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艾凡放下手,这时他的脸色已经彻底恢复正常。“我们回去吧。”他站了起来,看上去已无大碍。
“好吧。”希思跟在他身后,心里仍有淡淡的疑惑。
“艾凡。”犹豫了几秒,希思走上前去,走到他身边。
艾凡侧头,疑惑看他。
“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发现了一具怪物伪装的修士尸体。”希思看着他的眼睛,“是你干的?”
“没错。”艾凡坦然说。
“你没遇见古怪的事?”希思继续问。
“你指的是什么?”艾凡反问说。
“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希思收回打量的视线,轻轻垂下眼睑,“我看你状态不对,害怕你受到了邪神的影响。”
“我应该没受到污染。”艾凡歪着头想了想,“除了刚才有点难受,我没感觉身体哪里不对劲。”
“你没事就好。”希思松了口气。
“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艾凡眯起眼睛说。
“这只是直觉。”希思回道,抬起眼帘直视他,“就跟你今晚怀疑我一样。”
“也是。”艾凡点了点头道。
夜幕逐渐消散,黎明将至。两人再次靠近神像。只见圣骸布光芒褪去,涌出大股大股发黑的血迹。带血的麻布缠在神像上,一瞬间看去,看见的仿佛不是残害世人的邪神,而是一个正在受难的圣人。
现在圣物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圣洁。希思不由得心想。而邪神此刻也不像是邪神了。
圣骸布上散发出一股腐烂的臭味,是那些乌黑的血迹引起的。这种味道逐渐帮助众人恢复清醒。不多时,又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从圣骸布底下传出,就像是石头破碎的声音。
“神像要碎了?”希思皱起眉,心里提高警惕。
咔嚓咔嚓的声音一直持续,圣骸布还未完全裹住的神像双脚已经浮现无数裂痕,难道是邪神神像承受不住圣物的威力?就在他思索之时,一旁的弗洛斯神父突然停下诵念,喷出大口鲜血。
“神父!”旁边的修士急忙扶住他,加文也迅速走到他身边,询问他的情况。
“我没事。”弗洛斯神父摆了摆手,气若游丝,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让其他人代替你。”加文不假思索地说,他看向西瑞尔,“你来代替神父!”
“好。”西瑞尔点了点头,从神父手里接过那薄薄的小册子。
这册子名曰【灵薄狱】,是罗得主教生前的象征之物。【灵薄狱】专门用来安置逗留在世间的灵魂,不论这些灵魂是好是恶。
通过这件物品,便可与圣骸布建立联系,也可进一步操纵圣骸布。
西瑞尔手持【灵薄狱】,开始按照弗洛斯神父的模样继续祈祷。他闭着双眼,模样虔诚,念出的祈祷词也没出任何差错。
随着他的祈祷,圣骸布的威力逐渐加强,神像的裂纹越来越多,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无数碎片灰飞烟灭。
不久之后,圣骸布终于完全裹住神像,而神像也未彻底崩溃,而是处在一种濒临毁灭的、摇摇欲坠的边缘。
成功了!看见这一幕,众人皆露出喜悦的笑容。经过一夜的努力,他们终于成功封印这座诡异神像。
弗洛斯神父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他立刻喊人将圣骸布连带神像一起搬进灵柩,准备将它们一同带回教会。
“让我来!”站在西瑞尔身旁的费奇说,他带着几个骑士小心翼翼地将神像搬了起来。
手掌触碰上圣骸布,费奇忍不住睁大双眼。掌心有一股奇特的触感,温热而潮湿,这究竟是圣骸布上的圣人之血的温度,还是来自于圣骸布下被包裹的神像?
