此，”楚尘强迫洛凛看着自己的眼睛，“学长，一旦任何人泄露了这个计划，我们两个就什么都不是了。”
想到这里，洛凛放弃了。计划泄漏之后，楚尘会被指心机深沉。
“但不管怎么说，晚上10点多的时候，他们就会报警。”
警方会迅速调动监控找寻他们的下落，但是没有用，楚尘早就清楚地调查了附近监控的位置。他们会避开监控，然后前往楚尘父母在海边的一栋别墅。
这栋别墅是父母度假时才会使用，房子内只有一个月来打扫一次的阿姨，平日里根本没人会过来。就连楚尘的叔叔婶婶都不清楚。
于是洛凛和楚尘，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安逸的时光。
房子里的设施都可以正常使用，楚尘的卧室还有一扇可以看到海的落地窗。
那天晚上，海风习习，他们只收拾出了一个房间，挤在一张床上，他们只能贴着对方入睡。
那是楚尘来到人世后体会到的第一个深刻的道理：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东西，弄碎了，就再也无法修补。
只是，他那时候太过自信和年轻。
他没办法不自信，所有的反应都正如楚尘预料的那样。
甚至连警察调查的方向都摸得一清二楚。
警察会先问询家人，但无论是洛家还是楚家，恐怕都找不出有效的线索。
那本来就是相当不负责的家长，是该接受一下人民警察的教训。
这个时候，需要烧一把火。
楚尘向电视台拨打了电话，说是因为校园霸凌，两位学生自杀。
这则新闻瞬间引爆媒体，不仅仅因为他们所在的高中时当地有名的贵族学校，还因为两个人背后牵扯的家族势力。这些爆料，足够引爆大众的话题讨论度了。
往后的事情，就不需要楚尘插手。
好事的网友会查出他们曾经受到的伤害，会找到他们身上所有值得同情的地方来反复咀嚼。
而他作壁上观。
如隔岸观火，看怒意越烧越旺。
“学长，再过段时间，我们就能回家了。”楚尘圈住了洛凛，在他的耳边汇报着最近的情况，“我外公已经知道了，学校也在考虑开除那些学生，通过这次事件，以后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洛凛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过了很久，才学会笑。
只是那笑容像是经过了千百万次练习一样，不过是个走过场的工具。
“别担心啊，学长，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以前都是你保护我，这次换我保护你。”
“我们去放烟花好吗？”
洛凛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楚尘拉着来到了沙滩上。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夜晚的海洋，倾听海洋之神古老而深厚的低吟。
仙女棒像星火一样在楚尘的手里亮起。
如同手执星辰。
在楚尘回头的那个瞬间，他总算在烟火后找到了洛凛真正的笑容。
被火光照亮，仅那一次，就如同烟花消散于夜空一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