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昨天第四小队也算内勤吗?”突然有人提出一个新问题。
这个问题一出现,大家就都想到了今天的岐东城区改建任务,既然高速路口有丧尸出没,那么岐东城区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以前的丧尸就算清干净了,也不能保证没有新来的啊!
“岐东应该没问题。”余彦军出来稳定军心,“那里一直都有军队派驻,简易围栏也建好了,不会发生高速路口那种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众人心中的疑虑没有那么容易消除,讨论声一直不绝于耳。
从德帕出城,汽车行驶半个小时就到了岐东。
这次岐东城区改建任务抽调了搜索队几百号人参与,他们主要负责清理城区的垃圾和尸骸,虽然有少量机械和车辆帮忙,但是这年头成品油是稀缺物资,所以基地方面的原则是能用人力的还是尽量都用人力。
基地在岐东设立了一个‘改建指挥部’,直接就在当地政-府办公楼里开展工作,搜索队成员到达以后都领到了一套防护用品,分别是帽子、口罩、围裙和手套,这些都是下发给个人的,然后用于清扫搬运的工具则由小队统一领取,将来要归还的。
第十三小队分到的任务是清理一幢居民楼,这是一幢高层住宅,一梯六户,总共二十层。所有的房屋都被行动队检查过了,房门均已破开,搜索队的工作就是把里里外外的人类尸体和丧尸残骸清运出去。这种事情搜索队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做,余彦军很快就分好了工,四个人负责安装和使用滑轮,四个人负责清理,找到的尸骸都用帆布袋装好,然后通过滑轮运到楼下,还有两个人在楼下用小推车将尸骸搬运到小区门口。
陆迟就在清理人员的名单里,同组的还有钱顺帆、泰勒以及尼尔。
因为电梯无法使用,每个人上楼的时候都要背一部分物品,陆迟走得最快,他驮着一根固定滑轮的支架,蹭蹭蹭就上了二十楼。在其他人到来之前,陆迟把每套房子都看了一遍:第一户没有人;第二户三口之家全部丧尸化,然后被行动队处理了;第三户客厅门框上吊死了一个男人,他们家主卧里关着一只寿命耗尽的第一代丧尸;第四户可能是群租房,房子被隔成了很多小房间,这一户也是现场最惨烈的,墙壁和地面上涂满了黑褐色的血迹,人类和丧尸的残骸混在一起;第五户没有人。
最后,陆迟进入了第六户,这套房子和前面五套不同之处在于这套房子很整齐,虽然家具和地面都积了很厚的灰尘,但是从室内陈设来看,当年这套住房被收拾得很干净,所有物品摆得井井有条,地板上的一串脚印应该是后来行动队进入时留下的。
推开主卧房门,陆迟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她的孩子躺在主卧的床上,被子盖着,平静地仿佛睡着了。阳光透过飘窗的纱帘照进室内,女人早已化为枯骨的一只手臂搁在被子上面,似乎正在安慰她的孩子。
走进室内,陆迟发现这幅画面其实既不温馨,也不恬静,女人手腕下的被子浸透了干涸的血迹,一把餐刀掉落在床褥的褶皱间,而那个小小的婴儿骷髅一手放在母亲的脸上,另手还抓着个小小的奶瓶。
不知为什么,这女人割腕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她的孩子,所以当这个新生又无力的小生命喝完了最后一口奶、任凭哭喊和拍打都不能唤回母亲的关注之后,只能在恐惧和绝望之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陆迟蓦然觉得眼睛酸涩难忍,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他已经见过了无数的亡者残骸,可所有那些尸横遍野都不及眼前的景象来得残忍。
“陆迟!在哪里呢?”钱顺帆在高声叫喊。
陆迟轻轻退出了房间,走到大门口才回答:“这里。”
“快过来干活啦!”
