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谢时玉急的满脸通红,韩珉憋不住笑了下,抬手轻轻摸了摸谢时玉的脸,“好了,逗你的,我不生气。”
感觉到脸被触碰,谢时玉一怔。
“但其实除了生气,看到你和那个人坐在一起,我还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韩珉收回手,改了玩笑的态度,神情肃然了,漆黑的眼瞳看向旁边的栏杆,“我该怎么描述?好像我小时候攒了很久的钱想要去买的玩具,在最后一刻被人买走了,我攥着钱跟在那人后头走,掌心的汗把钱湿成了一团,看着他把玩具抱在怀里,很高兴地又蹦又跳,我却只能跟在身后,看着道路尽头的一块石头,内心里阴暗地希望他会被石头绊一跤,摔在地上哭起来。”
韩珉说话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捏紧了,肩上的那朵白绒花也顺着身体在颤,边缘摇摇欲坠,可又始终黏连着。
谢时玉忘了眨眼,眼睛因为睁得太久而发酸肿胀。
他想伸出手,又犹豫。
韩珉低低地说,“其实不是为了看他哭的,或者我得不到了就让别人也得不到。更重要的是,我要趁他摔倒时,把玩具抢走了就跑,我跑的很快,我知道他一定追不上,可他如果不摔倒我就没有机会。你说要跟到什么时候他才会摔倒呢?”
谢时玉不由屏息,眼睫颤动。
忍了又忍,他还是伸出手把韩珉肩上的绒花摘下来了。
风一吹,就将指尖的花送走。
谢时玉重新将指尖捏入掌心,抬眼问,“韩珉,你这样算什么呢?”
第30章 一见钟情
晚来风雨,天边有暗灰色的云在层层拢聚,极缓慢地向光亮的地方侵蚀。
抚过后颈的风都是凉的,吹干皮肤沁出的薄汗。
连廊下台阶分割一高一低站着两人,韩珉专注地盯着他,黑色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半晌才开口,“什么算什么?”
谢时玉有些怕和他对视,太深的井会溺死人,也许连尸体都打捞不上来,“明明很想要那个玩具,为什么不去向人买呢?也许价格也不会很贵。”
韩珉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侧过身,片刻后指着廊下种植的一片蔷薇花丛问他,“你养过花吗,谢医生?”
“嗯?”
韩珉微弯下腰,手指抚摸过柔嫩的花瓣,“养花的人,喜欢一株植物,就会细心浇灌,亲吻它的花,爱抚它的叶,却不会有人喜欢看泥土下盘绕错节的根。”
“因为知道人不喜欢,也没有花愿意把自己丑陋庞大的根系暴露在观赏者眼前,即使就是这些根支撑它成长起来的,决定它长成什么样,开出什么颜色的花。在黑暗的地下世界里,它需要花很长很长时间摸索,才能顶破头顶的阻碍,从泥土里生长出来,被人看到。”
韩珉撑着膝盖直起身,走过来,递给他一朵被掐断根茎的白蔷薇,“你还什么都没看到呢,谢医生。”
手中握着那朵白蔷薇,双臂自然下垂,韩珉送给他花以后就离开了,谢时玉又在廊下站了会儿。
指腹被根茎中溢出的汁液弄湿了,他本来想把花扔掉的,犹豫片刻,还是把花带回房,找了个杯子装上清水把花放进去,摆到窗台上。
暖黄的室内灯下,白色的蔷薇层层绽放,开得很好。但这样把根掐断,这朵花活不了太久。
谢时玉在想韩珉说的那些话,他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展示在人前的不是全貌,有些秘密藏于黑暗不可告人。只爱花的美丽是浅薄,韩珉也隐藏了什么,但他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自己浅薄吗?谢时玉失笑,即使不愿承认,他对韩珉是一见钟情,看上他的皮相就跟他去了酒店,一夜情之后竟然还有扯不断的牵连,也难怪会有这种的判断。他听人说,一见钟情是生理上的,日久生情是心理上的,这表明一见钟情的情侣,无论日后分手得如何难看,再次相见,彼此还是会本能地因这张脸心动。
这竟然还有一些浪漫,芸芸众生,美的定义也千差万别,能由始至终的心动,说明这人始终占据着特别的位置。本能,不顾理性和感性,没有条条框框的比较,没有预设与现实的辩论,蛮不讲理,束手无策。
然而冲动总是一时的,本能是动物习性,人类进化至今,早已学会了如何约束本能,克制冲动,用理性来延迟满足,获得更高的利益。等激素褪却,消极情绪不再得到抑制,心智总会重新占领高地。他无数次在理性和本能的博弈中取得胜利,所以驱使他的并不是短暂的冲动。
韩珉在照顾人上的细心和好脾气,他和小孩相处时展露的温柔,他陪自己喝酒解闷,他在江边说的话,他知道夜晚每一颗星星的名字……
每一点细节交织出了一张绵密的网,温柔而浪漫,在交错的孔隙间,他是被捕获的猎物。
谢时玉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慢慢抚摸蔷薇花的花瓣。
他想知道,韩珉想让他看到的根是什么呢?