他与其他几位骑士对视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诧异和震惊。
这与活人的体温无异,如果不是早知道圣骸布包裹的是邪神神像,他们还真会以为这是圣人刚逝去不久留下的遗骸。
将神像搬起,放入灵柩,再盖上盖子。
待这一切做完,众人也都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希思长叹一声。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艾凡伸了个懒腰,脸色看起来十分疲惫。
两人转身离开,准备先去与罗恩和维丽娜会合。艾凡懒散地走在前面,希思紧跟其后。在转过路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见加文正跪在地上捡他破碎的骨牌。
看见加文的背影,希思微微一愣。
他还记得最初遇见加文的时候,骨牌也不小心碎了一条缝。当时他为了试验金丝的威力,还帮加文补好了那条小缝隙。
可现在这张骨牌已经炸成碎末,恐怕再怎么修补也无济于事。
看见加文直起身体,希思欲转回头,忽然,眼角余光一瞥,他敏锐注意到有人正在打量自己。
沿着打量的视线看去,他看清对方的面容。那人正是西瑞尔。
西瑞尔目光如箭,凝神注视着希思。希思并未躲开,而是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难道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
希思在心底揣测。
他距离他们已经足够远,再加上天色昏黑,西瑞尔可能认出了他,也可能只是凑巧朝他这边看。不过……就算认出来了他也没任何办法。
既然这样,索性不去理会。收回视线,希思转过头,跟着艾凡迅速离开。
“西瑞尔,你在看什么?”费奇问。
看见那人消失,西瑞尔垂下头,脸上仍旧那副冷淡的表情。“没看什么。”他随口答道。
不久后,天空泛白,黎明降临,沉沉黑云间裂开一道白色缝隙,宣告着太阳的到来。
四个月后,侦探事务所内。
希思坐在客厅里。窗外很快狂风大作,卷起落叶沿着地面打旋。放下手上的报纸,希思起身走到门外,就被料峭的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
如今已经十一月份,寒风刺骨,呼啸如野兽号叫,一派阴沉冷冽的景象。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希思又走回房屋,坐在壁炉边拿起书。
距离教会封印邪神已经过去四个月,这几个月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首先是他的事务所。经过四个月的重建,事务所终于恢复如初。不仅如此,这次重建希思还让建筑师改造了事务所的结构,在原有的基础上整体加固,还增加了几个房间。
前不久,他们从老宅搬回事务所,希思的回归也受到了邻居们的热烈欢迎。
事务所搬到老宅后,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委托自然少了不少。搬回来之后,委托陆陆续续找上门来,希思处理了几份,剩下的便全交给莫林去办。
这几个月莫林一直跟在他身边学习。有委托的时候,希思就会带他一起出门工作;没有委托时,他便给莫林上课,教给莫林一些医学知识、格斗技巧。
夏多偶尔也会跑过来找他,忙碌时他就让夏多帮他教导莫林。有时候他也会带莫林去报社,让艾凡帮忙指导莫林的格斗术。
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临近傍晚,莫林和伊丽娅他们也该回来了。
为了保护莫林,每次他出门,伊丽娅都会跟在他身边。经过几个月的疗养,伊丽娅已经完全康复,恢复了强大又美丽的模样。
这次的委托是处理一栋凶宅内的闹鬼事件。凶宅是一栋上百年的老宅,听说一到半夜,里面就会传出诡异的哭声。为了出售房子,屋主人便委托事务所查明真相,消灭半夜的诡异哭声。
因为对闹鬼的凶宅很感兴趣,利奥和菲尔也跟着莫林一起出门,现在事务所就只剩下希思一人。
坐在壁炉旁,壁炉里的炉火烧得很旺,驱散了房子里的寒意。跃动的火光照亮墙壁和书页,壁炉架上摆放的花盆发出淡淡的香气,给人一种温暖又惬意的氛围。
随意翻了几页手上的书,希思揉了揉额头,闭目陷入沉思。