陆迟到了走廊,钱顺帆和泰勒都在那里了,尼尔正撑着膝盖在大喘气。四个人里陆迟和尼尔还是新人,泰勒又是一个惜字如金的,所以组织工作就由钱顺帆担任了。
“尸体装袋以后搬到楼梯间就好了,剩下的是滑轮组的工作,咱们可以先去下一层,今天要把整栋楼都翻一遍呢……”
在钱顺帆的指示下,众人穿戴好防护用品开始干活。
正午时分,清理小队已经下到了第十四层,清理小组的几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钱哥,什么时候吃饭啊?”尼尔忍不住嘀咕。
“十二点整,到时候队长会吹哨的。”
“那应该快到了吧,我都要饿死了呢。”
“应该€€€€”钱顺帆这句话还没讲完,隐约就有哨子声就响起,是很清脆的双音哨,于是他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丢,“是开饭哨,没错了,下去吧。”
四个人下了楼,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每人两个烤饼、一碗蛋花汤,难得的是这些食物竟然都是温热的。
“没想到还能吃上热的。”众人纷纷表示很意外。
“这次改建工作要进行很久,天天吃压缩干粮可不行。”琼斯说:“听说改建指挥部那边已经接上了水和电,餐厅也有了,这明显是要打持久战的。”
吃完饭,把刚才脱下的防护用品再穿戴回去,小队成员又开始了繁重的体力劳动,等到下午六点快到才勉强把事情做完,于是又一路小跑回到改建指挥部门口等大巴。
陆迟找机会向余彦军打听了行动队选拔的事情,知道了该如何向搜索队后勤部提交申请,如何凭申请去军部报名。
“听说现在选拔的要求很高啊,不过老弟你肯定没问题。”余彦军早知道陆迟要走,心态也比较平和。
其实陆迟原来并不是非走不可,但是搜索队改变工作内容以后他再待下去就很不合适了,没有机会接触丧尸、也没有足够的可支配时间,他的真正目的没法达成,不过为了自己在基地里的表现能够更可靠一点,选拔之前他还是会继续好好干着这份清理工作的。
来接人的大巴陆续到达了停车场,搜索队员们排着队开始上车。
第十三小队和另外两个队同一辆车,人员暂时混杂在一起,一个男人伸手拉住门口的把手正待上车,后面的陆迟却猛地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衣服后襟€€€€
第15章 双脚接触地面
周围的人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陆迟已经把那个男人拉下了车。
“放开我€€€€”那个男人叫了起来,在他身后的另一个年纪更大点的中年男猝然回头低喝:“你干什么?”他想要阻止陆迟,无奈陆迟动作太快,前头那个男人已经被陆迟拖离了队伍,丢到大巴后轮附近。
“阿坚€€€€”中年男想要上前去扶地上的人,陆迟展臂一横,拦住了他的脚步。
“你看不出来他已经感染了吗?”陆迟眉头拧起,“还是……你已经知道了?”
“放屁!”中年男一掌扇过来,却被陆迟勒住了手腕,他急得目眦尽裂,“我弟弟才没有感染,他只是不舒服!”
两人的争论吸引了附近一些人,听到‘感染’这个词的时候,人群立即一哄而散,很快远处维持秩序的行动队就过来了,几名士兵全神戒备举枪避近。
“举起手来,抱头下蹲!快点!”其中一名带着中尉肩章的军官大吼。
“各位长官,我弟弟真没事,他就是有点发烧。”中年男还试图阻拦一下,一串子弹打到了他的脚边,开枪的士兵语气严厉,“老实点!”
中年男瑟缩了一下,终于还是蹲了下去,然后陆迟也被喝令下蹲。
那个叫阿坚的男人蜷缩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士兵枪支上的战术手电照到了他的脸,可以看到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泛着青绿的死气。
那名中尉按住肩头的对讲机:“报告,停车场发现一例感染者!”
“启动紧急处置程序!”对讲机另一头的人下令。
“感染确认!”中尉随即大喊:“执行清理!”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位队员就开枪了,近距离的突击□□射击瞬间就打爆了地上那人的头骨,鲜血和脑浆溅了一地。
中年男呼吸急遽,颤抖着跪倒在地上。
“你们……为什么开枪?”陆迟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他还没有完全丧尸化,还来得及治疗的!”
