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雪袭击了。”他说。
“啊?”
秦臻没听懂。
“先带他去收拾一下。”贺闻帆摆摆手说。
他转身脱掉外套递给店员,声音像压着某种笑意。
秦臻不明所以,愣了几秒,眼珠在两人中间转了几圈,渐渐猜到了大概。
她没再多问,按照贺闻帆的吩咐带沈令下去整理。
十几分钟后,沈令才从二楼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贺闻帆身边坐下。
贺闻帆一如既往地优雅从容。
即便是刚从山里回来时,沈令一身狼狈,他也依旧保持着风度。
现在更是添了杯清茶,倚在藤椅里惬意地看书,身后是鸣雪斋大堂一角的整排木质书架。
灯光影影绰绰,他不急不缓地看完了新翻的一页,才从书里抬起头看向沈令。
沈令换了件衣服,没继续穿他厚得像企鹅的胖外套,身上只有一件西瓜红的粗织毛衣,圆领宽袖口,衬得脖颈和手腕异常纤细白皙。
头发应该也洗过吹干了,不再湿漉漉地贴着脸颊,反而蓬松地扫着眉眼,只是脸颊的红血丝还没完全消退,鼻尖也红红的。
他安安静静坐在贺闻帆身边,贺闻帆不说话,他就绝不主动开口,像在暗暗和自己较劲。
贺闻帆勾了勾嘴角,放下书,食指在桌面敲了敲:“把这个喝了。”
桌上放着碗黄不拉几的东西,沈令看了眼,没动。
“是姜汤。”贺闻帆补充道。
沈令微怔,和贺闻帆稍稍对视了一会儿,才把碗捧起来。
“谢谢”他小声说。
姜汤熬得很浓,呛人得很,沈令皱着鼻子努力尝试好几次也没能喝完。
他脸都涨红了,拿着纸巾擦拭被激出的生理眼泪。
两人座椅的位置靠得不算太近,但当贺闻帆坐直,手肘撑到桌面上时,就和趴着的沈令离得很近了。
沈令身上有股隐约的幽香,比起以往的茶香要浓郁许多,混在姜汤辛辣的气味里,都强烈冲击着贺闻帆的大脑皮层。
这股味道在山里煮茶时都还没有,是沈令收拾回来后才出现的。
贺闻帆没忍住,问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沈令还在和姜汤较劲,闻言理所当然地放下碗,鼻尖红红地看向贺闻帆:“什么味道?”
“像是……花香?”
“那可能是因为我刚擦了护肤品……”
贺闻帆挑了挑眉。
沈令戳戳自己的脸颊,解释道:“我皮肤太薄了,洗完脸就很干燥,小榛姐就把她的护肤品借给我用了一下。”
他说着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她那款好水润啊,我一个没忍住,就多用了点……”
“闻起来很奇怪吗?”他小声问贺闻帆:“会不会显得我很没有男子汉气概?”
沈令眼睛也润润的,看上去有些忐忑。
贺闻帆抿住唇角。
这是他今天第无数次被沈令逗得想笑。
他从来不认为男生用护肤品会失掉所谓的“气概”,反而觉得无论男女,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精致是很好的品质。
只是沈令这么问,就让他不得不把注意力移到他那张漂亮脸蛋上。
手指把脸颊戳出一个圆圆的小窝,看上去软得要命,皮肤状态就像沈令自己说的那样,薄且脆弱。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肤质,那沈令用高水润的护肤品把自己擦得香香的,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贺闻帆向后靠上椅背,把笑意隐进光影里。
“不会,”他说,“你肤质脆弱,我理解。”
他如此善解人意让沈令十分感动。
“谢谢你。”沈令真诚道。
“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理解,”沈令说,想了想又道:“还谢谢你在山里给我纸,没有笑话我,把我带回来还准备了姜汤。”
姜汤其实是鸣雪斋店员准备的。
但那又怎样?
贺闻帆毫无负担地揽了下来:“不客气。”
他笑了笑,旋即话锋一转:“听上去我做了很多,你准备只口头感谢我吗?”
