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一定要擦干了才能睡觉,不然会头疼。”
春生呆呆地听着,眷恋不舍地追随余韵还留在空气的尾音。
他哪里能懂?
他什么也不知道,就算一脚无知无觉地踩进去,踩出温暖的鲜血来也不觉得疼。
男人不厌其烦,一遍遍帮他擦拭头发,擦到半干才停手,以五指为梳探进春生发质柔软的发根,他本意是想检查一下看看发根干了没有,但这出乎意料的触感让他不由多摸了几下。
“春生,你的头发好软,像小猫小狗的肚子。”
春生腮颊红红地抬起脸,漆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像浸在清澈溪水里墨黑的鹅卵石,是干净的,也是专注的。
这猝不及防的对视让男人心跳重重漏了一拍,一向平稳的节奏竟在这一秒里失了衡。
两相对视,无声胜有声,春生怯生生地垂下眼睛,难为情地低下头,没舍得让探在他发根的手指收回去。
他听到头顶有一声不太自然的轻咳,在当下有丝难以掩藏的刻意。
男人缓缓收回手,面容有一丝尴尬地转过脸,“擦好了。”
春生抬手自己摸了摸,也挺难为情,嘴唇嗫嚅着,“谢谢。”
“……起来吧。”
“喔喔。”春生急忙站起来。
但他忘了自己蹲得太久,这一下起身起快了,全脑供血不足导致头晕眼黑,清瘦的身形一个踉跄,若非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难说春生会不会一头栽到地上。
男人心有余悸地扶紧春生的手腕,“没事吧?”
春生憨笑着摇头,“没事了,刚才突然看不见了。”
“因为我让你蹲太久了。”男人松开他,侧身拍了拍床沿,“过来坐。”
春生听话地走到他身边坐下,和他的肩头距离不足一个拳头。
没有电视,没有音乐,也没有人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早点睡好像就是唯一能做的。
“早点睡吧?”男人问。
春生低着头嗯了一声,嗯完了却坐在原地没有动。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睡在哪里,要继续坐在地上睡吗?晚晚还愿意和他搂着睡吗?
他不确定,所以就没有动。
直到男人侧身,“春生,今晚你睡在里面。”
春生声音低低应了声好,脱了鞋往里爬,视线愣是没敢往上抬,生怕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这张单人床春生买的时候其实特意往大了买,怕买小了还得花钱换一张,但眼下这张床就算再大一号也不够他们两人睡,就像男人早上时说的,床太小了,不抱着一定是会摔下去的。
春生侧身面对着墙,为了给晚晚腾出位置,他尽力把自己缩得小小的,可他再怎么缩也是一个人,不会变成一张纸。
男人只要躺下了,热乎乎的体温顷刻贴上他的后背。
春生被他的气息烫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睁大双眼,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他的心跳又跳得好快了,快得他有点害怕。
“晚,晚晚……”
“嗯?”
男人健硕的手臂自然而然地从后环上他的腰身,好像从后面抱住了他。春生是天生小骨架,该长身体的时候营养没跟上,人瘦腰细,细得男人两只宽大的手掌能轻松掐住他的腰。
只是从后搂着他这个动作,俯视着看很像他缩在男人怀里,不那么单纯,像搂着情人。
春生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
他不吱声男人好像也知道了他的意思,声音含水般温柔,有点点模糊,好像呢喃。
“我不抱着你就要摔下去了。”
“啊?那你抱紧一点。”
一听他会摔下去春生也不害羞了,有些粗糙又有些温暖的手掌心扶住了环在腰上的手腕,“你可以再睡进来一点。”
“好。”
睡在外面的身体往里蹭了一下。
平角内裤包着的那一团沉甸甸的肉也重重蹭了一下春生的臀。
“嗯~”
猫叫一样的呻吟从春生喉咙里溢出。
两人都惊了。
男人露出了极罕见的慌乱,“抱歉,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春生埋着脸没答,身体细细发抖。
他也是男人,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因为他也有。
他羞得浑身发颤的原因是为了自己那声奇奇怪怪的嗯。
他不太懂,但那真的听着好奇怪好奇怪,他觉得自己没有脸见人了。
第6章
夏天的夜晚也并不都是静谧的,哪怕西角路绿化率并不高,野蛮生长的灌木不会娇气地挑个好地,连带藏匿其中的昆虫也一样。
也不知道是蟋蟀还是螽斯,到了晚上就可劲叫,灌木与灌木相连间,虫鸣声响成了一片。
春生逼自己去听屋子外的虫鸣,努力忽视紧贴在自己背上的温暖躯体,还有搂着他腰的健硕手臂。
可一切努力在当下都是徒劳的,并不强烈的虫鸣声还是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背后一起一伏的呼吸,缠缠绵绵地响在他耳畔。
更叫春生难以忽视的是臀上那丝残留的异样,好像那团肉能硬挤进来似的,他不禁一遍遍回想,又疑惑,那挤进来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答案,但他的思绪跑了,这一跑自己那声猫叫一样的呻吟也被抛到脑后。
他不算轻松地脱出尴尬,可男人还浸在其中。
从春生发出的那声呻吟开始,他的心跳就失去了该有的平稳,连呼吸也乱了节奏。
怎么会有那么软的声音?软得像只猫儿一样,尾音婉转发甜,和春生平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若非那声就响在他的怀里,他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是春生发出来的。
因为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太老实了,也太干净,干净到让人不会把他往那个方面去联想,甚至因他气质里难以掩藏的那份淳朴青涩,他就算说自己从未自渎过男人都不会怀疑。
毕竟有谁会想到,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竟然会发出那么色的声音?
