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 第10章

“不用你付钱,我们从来没说过需要你付钱。”

床底下的人没应,也不知道是不相信还是有别的原因。

林羡直起身让佣人留下吃的便离开了。

漆黑夜幕下,如一座庞然大物落在山林间的私宅灯火通明,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下是明亮的路灯和修剪齐整的结缕草草坪,空气里还飘荡着灌木花丛的芬芳香气,馨香怡人。

魏庭之极少忤逆魏老爷子的意思,魏老爷子让他晚上和韩妍妍一起吃晚饭,他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依着魏老爷子的意思抽出时间去吃了个在他看来没有任何意义的晚饭。

等他回来,魏老爷子迫不及待地探他口风。

“怎么样?”

魏庭之努力回想了一下晚饭,他只能想起来螃蟹很新鲜,“味道还行。”

“我是问你妍妍怎么样?”

不擅长记人脸的魏庭之只能想起来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有一头长发,“头发很长。”

在心里几乎把韩妍妍当成半个孙媳妇的老爷子仍不死心,“有时间多接触接触,妍妍是好姑娘。”

魏庭之则是不发表任何意见。

从魏老爷子那儿出来,他回房间的路上碰见了还未离开的林羡,微蹙着眉问:“你怎么还在这?”

林羡没在意他的逐客令,笑着说:“替你安抚小狗去了。”

魏庭之微眯起眼睛,“我没养狗。”

林羡摇摇头,“如果你不想放人回去那多少得上心点吧,春生被你带到这里后可是什么也没吃,他还以为那些送去他房间的食物是要花钱买的所以不敢吃。”

大概是因为脑海里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魏庭之平静无波的内心忽然掀起了极细小的涟漪,但很快又重回平静。

他淡淡地扫了眼林羡,“不要做多余的事。”

林羡耸肩,“那算我多管闲事。”

魏庭之回到房间那双狗狗眼却仍是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他无法完全肯定眼睛的主人是不是春生,但这种微妙的既视感让他很难忽略,还生出了点想要求证的念头。

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只要去看一眼春生就知道狗狗眼的主人是不是他,但因为没想明白确认过后又要怎么样,所以魏庭之并没有去找他。

他不想浪费时间做无意义的事情,他今天已经用晚饭时间做过无意义的事了,所以今天的无意义额度已经用完了,他不会再为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花费时间和力气。

与此同时,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的春生鼓起勇气推开房门。

门外的走廊还是像白天时一样,又长又安静,虽然亮着灯但却有种昏暗感,他屏住呼吸仔细听,想听到一点声音但是什么也没有,他连电流声都听不到了。

这种静悄悄让春生想起了福利院,他成年以前住的福利院也有这样一条又深又长的走廊,每到晚上熄灯的时候窗外树影落在走廊上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物,他怕得白天不敢喝太多水就是担心晚上要穿过这样的走廊去上厕所。

想到这,春生小心翼翼地缩回脑袋,轻手轻脚地把房间门关上,不敢出去。

房间亮着灯,但窗外却只有黑漆漆的香樟树,春生还试过想把窗户推开可是没能成功。

大晚上他精神得像只猫头鹰,满房间转悠,来回乱走,急得抓耳挠腮又手足无措。

他好想回家,这里虽然比他家大很多也很漂亮,但他在这里一点也不舒服,比起待在这他更想回西角路,可是晚晚在这呀!他不能丢下晚晚自己回家,而且他要是回家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晚晚了春生心里就很难受,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想回家”和“想再见到晚晚”给扯成两半。

他独自纠结难过了很长时间,直到困得受不住了才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升起春生就醒了。

昨天一天给他送吃的女孩子们给他送来了洗漱用品和早餐。

春生没再像昨天一样一来人就躲在床底下,因为他已经完全确定了她们不会伤害自己,自己是安全的。

吃过早餐,春生又心痒痒地想回家,毕竟往常的这个时候他人已经到工地准备开工了,可他现在却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什么也做不了,他不能去上班赚钱,也见不到晚晚。没有人告诉他他需要做什么,好像他只要待在这个房间里就可以了。

