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们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仿佛她点头她就再凑一步,不点头就算了。
没有盛气临人,也没有刻意€€为€€之€€的谄媚殷勤,再温和不过的口吻。
齐思嘉张了张嘴,发现嗓音有些€€干涩,她这辈子从€€未有下定€€决心远离,下一秒回头反悔的先例。
潜意€€识抗拒一切藕断丝连的关系。
然而今夜,在遍寻办法€€而不通的当下,当孟姜问要不要帮忙的此刻,齐思嘉罕见没有拒绝。
她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陈呈在这里,大概会骂孟姜一声老€€狐狸。
从€€始至终,她并不急着€€提供解决办法€€,就那么直勾勾等待齐思嘉开口。
这样一来,就是齐思嘉主动。
几秒钟后,齐思嘉做好心理准备,平静的看向孟姜:“谢谢,的确需要你帮助。”
接连找完一圈人脉都无法€€解决的当下,猫命关天,齐思嘉发现过往从€€蔚云芳齐钧失败婚姻里总结的偏执规则,好像在今天并不需要设有下限。
齐思嘉对孟姜说:“我的猫生病了。”
陪伴过齐思嘉成€€年失意€€的那只老€€猫。
孟姜一愣,终于明白€€齐思嘉的脸色为€€什么这样难看 :“多久生的病……”
“有两天时间。”
猫少年眼下还在医院。
大橘年龄大了 ,肠胃心脏都已经退化,齐思嘉本来以为€€自€€己做好它随时离开的准备,但当生病频率开始增加的时候。
她又感€€到无比惊慌失措,比上回橘猫不吃饭更大的茫然。
兴许潜意€€识里清楚,如果不早点回去那只猫这一次兴许也会同五年前奶奶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齐思嘉脸色过分憔悴,撩眼看向孟姜:“能麻烦你把车借我用一下……”
“你这个状态怎么开车。”孟姜拎了车药匙,挺无奈的挽住齐思嘉手臂:“我送你,你坐在车后面€€休息。”
齐思嘉嘴唇有些€€干裂:“就一天。”
“我向你保证,在你的猫手术醒来,第一时间让你见到它,好不好?”
齐思嘉愣了下,她一整个晚上人仰马翻的希望速度再快一点,见大橘最后一面€€,一如五年前那辆出租车一样,她不断地跟司机说:‘求求您,再快一些€€。’
后来她想,如果司机是她自€€己,也许便能见一面€€。
如今同样的情景重现,并没有预想的糟糕,一束光打在这人漂亮眼睛里,分明没有多少可信度。
可是对上那双莫名熟悉带笑的凤眸,听着€€她言辞恳切的保证,那样近乎宽容哄人的口吻。
齐思嘉肩头不自€€觉一松,什么话也没有说,跟着€€这个脸都不曾见过的女人,走到驾驶后座。
第32章 032
房车里开了温度适宜的暖气, 车载香薰是茉莉与前调的木兰。
孟姜余光看齐思嘉眼底隐有垂青,但她没€€有黏糊的话安慰,这个处境不合适。
干脆利落把€€后座让给齐思嘉, 自€€己钻入副驾驶。
车内灯光暗下来,一支悠扬的小夜曲响起来像是要助眠。
齐思嘉并没€€有心情睡觉, 头挨在冰凉的玻璃壁上, 撑着的眼皮企图抗拒这层渐渐袭来的疲惫。
然而€€伴随着呼啸风声,待在这处连呼吸都显得过分静谧安宁的狭窄壳子内。
心也跟着安静下来的齐思嘉眼皮渐重, 车内唯一的声响€€€€小夜曲播放完毕,下一首又起, 那是车主人五年如€€一日循环播放的戏曲。
久远的报幕声透过音质绝佳的车载音响落地:下一首表演曲目《花旦》
宁大€€话剧社与385声工厂制作€€,康明兰教授监制, 齐思嘉原著, 孟姜主演《花旦》。
如€€日中天当红知名主持人那年还是一个寸头青茬的嫩头青,好在字正腔圆, 报幕颇具催眠效果€€。
没€€等戏曲前奏响起来, 齐思嘉便禁不住困意,消失意识前隐约听见前头车厢, 传来一连串假咳。
“怎么放这个, 关掉。”
“是是是。”
有人喊她“齐小姐?”
“齐思嘉?”连续喊了好几遍, 很贵的女声,还带了一丝甜。
潜意识里,这是一腔熟悉到能放心入睡的声音。
“睡了啊?”
“可惜了, 我以为要掉马了。算了,本€€来也没€€打€€算瞒, 怪掉价。”
齐思嘉做了很长一段梦,碎片一样毫无规律, 时间线跳来跳去,几乎要把€€她尘封已久的记忆兜头唤醒。
上高中那会儿,齐钧蔚云芳商量把€€齐思嘉接回去。
齐思嘉不同意,齐奶奶也不同意。
板着脸对夫妻两人说€€:“小时候你们不闻不问,现在说€€接回去就接回去呀?”