闭上眼,脑海里突然出现在医院门口看到的画面,还有在小区路灯下的拉扯,谢时玉不禁皱起眉,摇摇头,把那些画面赶出去。
也许韩珉说的没错,再喜爱一朵花,也会对未知的潜藏的盘根错节的黑暗感到恐惧。
第二天谢时玉他们就要返程了,早上退房,收拾行李。
他给韩珉发了消息,韩珉说他和同事去了另一个地方,可能赶不回来送他。谢时玉倒不在意,只是给他拍了自己摆在窗台的花,出乎意料,隔了一个晚上,花仍然开得很好,折断的根茎还在吸收水分。
坐缆车下山,到山脚后,吃了中饭各自返程。他和宋晟互留了联系方式,宋晟仍然对他表现的很友好殷切,几位长辈显然也对他们很看好,又约了下次一起出来旅游。
在回去的车上,林悦按捺不住问他对宋晟的感觉,“小宋真的挺好的,看你们也挺聊得来,要是可以的话,你多主动点,别工作忙就忘了跟人家联系。”
谢时玉目视前方开车,“妈,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我现在不考虑这方面。”
林悦出乎意料,“你没看上人家?这也不行,那你要什么样的啊?”
谢时玉叹一口气,“行了,妈,这事你别管了,有些事情看缘分吧,能怎么样都不一定。”
林悦沉默了,显然她不想左右儿子的情感生活,她提供一个选择,也只是选择。虽然遗憾这场旅行无功而返,也很焦虑儿子身边是否能有一个伴侣,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蓝色的护身符,“我从庙里求来的,你带在身边,不说有没有用,求个心安吧。”
谢时玉伸手接过,护身符揉进掌心,轻声说了谢谢。
在休息站的时候,谢时玉查看手机,发现韩珉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点开看是一款项链,造型很熟悉,他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这是什么?
消息很快回过来。
€€€€这款项链是英国设计师Lucas的作品,情侣款,一个锁一个钥匙。你那位相亲对象现在还戴着这款项链,不排除没有分手的可能。
谢时玉有些揶揄地回€€€€那还真可惜,也不能这样轻易就给人定罪,我先问问他怎么回事 。
消息过了会儿才发过来。
€€€€你还要跟他联系?
€€€€不可以吗?
那头又不回了。谢时玉干脆乘胜追击地问€€€€你告诉我这些目的是什么?