邪神被封印,带回教会,城市的一大祸患被拔除,市民也得以回归平静的生活。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平静下暗流涌动,某些事情已经改变,并且将持久地发生变化。
邪神被封印后,教会又陆续颁布了几条教条,严厉禁止巫术活动和异端信仰,这也进一步加剧了人们对巫术的恐慌。国内人心惶惶,百姓焦躁不安,巫术指控事件与日俱增,猜疑、混乱和谋杀在全国各地蔓延,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造成社会动乱的暴力运动。
这对国家来说可不算是好兆头。
睁开眼睛,希思看向窗外,外面已经天黑,零星闪烁着几盏灯火。
这灯光让他想起他在今年夏天看见过的彗星。也许正如传闻所言,这颗不被人期待的彗星的降临,早已隐然昭示出种种厄运。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思绪,希思起身开门,原来是莫林处理完委托顺利归来。
“多兰先生!”莫林脱下围巾,脸上带着微笑。
“希思,委托已经成功解决了!”菲尔抢在莫林前面嚷嚷说。
希思微微一笑:“你们做的很好。”
“嗯,这次的委托不难,就是找到藏起来的小幽灵花了好长时间。”莫林解释说。
从莫林口中,希思得知了凶宅闹鬼的原因。
原来是几个小孩子曾跑到这栋老宅里玩捉迷藏,但一个小孩不小心跌落地窖。当时是冬天,他的朋友找不到他,他的呼救声也没人听见,几天后,这个孩子便饿死在了冰冷的地窖中。
那之后,每年冬天,小孩的鬼魂都会跑出来捣乱,还会引诱人类跟他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
“不过……”莫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忧郁。
“怎么了?”见他突然露出这样的神情,希思疑问道。
“处理完委托,屋主人说他要把房子卖掉,搬到别的城市去。”莫林犹豫了一下,开口说。
“我问他原因。他告诉我说城里的瘟疫开始变得严重,尤其是他居住的街区,有许多人已经因为瘟疫死去。为了保护家人,他便决定立刻卖掉房子,带着全部财产搬出塞罗都。”
听莫林这么说,希思轻轻皱眉,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瘟疫是一个月前开始爆发的。城里陆陆续续出现死亡病例。经过检测,医生判断这是鼠疫病例,是由寄生在黑鼠身上的跳蚤引起的。
最初的死亡病例并未引起恐慌,鼠疫在这个时代是一种地方病,几乎每年都会出现病例。然而,这一个月内,城市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患者和死者,也为居住在这里的所有人敲响了一记警钟。
“离开凶宅后,我们还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所以才会这么晚回来。”莫林继续说。
“城里有许多传闻。在码头上,我听那些水手说,在大陆的其他国家,近几年早就有鼠疫病例。夏天圣泉节举办庆典,许多国外的货船也都驶进了港口,有人推测瘟疫就是跟着这些水手和商品传入了塞罗都。”
讲到这里,莫林的声音低沉下去。
“我在城里看见了那些因染病而死的人。人类的生命太脆弱了,多兰先生,仅仅是小小的跳蚤,就能杀掉这么多无辜可怜的市民……”
希思安慰地拍了拍莫林的肩膀。这几个月以来,莫林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一直威胁他的马戏团已经消失,他逐渐变得开朗,也开始学着用自己的方式思考和感悟世界。他在慢慢成长,变得更独立,也更成熟。
“传染病持续蔓延,一时半会应该不会结束。”希思开口说。
通过每天的报纸,他也在密切关注鼠疫和城内的局势。鼠疫刚爆发的时候,城里还有许多人怀疑这是马戏团的“杰作”。
有人认为这是夏天那些引起骚乱的邪/教徒的阴谋。他们在城内放出带有鼠疫的黑鼠,造成城市鼠疫蔓延。
国王已经颁布了瘟疫法令,受感染的人要被关进隔离病院。教会也采取了一些措施,通过发放圣水、祈祷、救济等方式缓解疫情,安抚人心。
但这样的措施并未有效控制疫病,死亡人数仍在不停增长,城内已经有胆小的人选择搬走,从夏天持续到现在的恐慌也并未减弱,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