春生愁眉苦脸地待在房间里,眼看着窗外的太阳越升越高,阳光铺满了他所在的房间,他能很清楚看见空气里飞舞的尘埃。

他小时候经常能看到,此时再看也像第一次注意到那般,看得入神,直到窗外传来孩子们嬉笑玩闹的声音。

这是他来到这后第一次听到这么热闹的声音,忍不住从地上弹起来,扑到窗户上往下看。

原本寂静无人的楼下花园不知从哪跑来了一大帮孩子,粗略数大概有十一二个,一人手里端着把水枪,正在互相滋水。

春生被他们吸引了,两只手贴在玻璃窗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玩,他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水枪,颜色饱满漂亮,能储装很多的水,好像怎么打气滋水都滋不完。

他在楼上看,楼下嬉闹的孩子们很快就发现了他。

“快看!上面有人!”

“那是谁?是敌人吗?”

“是敌人!我们上去抓他!跑最后的笨蛋晚上没有蛋糕吃!”

一群半大孩子们忽然兴奋地跑起来,发出怪叫声冲上楼梯,一边往水枪里打气一边要去抓房间里的春生。

第12章

楼下这么一大帮人跑上来春生想不注意到都难,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是跑上来抓自己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后惊慌地转身跑去将房间门锁上。

隔音效果不是很好的房间能听到走廊上的动静,一群最大不过十岁的孩子吵吵闹闹地冲上楼梯,在深长的走廊上见一个门就用水枪砸,能推开门的就踩着脏兮兮的脚印往房间里跑,推不开门的就拿脚踹,踢得门板哐哐响。

春生后背贴在门上,心跳快得像打鼓,听着走廊上越来越近的声音,害怕得手脚冰凉。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小孩子,像魔王一样,比福利院的走廊上那些张牙舞爪的树影更可怕。

毕竟树影再张牙舞爪像妖怪也不是真的妖怪,也不会欺负人,可是这些狗都嫌的小孩会,他们抱着水枪不把任何大人放在眼里,因为他们人多,顽劣起来破坏性也是几何数增长。

很快,这帮小魔王们就找到了春生所在的房间,年纪最大的几个端起手里的水枪用力砸门,恶声恶气,“里面的人出来!不出来我叫我爸爸开除你!”

春生一声不吭,动作特别利索地趴到地上,躲进床底下。

门外的人没有走,因为他们发现了房间门是从里面反锁上的,不像之前的房门是因为锁头老旧才一时拧不开门把手。

在意识到房间里确实有人后,这些霸道横行惯了小少爷们顿时更加兴奋,水枪打气的哒哒声在走廊上响成一片。

“我数三下!一!”

春生用力捂住耳朵,可是门外的倒数声还是拼了命地往他耳朵里钻。

“二!”

“三!”

最后一声“三”是门外所有人一起喊的,比起前两声都要响亮,春生用力闭紧双眼,好像已经看到了房间门被人用力撞开的一幕。

但想象中的巨响并没有出现,因为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和一辆送餐车,那是来给春生送午餐的佣人。

年轻的女佣人不是没听见走廊上的声音,但她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一幕,一时愣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而小魔王们看见有人来了,忽然兴奋地调转目标,暂时放弃了躲在房间里的春生,端起水枪嘴里怪叫着朝佣人跑去。

这一幕别说是女佣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是换个中年男人站在这也很难不会感到惊慌失措,所以走廊里爆发出了尖叫声。

女佣人被他们吓得双腿发软,无助地坐倒在地,被端着水枪赶来的小魔王们围攻。

多得数不清的水流滋滋往佣人身上喷,弄花了她化着淡妆的清秀面孔,也打湿了她盘起的长发和身上的制服。

这帮年纪虽小,但脾性十足恶劣,毫无家教可言的小男孩们无视了佣人的尖叫声和求饶,见送餐车上有水果和意大利面,抓起盘子就把食物全部倒在佣人身上。

女佣人被欺侮到如此境地早就忍不住泪水,双手捂脸难堪地哭起来。

本该寂静无声的走廊一时热闹极了,有水枪滋水声也有小男孩们恶作剧得逞的怪笑,期间混杂着女佣人委屈至极的呜咽。

这些声音春生全听见了,尤其是女佣人的哭泣声,他眼神呆呆地看着房间里的踢脚线,刚才差点就被抓住的慌乱和恐惧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满脑子只剩下女佣人的哭声。

怎么能欺负女孩子?!她都哭了啊!

