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简单打了个照面,回头就碰到不知道从哪个通道拐出来的严斯铭。只见严导一身贴身剪裁的黑西装,头发难得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格外冷冽沉静,定定地看向这边。
苗妙心里一抖,手却很大胆地拍了拍程松宁的肩膀。
不知道怎么想的,又神使鬼差地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清清嗓子:“晚上别忘了啊。”
程松宁心想:我忘了什么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苗妙已经衣袂飞起、飘飘然走开了,剩下一个严斯铭大步过来。来来往往的走道里,众人默契地避开这两人,并目送他们一前一后走向吸烟室……
吸烟室就是一个改装过的小杂物间,嵌着一扇小推窗。
这里不比待机室宽敞明亮,外头是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推窗溜缝、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挤压着发出“嘶嘶”的声音。两人都没带烟,也都不准备吸烟,只是借了这么个地方独处,一人靠门站,一人挨着窗,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没话说我就先走了。”
严斯铭一把拦住他:“晚上和人约了这就急着走?”
程松宁索性停住,并且退后一步,不带多余情绪的双眼看向他:“严导有何指教?”
“后期差不多收尾了,请你回来看看效果。”
严导唬了一秒又莫名地收起气势,他想伸出手、手臂都打算抬起来了,在程松宁清凌凌的目光下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这话说出来也得让人信啊!
前两天对着媒体还是“后期还在做”,这会就收尾了?
无奈之下,严导选择实话实说,他不动声色地又贴近一步,刻意沉下嗓音说道:“我是想问你,你真的要接《惊蛰无声》?”
程松宁闻着他身上传来的熟悉气味,心里一阵烦躁。
伸出手挡住对方越靠越近的胸膛,不太客气地开口:“我接不接关你什么事?”
“我劝你不要接,好不容易出头再回去奶别人算什么。”
严斯铭的确是为了程松宁好,在他看来,谢宇璜和他那个徒弟段理就是打定主意要“吸血”,用剧本吊着程松宁,又在精神上软硬兼施,想让他降低片酬来出演这部预算不可能高到哪里去的小成本电影。
拜托,程松宁自打翻红之后,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严导是真不能忍:我辛辛苦苦捧着人到如今这个地步,一部一部喂出个满贯影帝,为的就是给新人导演抬轿撑场面拉票房?凭什么我辛辛苦苦种树浇水施肥修剪枝桠,最后被别人摘了果子?
“那严导觉得我该接什么片子呢?”
严斯铭语塞:“……你也不用那么急啊。”等等我呗。
“是吗。”
程松宁神色淡淡,语气更是少有起伏:“我不是瑰影的艺人,接什么项目留什么档期,实在不需要严导费心指导,你忙你自己的就行。至于我急不急,反正又不会累死,怎么拍戏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一茬是真的不过去了,严斯铭急得眼睛发红!
“我的意思是,你去拍这部电影是……是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程松宁顿住,抬眼看向严斯铭,“我觉得我没什么好失去的,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得不偿失。”
他推门出去,没再理会焦躁地猛地推开窗户吹风冷静的严斯铭。
*
大年三十当天,嘉衡大半个公司都集中在B市。
除了程松宁是首次登上春晚舞台之外,苗妙时隔两年又一次登台表演小品。别说呢,苗女士在喜剧方面还是有点天赋,她本人甚至也在考虑接一部喜剧片演演。
得知程松宁宁可去新人导演的小成本片,也不愿意空出档期给严斯铭,出于对师弟挑剧本眼光的信任,苗妙也好奇了:
“那个新人这么牛逼,让你狠心拒绝严导?”
欧娜在一边说风凉话:“人家是未来的紫微星咯。”
苗妙惊了:“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啊?”
欧娜正色道:“说实话,还不错。以瑰影的底子加谢宇璜保驾护航,不出意外的话,能有《大路朝天》的水平。但这种事情往往是说不准的,《大路朝天》后期追加了至少两千万的投资,比起当初才3000来万的预算,这算得上翻番了,拍得好出成绩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惊蛰无声》,恕我直言,再好的本子也要有足够的资金支撑,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是说呀!”苗妙也赞同这个道理。
“所以,松宁,我劝你不要那么那么早做决定。”
欧娜现在冷静一想,又觉得程松宁没必要那么快进入下一阶段的工作。
话题聊到这暂时打止,该上节目了。
苗妙的小品好看又好笑,作为家喻户晓的花旦二次登台的,她是不需要担心话题热度的。倒是轮到后来的程松宁,这完完全全就是新面孔刷脸了!三五分钟的节目过后,一时间,甭管是早认识的粉丝、影迷,还是头次见面被这小伙子惊艳到的普通网友,全网都在讨论程松宁唱的是什么歌……
“他脖子上围的有同款吗?”
“家人们,蒙语好学吗?我想学!就学一段!”
“这就是少数民族的与生俱来、能歌善舞的天赋吗?”