男人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如果碰到他其他地方,他会发出比那更好听的声音吗?
尽管这个疑问只存在了一秒,但切实存在过,缱绻地留下了淡而轻的旖旎。
男人缓缓收紧手臂,臂弯紧贴着春生的腰线,那没有一丝赘肉,在日复一日的劳动中锻炼出来的弧度有不盈一握的纤细,让人不禁想象用十指是否能掐得住?
无论有多少狎昵的疑问男人都没有付诸行动,他只是沉默地盯着春生的脖颈,视线抚摸般从他的脖颈线条爬上他耳后的皮肤和肉嘟嘟的耳垂,直到心跳慢慢恢复平稳,直到他发现春生睡着了。
春生睡着了就是雷打不醒,钟敲不动,除非他起夜,否则这一睡就得到天亮才会睁眼。
也说不清楚出于什么念头,意识到这一点后男人悄悄撑起了上半身,身下小床发出轻微吱嘎声响,他微微探过头去,以一个如果春生是醒时大概会吓得睁圆了眼睛说不出话的距离无声地描摹他的脸。
确实算不上出彩,至少肯定算不上是一个美人,皮肤不够白,五官也不够精致,虽然他闭着眼,但男人知道他有双特别干净澄澈的大眼睛,眼黑大于眼白,眼尾向下,是湿漉漉的狗狗眼。
白天时他从未留意过他的嘴唇,此时借着夜晚,在连昏暗光线也没有的角落,他让自己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上面,上唇有肉下唇微薄,有一点不太明显的唇珠,唇形整体偏小,但肉感饱满,给人一种……很好亲的感觉?
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一个同性的嘴唇看上去很好亲,如果可以抛开那些落在心头的旖旎,那或许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不沾染任何颜色的既定事实。
男人缓缓躺回枕头上,原本只是搂着春生腰身的手臂不知何时退至腰眼,张开五指扶在其上,佯装不知地丈量,赋予不轻不重的力度。掌下肌肤微凉,不滑腻也不柔软,但富有弹性,叫人不舍得收回手。
这个动作可能有一定的催眠作用,男人摸了一会儿睡意就如潮水涌来,将他溺进沉软的温床里,一夜安眠无梦。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时床上两人都没醒,晨曦天光切割铁制窗栏,在平整的水泥地面投落宁静的光影。
窗外是日复一日迎着朝阳走向早高峰的人们,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天也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不同,早八人牺牲吃早饭的时间换多五分钟睡眠,再步履匆忙地去挤公交地铁,这座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的城市紧密追随人类的作息,在寂静一夜后苏醒,恢复喧嚣与熙攘。
怀里人一动,哪怕只是很轻微地动了一下,男人也在下一秒里睁开眼睛。
流连眼尾的睡意是柔软的,收紧手臂的动作是下意识的。
感觉到腰身上的手臂一紧,春生也不敢妄动了,因为他发现那只手没在衣服外,而是伸进了衣服里,温暖的手掌和手臂正亲昵地贴近他腰腹的皮肉,真实的触感刺激得他后脖颈连着后脑勺一片酥麻,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
“醒了吗?”
带点鼻音的低沉嗓音就响在脑后,磁性的音色性感得叫人面颊发烫。
春生心跳又开始变得慌急,支支吾吾地,“醒,醒了。”
男人没有收回手,反倒更加贴近春生,像吸食人精气的妖精,不娇软的嗓音柔得脆弱又委屈,尾调拉得长长的,好像撒娇一样。
“春生……我的头好重好痛……”
一听男人说他不舒服,春生心口猛然搅紧,又疼又慌,他白着脸翻过身,大眼睛里挤满藏不住的担忧和心疼,猝不及防地把男人一颗心撞成一滩水。
“晚晚,你生病了吗?”
春生又露出那种要哭不哭的表情,但这次没再像上次一样稍纵即逝,就这么清楚地挂在他的脸庞上,让人毫不怀疑,他快心疼坏了。
“怎么办啊?晚晚生病了,我们,我们要去医院,晚晚不怕,我带你去看医生,看完医生吃药就不疼了。”
春生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跟男人说话,他仓皇失措地从坐起身,从躺着的男人身上正要爬过去,他要去找钱,要带男人去医院。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被拉住了手。
男人把要下床的春生拉了回来,柔声哄他,“不严重,只是有一点疼,不用看医生。”
“一点疼也是疼!”春生生气男人不懂事,他以为他是害怕去医院害怕看医生,罕见一脸严肃地劝他,“晚晚不怕,我陪你去。”
男人看着他这样严肃的表情有点想笑,但更多是心软,还有难以名状的触动。
他不是没想象过春生的反应,可对方每一秒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今天之前多少被小心翼翼地讨好都远远抵不过当下,他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在被春生小心翼翼地爱护着,呵护着。
就好像自己身上发生任何一点不好都能轻而易举地碾碎他,叫他伤心欲绝。
男人被这个认识极大程度地取悦了,他拉着脸色发白的春生,握着他的两只手腕,鼻子像被堵住似发出闷重的鼻音。
“我可能有点感冒了,吃点感冒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