春生无比气愤地从床底下爬出来,用力打开房门,对着走廊尽头的人大喊:“我在这里!”

他这一声喊成功吸引了小魔王们的注意力,见藏在房间里的人竟然出来了,小魔王们马上调转目标,端着水枪朝春生跑去。

春生一看自己成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扭头撒腿就跑,跑过走廊和楼梯,冲出一楼的大门。

他在前面头也不回地狂奔,小魔王们就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一边追还要一边喊:“站住!你给我站住!”

春生毫不理会,他不认识路就只知道要往前跑,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跑,不知不觉他越跑越远。

魏家私宅的房子是新旧相接的,以前盖的在侧后方,新盖的则在前面。

春生的逃跑路线是顺着墙跑的,等于是绕着看似连绵不断的房子跑了一个半圈,自然而然地就从偏僻点的地方跑到了正门,连带着身后跑得面色发白的小魔王们。

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不仅吸引了佣人们的注意,连私宅的保镖们也被惊动了,清一色黑西装的壮汉牵着狗绳出现,油光水滑的罗威纳犬扯着脖子对春生狂吠,凶悍得春生脸色发白,一下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他不敢跑了小魔王们敢,为了追春生跑在最前面男孩对牵狗的保镖大喊:“放狗咬他!他要是跑了你们全部开除!”

保镖们冷着脸没有理会,但也没有带着狗离开。

等小魔王们都跑过来了,一道又一道的水流滋滋往站着不敢动的春生身上喷。

而一开始叫保镖们放狗咬人的男孩则是非常气愤地抓着水枪往保镖脸上喷,“你们竟敢不听我的话!我要叫我爸爸开除你们!”

嚣张跋扈的模样实在看不出他只有十岁。

保镖们不躲不闪,牵着狗站在原地像石像一般,只有罗威纳犬还在凶恶地冲抱头蹲在地上的春生叫唤。

林羡闻声赶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一时间也失去了语言能力,无奈地看着这群顽劣过头的小男孩无法无天地玩闹。

这些孩子全都是魏庭之堂兄堂姐的孩子,照辈分上得叫魏庭之一声堂叔。

今天是那喊着要把保镖都开除了的小男孩的十岁生日,是他的父亲在得到魏老爷子的允许后才能到这里庆祝生日的。

林羡在他们来之前就想过他们可能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能下车还没两小时就把春生找出来还追着人欺负。

眼看着老实巴交的春生让这帮小子们滋水滋得全身湿透,蹲在地上抱着头的可怜样心里一时也有些不是滋味,但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阻止。

要知道这些小男孩的爸爸妈妈们可都是天荣的高层,是魏老爷子的孙子孙女,他一个外姓人这种时候不管怎么说都轮不到他来出头,更不必说昨天魏庭之还一再警告他不要在春生的事情上多事,于是林羡只是袖手旁观。

他正默默注视春生在太阳底下缩成一小团的身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把水管拖过来。”

林羡听出这是魏庭之的声音,惊讶地转过脸,就见不知何时,魏庭之领着一个保镖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魏庭之看也没看他,目光冰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场闹剧,站在他身边的保镖正把一条黑色的水管拖到脚边,长长一条黑色管道简直像蛇一样盘在草坪上。

林羡注意到水管上还别着一个增压器,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默默地往后退,退到一个安全的范围。

只见魏庭之两手插兜,淡淡说了句,“开水,哪个声音大就喷哪个。”

他话音刚落,保镖紧握在水中的水管顿时喷出一道有力的水柱。按照魏庭之所说的,哪个声音大就喷哪个,那么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今天的小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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