那头过了很久才说:你知道的。
谢时玉看着屏幕,€€€€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
€€€€没什么,想等你有空约你吃个饭。
€€€€我们明天还有个地方要去,走两个厂,估计下周末回来。
€€€€好,到时候联系,玩得开心。
€€€€嗯。
谢时玉放下手机,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现在是走一步看一步,祈祷到某一步时能豁然开朗。
过了会儿手机又震了,显示一条消息€€€€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谢时玉盯着看了会儿,然后手一抖回了个小兔子比耶的表情。小兔子很可爱,可爱到让人脸红。
到傍晚才回到市区,把林悦送到以后,谢时玉回家。
收拾收拾准备明天上班,晚上时却突然接到医院电话,寒暄两句就通知他明天再休息一天,不用来。他再追问,那边支支吾吾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谢时玉起了怀疑,打电话问柏言,问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更紧张,颠三倒四,“时玉,让你不要来,你就先别来了吧,好好休息,别管那么多。”
谢时玉自然不罢休,追问两句,柏言就败下阵来,说是之前那位女孩的家属来医院闹事,要求医院赔偿。
“主任已经写了情况说明提交到医务部,医院这两天准备开会讨论,你是敏感人物,所以医院让你休两天。”
这是带薪留岗了。
谢时玉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手机,尽量让语气平稳,“门诊可以不开,但我明后天还排了两台手术,我去跟主任说一下,该我完成的工作还是得完成,其他人没有我熟悉病人。”
柏言听了他的话,停顿片刻才说,“时玉,你还记得周飞那场事故吗?他那时候年轻气盛,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不管发展到什么程度,都别冲动。”
谢时玉说,“我知道。”
他挂了电话,去倒了杯冰水,整理好心情才给梁培宽打过去,他简单跟梁主任说了自己明天的手术,那边没有再拦他。
患者家属投诉在他们这儿不算少见,谢时玉从业至今,也不是没遇到过,还不至于就这样乱了阵脚。
下下章开始会有连着几章的纯副CP内容,我会在章节名称上标注,大家可以自由选择,副CP很好吃的,很纯爱,相信我。以及向小天使们求一下海星!感谢
第31章 风波
第二天谢时玉开车上班,刻意避开了门诊大楼,也没循例去病房做巡视。
他到办公室后,就关上门,为上午的手术做准备。手术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方结束,穿着厚重的铅衣站立了十几个小时,他下手术台后就立刻用热水冲泡双手,缓解肌肉的僵麻。
虽然中途有一些麻烦,所幸手术最后是成功的。
经过楼上过道,就能听到门诊收费处传来的争执,已临近医院关门时分,大厅仍然是人潮涌动。
“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你们医院是掉到钱眼里去了吗?我交了这么多钱了,患者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钱砸进去,你们能把人健健康康地还给我们吗?你们要是能治好,我交多少钱都无所谓。我是做生意的,一分钱一分货,钱交进去,人死了钱你们给退吗?不给退?你们凭什么不给退!”
一旁的护士听不下去了,“徐医生已经给你们申请拖延两个月的账单了,为了适时处理患者情况,他都连续两个礼拜没回过家了!”
“他不回家关我们什么事?他不是医生吗,这不是他工作,要拿工资的吗?这是他的分内事!再说了,他治疗到现在人醒过来了吗?这么多钱扔进去一点效果都没有,不是他是个庸医,就是他故意拖着想要多赚些钱。”
男人愤愤然,“现在的医生见钱眼开,不管好不好,什么药贵就用什么。一个礼拜就是几万块!这是我们普通老百姓负担的起的吗?”说着又要去拉经过的病患控诉,只是路过的人都飞快地向看疯子似的远离了他,那人受不到支持,反而恼羞成怒,情绪更加激动,“我要曝光你们这家黑心医院,你们这里的都是些什么医生?有没有医德!就知道钱,一点基本的人道关怀都没有,我要找媒体和记者来揭露你们!”
谢时玉在楼上旁观了一会儿,家属情绪激动,几乎要向护士动粗,医院的保安和周围的医生、路人一起介入,把那人拉开了。护士满眼泪花,转身哭得肩膀抽动。
而原先与患者交涉的医生也面孔铁青,难掩愤怒。
看着这一幕,谢时玉咬紧牙关,站在过道处一时间竟迈不开脚步。
“怎么了,不回去站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从旁传过来。
谢时玉转过头,看到梁培宽双手插在医生袍的口袋内正看着他。他立刻挺直了背,习惯喊道,“主任。”
梁培宽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看楼下,“下面又起争执了?”
“嗯,”谢时玉唇线绷直,心中仍不平,“徐医生受委屈了。”
梁培宽收回视线,“那你委屈吗?”
谢时玉一愣,“我?”
“我们为病人着想,全力救治,家属也有自己的为难和身不由己。”梁培宽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按,“你进医院到现在,除去规培的时间,也快五年了,时间过得真是快,我记得你刚进院的时候,胆子最小但也最用功,我那时候就很看好你,知道这么多人里起码你是能留下来的。”
“做医生像是育树成材,是需要时间和耐心去浇灌的,风风雨雨也少不了受些委屈,你已经投入了这么多心血,不要因为一些小事而动摇了自己坚持下来的初心。”
谢时玉垂下眼,知道梁培宽是为这次的医疗纠纷来安慰自己,“家属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