没有人回答陆迟的问题,三把突击□□都调转方向对准了他。
“发现两名密切接触者。”中尉冷冰冰地报告。
“执行隔离。”对讲机里的人说。
中尉一偏头,喊了一句“手铐”,然后就有士兵从背囊中掏出手铐。
“转身,手放背后,违令者视同感染。”中尉宣布。
陆迟环顾了一下四周,已经到了九月中旬,秋分临近、白昼渐短,此时停车场上光线黯淡、气温也降了下来,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仿佛正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转过身,陆迟将双手伸到背后,感觉到金属环扣的温度绕过了手腕,然后清脆的咔嚓声。
片刻之后,陆迟听到有车辆驶近的声音,回头就见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了大巴旁边,有人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严队!”中尉向那个人报告情况,而那人同时也看到了陆迟。
这是严铮林第二次见到陆迟,青年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搜索队制服,微卷的中长发因为沾满了灰尘而打结,刘海凌乱地向后梳去,露出大半个额头和眉峰,当他回眸看过来的时候,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浸染了浓重的墨色,斜照的霞光为他描绘出了一道浅金色的轮廓,一侧光明、一侧黑暗。
这个陆迟给严铮林的感觉不一样了,就像一位曾经高高在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失去了翅膀,失去了飞翔的能力,然后坠落凡尘,双脚接触到了地面。
然而,即使双手被戴上了镣铐,陆迟却依然站得很直。
“严队长、严队长!”余彦军慌忙跑过来解释,“那是我们队里的一个新人,他和感染者没在一起工作过,而且他是先天免疫者,不会感染的!”
严铮林对余彦军微微点头,然后转向陆迟:“你检测过免疫力了吗?身份卡上应该有记号吧。”
“身份卡在我上衣口袋里。”陆迟淡淡地开口,他侧身展示了一下背后的手铐,以示自己无法取出,既然严铮林没有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礼尚往来,他也就当对方完全是个陌生人。
严铮林迈步向陆迟走去,看起来像是要亲自上前检查。
“严队小心€€€€”中尉出言提醒。
“没事。”严铮林说着站到了陆迟跟前,两人身体距离不过一尺。走得近了,严铮林嗅到了了陆迟身上有些腐败的尘土味儿,他知道搜索队的工作范围,可心里却有点奇异的违和感,好像这种味道不应该属于眼前这个人。
陆迟垂眸,看到严铮林打开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隔着布料感觉到手指滑进袋口的触感,然后一张身份卡被抽出来了。
陆迟的视线追着那两根手指来到严铮林身上,当严铮林正在分辨身份卡上的免疫标志时,陆迟则在观察着严铮林,他感到严铮林有点不一样了,骤然间陆迟想不出来是什么不一样,毕竟也就几天未见,再变还能变到哪里去。
当两人对面站着、近在咫尺的时候,陆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严铮林刮胡子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严铮林一张胡子拉杂的沧桑脸,看起来起码三十五,但是现在他把胡子刮了,整个人就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带着锋芒锐利、昂扬遒劲的味道。
陆迟突然意识到他记住的严铮林并不在于面部五官,而是一种感觉,那是包括身形、动作、声音、乃至于气质集合体的一种感觉,因此一开始与其说他认出了严铮林,不如说他感觉出了严铮林。
视觉印象不能代表一个人的整体感觉,所以陆迟才能毫无障碍地在第一时间认出严铮林,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慢了半拍地察觉这个年轻的严铮林有点面熟。