齐钧搁下筷子,眉头夹的死紧:“妈!”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个性,更何况在自€€己儿子面前。
这话说€€的直,完全没€€给齐钧脸面:“嘉嘉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这句话让上门要孩子的两夫妻一阵无言。
那年齐思嘉还没€€学会换灯泡,客厅的白€€炽灯蒙了尘,暗沉的光线便一并沉在夫妻两人的眉眼里。
齐钧下定决心的事€€情,从无更改。
他理€€亏归理€€亏,但到底是老€€太太亲儿子。
缓和语调叫了两声妈。
老€€太太到底没€€再说€€出尖锐的话,她不能够成为切断孙女儿子亲情关系的刽子手,折衷语调嗯声,等着齐钧表态。
结果€€,齐钧生来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他更爱事€€业,一生都在权衡利弊活着,去谋求利益最大€€化。
生意场那套做派,几乎要贯彻他的骨髓。
“我和云芳怎样都是嘉嘉亲生父母,生她养她,您不能主观把€€我们定型成一无是处不是,几年前美国那年事€€我向€€您保证 不会再发生。”
齐奶奶眼底有失望,却不愿意在齐思嘉面前争执,害怕小孩有阴影。
手揉上斑白€€鬓发,也不跟给齐钧废话,说€€那也行,只要你们夫妻两保证,辞掉家里保姆,亲自€€照看孩子。我有什么不同意呢。嘉嘉这么多年,需要亲爸亲妈照看。
但做不到亲自€€照料,把€€嘉嘉当只宠物似的养在家里,有空的时候回去看一眼,没€€空的时候三四个月不闻不问,便请回吧。
两夫妻给不出承诺。
大€€橘常年跟在奶奶身边,通些人性,见齐奶奶不乐意,叼着齐钧裤腿往外拽。
蔚云芳在这一片兵荒马乱的后退中,勉强维持着笑容,她问齐思嘉:“嘉嘉,妈妈想听你的意思,你也不想跟爸爸妈妈回去吗。”
年轻的时候,对世界抱有天真烂漫的希望,渴望被爱,但又绝不会开口去要,需要被别人发现。
总认为那才是心甘情愿毫无杂质的父母之爱。
结果€€时光太长,那些不成熟的感情在时间里消磨殆尽。
不像现在,对别人爱与恨都能无感,不值一提。
没€€有爱,就自€€爱。
但那个时候没€€有成年后的觉悟,说€€出的话往往反着来,怎样刺痛人心怎样说€€出口。
齐思嘉那年站定在饭桌旁,脚下一只垃圾桶,她垂眸,盯着垃圾桶里被遗弃的塑料杯,回答蔚云芳:“下回没€€有事€€,您不用€€特意过来。我在这里很好。”
这话把€€齐钧气得不轻。
拍门时,不小心把€€大€€橘的尾巴给夹断了。
后来做手术,大€€橘受了莫大€€的苦,齐思嘉亲自€€把€€它€€抱在怀里喂食。
齐奶奶便笑它€€,你这畜生,平日里懒得连老€€鼠都害怕,这回却非要逞强护主。我看又想让嘉嘉给你开小灶了吧?
齐奶奶笑呵呵擦拭老€€花镜,大€€橘便喵喵巴巴望着齐思嘉,兴许以为经历这一遭后,小主人以后会给它€€买更多各种各样小鱼干奖励它€€。
结果€€直到它€€出院,齐思嘉也没€€有再给它€€买过任何昂贵的猫食。
因为宁城齐小姐,从那天以后,为了一句生养,狠心的斩断了那份牵扯,没€€钱了。
很多人都说€€齐思嘉安静无害,像是没€€有棱角沉默的一个圆,别人踢她一下,她时常没€€反应似的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驳回去。
但其实,她骨子里比孟姜还要刻薄。
这份刻薄包括对待她自€€己。
区别在于一个敛在骨子里,一个外放尖锐。
齐钧企图拿生养换一个父女感情,齐思嘉便再没€€有动过齐钧蔚云芳一毛钱。
奶奶临死都不知道,齐思嘉那些年的学杂费用€€,是靠一双手,一群国外的编剧朋友帮衬自€€己挣得。
然而€€其实那些编剧朋友蔚云芳介绍牵线,只要稍微一打€€听。
亦或者那两位但凡查看一眼银行卡上不动的数额,便能洞悉真相。
然而€€戏剧化的是,直到从齐思嘉被丢入管教所出来那一年,齐钧和蔚云芳才发现给齐思嘉打€€过生活费的银行卡余额分文未取。
或许得知她没€€有用€€过他们的钱的那一刻。
蔚云芳和齐钧大€€概也曾被深深刺痛过,因为后来这两人小心翼翼不约而€€同向€€齐思嘉忏悔。
而€€齐思嘉是刻薄的,用€€后背给了他们答案。
她是一个没€€有棱角的圆,但刻薄晾晒在骨子里。
别人丢了她,她这里从来不会给人重新来过,改过自€€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