“中间那段完全听不懂,但不妨碍歌好听~”
“家里女性已经彻底沦陷了:这小伙子好精神好靓!”
“央视镜头下眼睛清凌凌亮晶晶的,唇红齿白的宁宝!”
“导播三分钟之内给程松宁切了8次特写#口水”
程松宁在台上唱,电视机前的观众都不同程度地被迷住了:或许有他鲜少在这种场合露面的新鲜感,但更多的还是打破角色印象、因为真人魅力的着迷。
就连台下观众席坐着的严斯铭也陷入愣怔!
旁边一个体制内的大领导对他说道:“小严啊,还是你看人的眼光准。这小程的确挑得好,事儿少能力强,关键时刻上得了大场面……”
严斯铭脸色突然控制不住地涨红:“是啊。”
见惯了大场面的严导都几乎控制不住,何况是粉丝?
该说不说,今晚三十大年夜就是宁粉的大狂欢!
怪不得春晚不给通告费也争着上呢。
这种程度的有效曝光,来一次就够吃很久了。何况程松宁这一首歌是实打实地唱出了效果,何止是有效曝光?要知道他唱完不到半个小时,原曲直接登顶各大音乐平台热搜榜首!
饭圈吃瓜群众一边对着截图流口水,一边嘴硬泛酸€€€€
“宁妲己身上的确有几分蛊惑人的本事。”
“讲真,主要是妆造好吧,他平时没这么平易近人的。”
“这双眼睛是真的太加分了,清凌水亮,包容万物。”
“换做其他小生,得几个人挤一个节目,他搞独唱?”
“后头还有伴唱伴舞呢,这算哪门子合唱?”
“XXX都穿了自己民族服饰,怎么他就要搞特殊?”
“可是这套改制中山装真的很帅,端庄雅致。”
无论怎么酸,程松宁的演出已经完美收场了。
他本人回到后台,还有一系列的采访要进行,无一例外,这些采访单位都舍不得他换衣服,就冲着这套妆造,要多留些物料。
程松宁好笑又无奈,但也尽力地一一配合。
欧娜在一旁看着,欣慰又自豪:“央视审美好,也要人撑得住啊!我们松宁别的不说,大场合一向是不会掉链子的。”显然,娜姐也对程松宁今晚的演出十分满意。
结束了全部工作,距离跨年还有不到十分钟。
程松宁在停车场看到了严斯铭,他并不意外对方会提前退场,严斯铭仍然爱穿黑色系的衣服,不同于程松宁还裹着一件大羽绒服,对方就一件西装外套,火热的手掌直接拉住他的手腕。
轩子还在拐弯呢,转头就见程松宁人不见了€€€€
严斯铭的车里,程松宁还喘着气。
他扭了一下,这才挣脱了对方的桎梏。
“你有病?”
有病的严导不知从哪掏出一盒药丸子,直接干咽下两片。
完事后,他喘着粗气儿看向程松宁:“吃药没用,我一看你就心跳加速,这个病碰到你才有得治。”
程松宁一时无语:“你还是喝点水吧。”
严斯铭锁住车门,这才放心拧开水瓶,急冲冲地灌了两口,继续喘气:“你今天在台上唱的那首歌,唱得很好。”
程松宁避开他过于炙热的视线,随口道:“提前录的。”
“那也是你唱的好。”
“行,我接受你的夸奖,还有事儿吗?”
车窗外灌着冷风,外头还在飘雪,严斯铭抿了抿唇,心脏狂跳,似乎又回到了和程松宁坦白心思的某个雨夜,他深深吸气、慢慢靠近:“我,我……”
程松宁伸手抵在他胸膛:“别再靠近了。”
严斯铭略微受伤却仍听话退后:“明天来我家吃饭吧?”
“不了。”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人来了嘴来了,只负责吃就行!”
程松宁并不适应他这么卑微,甚至句句恳请的态度:“严导这么忙,事情这么多,还是别浪费时间在厨房,那么多人对你饱含期待,也希望你不要辜负期待。”说完,他侧身看向车门:“开门吧,我该走了。”
严斯铭扶住他的手腕:“别走,宁宁!”
程松宁回头看他:“别得寸进尺。”
严斯铭睫毛颤动,紧紧抿着唇开了锁,程松宁打开车门快步走远,车里的男人目送他离开的背影,任凭车里的暖气向外倾泻……
*
大年初二,程松宁回到家里。
齐松语还纳闷了:“严斯铭今年没过来玩儿?”
“他有工作。”
“是吗?礼物倒是早早寄回来了呢。”
程松宁眉头一皱:“什么礼物?”
“年礼啊,他寄来的。”齐松语还特地列了张单子记着这些往来人情,“不只是过年,过节也有送东西。不过我看之前的新闻,说你俩吵架了是吗?”
程松宁话到嘴边硬是咽了回去。
“没事,我会还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