那是属于过去时光的熟悉感,对于陆迟来说已经非常遥远了,经历几百年磨损褪色之后的记忆有些虚幻,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膜,你知道那是存在的,但你又会忍不住怀疑它的真实性。
陆迟努力回想,回想记忆里的那些人,不管是朋友、同学、校友还是街坊邻居,最终断定其中并不存在一个叫严铮林的人。
严铮林看过陆迟的身份卡,确认免疫章无误后把身份卡给放了回去,刚一抬眸,就对上了陆迟探究而困惑的目光。
陆迟的眼睛不算很大,但是亮,水分充足的那种明润感,很平和、却能直入人心。
严铮林发现自己又一次很不正常地心悸了一下,太邪性了,简直有违常理!退后一步,严铮林不想承认他居然有点认怂,于是转头对着那几个士兵说“给他解开”,然后绕开陆迟走向另一位密切接触者。
因为突然出现感染者,停车场上的大巴都被禁止启动了,所有人下车排队步行到另一侧的空地上,等待检疫部门调运检测试纸过来。陆迟回到了第十三小队的队伍,琼斯拍拍他的肩膀说:“陆迟,刚才谢谢你。”
如果没有陆迟出来阻拦,一旦那个感染者上了车,倒霉的可就是车上其他人了。病毒的潜伏期有长有短,与病毒的进化程度和感染者的体质有关,短的几分钟、长的几个小时,少数可以达到一两天,潜伏期的感染者甚至是比丧尸还要可怕的存在,因为他们是无声藏匿在人群中的定时炸弹。
“我也是刚好看到了。”陆迟勉强笑笑,他心情却还是很沉重,虽然理智上知道行动队的做法没问题,但还是觉得很惋惜,因为每一位个体的存活对于人类种群的未来都很重要。
“也不知道老吴是怎么想的?”有人对感染者的哥哥表达了不满,“这是要拖我们一车人下水吧!”
“就是啊!”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末世多年,人们已见识过太多感染者、也都经历过各种生死抉择,因而最为痛恨那些优柔寡断的糊涂人,那样的人不但自己活不到最后,还很容易连累同伴。
这边的讨论还没有停歇,检疫部调来的检测试纸已经送到了,第十二小队剩余成员最先接受了检测,然后是其他队伍,检测过程很顺利,没有发现其他感染者。将近八点的时候,第十三小队的队员们终于上了大巴,在夜幕下离开了岐东。
吴坚的哥哥没有回来,钱顺帆问琼斯那人是不是也感染了,琼斯回答说不一定,但他违反了“基地条约”,发现感染者非但不报告,反而加以隐瞒,这是很严重的违法行为,所以他不可能再回搜索队了,他的队友肯定也不会再接纳他。
大巴回到搜索队大楼之后,后勤处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明天全体休整,工作安排会在明天下午四点之前调整到位。
看来基地方面总算开始正视目前的安全形势了。
虽然多出了一个休息日,但是并没有人因此而高兴,队伍在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中解散了。陆迟、尼尔、泰勒三个住宿舍的队员一起去了三楼餐厅,因为太晚了,餐厅只剩下一锅冷汤。
泰勒早过了三个月的免费食宿期,他现在都是自费吃饭的,看到餐厅没什么东西就转头走了。
依旧一文不名的陆迟和尼尔只能坐下来喝汤,汤很稀,汤水清得都可以照出人影。
尼尔捧着汤碗喝得稀里哗啦,一眨眼就把今天的晚饭消灭了,空碗放回桌上的瞬间,里面突然掉落了一个面包。尼尔诧异地转头,看到陆迟正站起身,一手捏着筷子,一手端着碗,嘴里还叼着个什么东西。
第16章 猴子比人好多了
面包是陆迟早餐省下来的,当时以为可以替换中午的压缩饼干,不过后来午餐吃烤饼,所以陆迟也就没有多此一举,毕竟烤饼和面包一样,都不可能保存很久。
归还了碗筷之后,陆迟嚼着面包上了楼,回宿舍翻出从唐天逸那里得到的一身衣服,他去洗了个澡。搜索队大楼有公共浴室,不知道冬季怎么样,但这个时节就只供应冷水,好在陆迟也不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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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把今天穿的工作服拎起来,陆迟掏出了他的身份卡收好,然后把衣服丢进水槽清洗,因为穷得连肥皂也没有,所以这件衣服就只能靠物理方法来洗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