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灯:“那在魔教这么多年,表哥怎么也没来过。”
少年声音如金玉相击,并无恶意,听起来也像是单纯好奇,一€€时口€€快。漂亮的眉目里俱是醉人的烂漫笑意。
李大没放在心上,敷衍开口€€:“长安不比漠北,这里是天下中枢之地,我和父亲都忙于正事,不像漠北悠闲贫瘠。”
少年恍然大悟。宾主尽欢。
*
武林盟中。
卓凛将师父的书信放在烛火上,点着后放进了器皿里烧灰。信中内容不过是惯常的寒暄几句,只有一€€段引起了卓凛的沉思。
€€€€退隐当日€€为€€师与魔教一€€妖女交手,她违背武林道义,不仅使用暗器,还试图下毒雾,虽不致命,为€€了获胜却不择手段,野心勃勃直指江湖第一€€,体€€内修行功法杂驳紊乱,凶狠异常。为€€师不忍杀之,无奈落败,此后……
一€€段话里,只有“功法杂驳紊乱”引起了卓凛的注意。
他幼时在皇宫正统,少年也是武林盟佼佼天才,供他选择的功法不知凡几,他却只取其一€€。正是因为€€卓凛深知,即使再温和的功法,分心多修都会互弊,甚至曾有武林同道走火入魔。
卓凛忧心忡忡了一€€会儿,才想到停灯如今双手尚未治好,不会动用功法,渐渐放下心。
远方的师父:“看了信,就知晓那妖女多么狠毒狡诈诡计多端……”
卓凛熄灭了烛火,起身走出去,武林盟的马车已经备在外头,还有七王爷的低调标志,
车夫在和旁人闲聊,“是,去长安,路可远了,本来骑马去更快,但沿途城镇突然都加紧了守备,防守严密,严禁纵马,对江湖人士多有限制,还要通关文€€牒。所以只得……”
这当然是谢沉流的手笔,许多城池受谢家和他母家商贸恩惠,也乐得在他大婚之际给他卖个好。
长安李家。
停灯跟着李大走了半天,才到一€€个古旧的祠堂。李大先取了三支香点燃祭拜,转头对停灯道:“你跪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晚饭会有人给你送过来。”
停灯:“午饭呢?”
李大有些无语:“大婚之前,你只用早膳和晚膳,以免衣服尺寸不对。这都不懂吗?”
停灯沉思了一€€下,“不太懂。”
李大懒得跟他解释,摆了摆手:“照做就行。”说着就要走出去。
过了会儿,李大又转回身,“你怎么还不跪?在这里站着可没有用,祖先们不会听到你虔诚的祈祷,婚后谢三公子很快就会移情别恋……”
“真的假的?”猫猫惊奇,“说到做到真移情别恋吗?”
李大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你胡说什€€么?”
忽然,一€€个蹴鞠被€€踢了进来,正好打€€中停灯的腿,他腿弯了一€€瞬,虚空抓了抓,重重地膝盖着地砸了下去。
听声响,大概都青了。
【……多亏我有先见之明,痛觉屏蔽没关过。】系统震惊。
灯灯也震惊,【你就不能帮我挡一€€下皮球?】
【……我没有实€€体€€,】系统抓狂,【你如果有A等级,就能给我换个实€€体€€了!】
【我要是有A等级,为€€什€€么要给你换实€€体€€?】猫猫撇撇嘴。
系统:“……”算了,儿大不由€€娘,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系统要换行。
李大面露惊讶,伸手抱住跑进来的小€€男孩。小€€男孩乖乖亲了亲李大,才伸手指指皮球,“我的球掉进来了,我来捡一€€下。”
停灯拍拍腿上灰尘站起身,拿起皮球。
李大哄了几句真乖,看到停灯又站起来,不着痕迹皱了皱眉,有孩子在却也没计较。小€€男孩伸手要接过皮球。
下一€€刻,球正中男孩的侧脸颊,而后再次掉了下去。
男孩瞬间大哭出声。
系统:【侧脸,你这准头有点……】
【我手有伤。】停灯为€€自己€€辩解。
李大公子又惊又怒:“你这是做什€€么?和一€€个小€€孩子发什€€么脾气?你是要杀了他吗?这里可是祖宗祠堂……”
小€€男孩哭得鼻涕都蹭在了他的衣服上,他脸色更不好看了,这可是他用谢家送来的玉烟绸缎新做的夏衣。
“什€€么发脾气,”停灯摊手手,“什€€么杀了他,我生在漠北,一€€直是这么抛给朋友的呀,难道抛得太高?漠北小€€孩们都能接住。”
李大公子愈发怒火中烧,“我早就和你说了,漠北和长安不同,那里舞刀弄枪粗俗不堪,和长安诗书簪缨之族如何比得?”
“李家不也是将门之家?”停灯讶异,“我以为€€他会武。”
“我不和你纠缠这些,”李大公子打€€断,“这事你必须给我和父亲一€€个交代。”
李府外面,李老爷已经从书房出来,和来客寒暄。来的是谢家二公子,还有几个谢家官员,任何一€€个放在哪里都是举家相迎的王孙公子。
谢三公子似乎的确遵守了李家的规矩,婚前没有来,却让其他人过来了。
“小€€灯回来了,”李老爷一€€边答话,一€€边带几人往祠堂走,“为€€了表达对列祖列宗的诚心感€€念,正在祠堂里焚香。”
他一€€边说,一€€边给身后的小€€厮打€€手势,示意去祠堂看看,别让几位客人看到什€€么不合适的失礼场景。
分心之中,李老爷浑然未觉,一€€个人影先他们一€€步,悄悄从小€€道溜向了谢家祠堂。
谢沉流带着刚冰完的荔枝,美滋滋地往里面跑。这帮老古板不让他成亲前和停灯见面,他偷偷摸摸来还不行?什€€么能难倒他谢三公子?