“啊……?”沈令眼睛微微睁圆了些。
他确实只打算口头感谢来着。
可贺闻帆这么一问,沈令也开始反省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吝啬。
他扣了扣脸颊,愧疚地找补:“那、那我请您吃饭?”
沈令表达谢意的方式只有请吃饭,他真诚地说:“西餐或者中餐,按您的喜好来。”
他眼神明净澄澈又无比坦率,看上去简直单纯得过了头。
贺闻帆都恍惚了一瞬。
他定定地看了沈令一会儿,一时间竟做不出回应。
甚至无法向沈令解释,他只是开玩笑随口一提罢了
放在桌面的手机屏亮了亮,袁格提醒他今晚有新增的行程,贺闻帆如梦初醒。
“今天不行了。”他起身穿上外套,没有直视沈令的双眼。
“下次吧。”
但贺闻帆的下次是什么时候,沈令一无所知。
两天后是周末,沈令不用去鸣雪斋,也没人约他出去玩,他就自己窝在帐篷里背期末的知识点,背得头晕眼花。
下午突然接到秦臻的电话,对方叫他出去逛街。
沈令还从来没陪女生逛过街,犹犹豫豫地问原因。
“下周就是李老师孙子的满月酒了呀,”秦臻声音听着十分开朗,“我猜你肯定还没有买礼物。”
他还真没有!
满月宴鸣雪斋所有员工都会去,大家也都会备上一点礼物,无论大小贵重,总归是一番祝福和心意。
前几天他还听店员们闲话讨论买什么礼物,自己也准备抽空去看看,结果一背起书来就全忘完了。
沈令向秦臻道了谢,连忙起来换衣服。
出门后,两人在商场逛了逛,沈令给孩子打了一副长命锁,秦臻买了一对银手镯,刚好配成一套。
从店里出来后,秦臻又带沈令去买奶茶喝,还去三楼的溜冰场看小朋友们学溜冰。
沈令隐隐觉得,秦臻除了买东西,其实还在有意识地带他出来走走看看,放松和体会生活。
但她没明说,只是很温柔地陪着自己,沈令心里暖暖的,有一点点感动。
“诶,小令,”秦臻突然指了指某处:“你看那个是不是贺总?”
沈令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遥远的四楼对角线上,玻璃栏杆后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士。
距离太远,沈令又脸盲,光看脸其实根本认不出来。
但其中一位个子很高,肩脊挺拔四肢修长,走路时的姿态从容优逸,和周围所有人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场。
沈令毫不怀疑地确认,那一定是贺闻帆。
“是吗?”他怔怔地感叹:“他们这种人也会来逛街吗?”
“应该不是吧,”秦臻托腮猜道,“城西不是要建开发区了吗,就是€€鼎负责的,我前两天看新闻,说是咱们这座商场也要入驻到那边,贺先生可能是来考察的吧。”
她看着沈令的眼神,想了想,问:“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沈令一惊,连连摆手:“别别别。”
他咬了咬下唇,又往四楼看了眼。
贺闻帆工作时,气场比在鸣雪斋里强了太多。
他被三三两两的人围着,走路明明没有太快,脚下却像生着风,这种意气风发的从容是沈令从来没有过的。
他觉得,自己大概只有在泡茶的时候能有一点点类似的模样,但也只是很少的一点点。
在鸣雪斋里对坐饮茶的时候不觉得,脱离出虚幻的环境后,沈令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贺闻帆。
是他从前老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冷硬强悍又不真实的贺闻帆。
所以虽然只隔了一层楼,却像是离得很远很远。
沈令回过头,垂下视线。
他舔了舔嘴唇,淡淡道:“也没有很熟,别去打扰人家工作了。”
第7章
喝完奶茶两人又闲逛了会儿。
沈令陪秦臻买了几件衣服,也给自己添置了几套冬装,无一例外都是他审美中保暖又实用的厚外套。
结束前秦臻去洗手间,他就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人。
半天下来,沈令走累了也走饿了,他弯下腰,托腮放空节省电量。
贺闻帆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令缩成一团眼神空洞的样子,身边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堆购物袋,人藏在圆滚滚的羽绒服里,丧失活力与朝气,头顶如果有电量格,沈令的绝对不超过百分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