下一€€瞬间,还没等他脚踏进祠堂,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什€€么摔在了地上。
谢沉流顾不得再伪装,担心是停灯出了什€€么事,连忙走进去,就见李家祠堂砸了一€€地,牌位蜡烛什€€么的凌乱掉在地上,有一€€圈还摆了个爱心。
谢沉流目瞪口€€呆,他叛逆期都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
但是谢沉流反应快,看到是停灯站在桌子上,拿着烛台在慢悠悠地往下抛,立刻把祠堂门关上。
听到门关的声音,李大公子怒不可遏地转过头,被€€谢沉流一€€椅子敲晕。
边上还有一€€个男孩在哇哇大哭。
谢沉流翻上桌子,拉住停灯,“快走。”
猫猫:“你打€€晕他干嘛?你怎么来了?”
谢沉流:“……你还打€€算在这里等人来吗?”
猫猫奇怪:“他说我在祠堂胡闹,我说砸了就不算祠堂,他同意了。”
李家有愧于他母亲,一€€派道貌岸然,背地里蝇营狗苟,这祠堂也是摆设多余。
谢沉流:“……”
见停灯坐下来不走,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冰荔枝,“那你先吃点东西€€。”说着也坐了下来。
猫猫:“好喔,谢谢。”
谢沉流摸摸他的额发,“这里怎么没冰块,你额头都出汗了,李家是怎么办事的。”
停灯:“……”
系统:【啊对对对,李大公子应该给你扇扇子哄着你扔。】
等李老爷和谢二公子谢家几个长辈走进来,看着祠堂里一€€片狼藉。
桌子上,谢沉流正在投喂猫猫。
李老爷脸色铁青:“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停灯?”
“我砸的,”谢沉流放下荔枝,捏了捏被€€冰僵了的猫猫脸,猫猫嘴巴里塞着鼓鼓的冰荔枝说不了话,“怎么了,李老爷?”
谢家人:“……咳咳咳咳咳咳。”
谢二:“你有病吧谢沉流?回去让父亲好好骂你。”
他们嘴上在骂,却已经将李家的处置权摘开,轻描淡写,只是礼节上装装样子。李老爷当然也能听出来,气得脑袋有些发晕,站不太稳,旁边小€€厮连忙搀扶。
“此事,此事……”李老爷定了定神,没有让他们摘过去,“我李家也不是任人摆布。”
“我看这祠堂破旧,好心想给舅舅翻修翻修,”谢沉流淡淡道:“倒是表舅哥,在我来之前,就害我夫人,是对圣旨不满,还是对我谢家不满啊?”
最后一€€句惊得众人沉默了一€€瞬,谢二公子反应快:“说话要讲证据。”
谢沉流接到暗示:“当然有!”
李老爷惴惴,“等等€€€€”
但谢沉流已经麻溜掀起猫猫小€€腿裤弯,振振有词:“你看看,都紫了!”
停灯:“……”其实€€冰了冰已经好了,但谢沉流硬是给他就地取材,画得狰狞可怖。
谢沉流还在逼逼:“你看,你看这里……”
谢二公子不忍直视。
还是其他谢家人老道,定了定神,咳嗽一€€声:“好了好了三公子,你先放下,这……这也不成体€€统。此事我们一€€定找李老爷和李大公子要个交代。”
谢沉流这才满意了,抱起灯灯就往外走。
李老爷还想拦,谢二公子凉凉开口€€:“李老爷,还没回答,是藐视谢家,还是藐视圣旨,又或者,二者皆有之呢?”
李老爷神情微僵,将晕倒的李大在心里骂了千百遍。连旁边小€€男孩的哭声都令他迁怒起来。看着眼前乱糟糟的祠堂,不由€€得心生悲凉。
出了门,停灯就用力擦掉了小€€腿上的伪装,手上粘着紫色往谢沉流衣袖上抹。
谢沉流给他擦了手,才开口€€:“没想到李家……算了。停灯,你想要李家吗?”
停灯摇头。
谢沉流固定住猫猫头,美滋滋盯了一€€会儿,才说:“送你的,收下吧。”
祠堂里,谢二公子将这段时间谢家收集到的李家罪证,让人取了出来。收受贿赂买官卖官贪污灾款水患牟利,在军中和敌邦勾结骗赏。桩桩件件都是重罪。
“李大公子机关算尽,反而露了把柄,”谢二公子笑看着李老爷,“这可不是什€€么能守家业的后辈,再多提点提点。”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李老爷声音冰寒。
“误会,”谢二公子无奈,“原本真的只是想结个姻亲之好,收集这些带过来,也是要提醒李老爷做事周全,藏好首尾,别来日€€连累到停灯妹妹。”
说着,谢二公子戏谑一€€笑:“李家有什€€么值得谢家图谋?”
谢沉流从门外探进头:“我夫人。”
“你闭嘴,”谢二公子笑容消失,“砸祠堂的事,别以为€€父亲不会收拾你。”
话到这里,李老爷心生悲哀,知道大势已去,谢家心思缜密阴谋诡计远远甚于李家,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好在婚约还在,日€€后未必就没有转机。只要结成了姻亲之好,来日€€两家互惠互利,李家总有东山再起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