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少虔没作声,对于尤因不信他没谈过恋爱这件事情,他并没感到太意外。
“我分手了,他妈的,难受啊……”
海浪的声音忽远忽近,半晌,南少虔静静问:“为什么分手?”
可能是喝了酒,也有可能是终于有人可以倾诉,尤因憋了会儿,委屈地说:“她说她年纪大了,我还不跟她结婚。”
“你不愿意娶她?”
“不就是结婚,那我之前不知道她想结婚嘛,她跟了我四年,我肯定要娶她的啊。”
尤因抽噎地说着孩子话。因为她一直跟我一起玩,所以我一辈子都要和她做朋友。殊不知世事变迁,有时候比一眨眼还快。
“老子明天就买钻戒去杭州求婚,我现在有出息了,我都能跟你这样的天王巨星合作了……她还能嫌我没出息?谢谢你啊南老板,你人真好……我要是结婚你一定要来,请你喝香槟啊。”
南少虔再也没回答,也没再问,脚步越来越慢,他不接话,尤因嘟囔了两声,说了些听不懂的话,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一阵凉爽海风吹过,大概是有点冷,又鬼打墙似的在他背上一激灵。
南少虔转头轻声安抚:“没事儿,没事儿。”
尤因的身体慢慢软下去,安静两秒钟,含糊地说:“南少虔,你唱个歌儿给我听吧。”
南少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会唱歌。你想听?”
尤因拿尖尖的下巴颌在他的肩膀上磕了磕,没作声,大概是“想”的意思。
南少虔说:“有多想?”
尤因偷笑一声,拉长声音说:“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想。”
南少虔勉为其难地说:“好吧。”
就唱了几句。
周围都很静,只有海浪打节拍,南少虔的声音极轻,语调却抑扬顿挫,像小时候军训拉军歌。
尤因憋了几秒钟,抖着胸腔笑了,眯着眼睛说:“真不错,小百灵鸟。”
知道自己唱得不好,尤因也并非真心夸赞,但南少虔丝毫不恼,慢条斯理地说:“我说了,我不会唱歌。”
想了想又道:“但是我唱戏还不错,要听吗?”
尤因点点头。
南少虔清了清嗓子,再开口,声线骤然变得缱绻而细腻。
“清清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意配鸳鸯……”
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尤因有点儿惊喜,说:“这是京剧?”
南少虔说:“越剧,《十八相送》。”
这段唱词说的是女扮男装求学的祝英台爱上同窗好友梁山伯,送对方归家之时怀揣着少女心事对梁山伯暗诉情意,奈何梁山伯愚钝鲁达,不通其意。
“哦,你唱的应该是很好的,但是我不会欣赏,对不起啊南少虔。”
正如同祝英台原谅了一无所知的梁山伯,南少虔也轻易原谅他,说:“没关系。”
而后尤因好像是真睡着了,伏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逐渐沉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估计大概超过半个小时,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其实是完全没注意自己在往哪里走,南少虔感受到后脖子里,有滚烫的热流顺着他的头发根流进衣领。
是眼泪。
不知道梦见什么,尤因流泪了。
他的身体瞬间僵了僵,朝四周望去,一片寂寥的暗,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他们似乎走到了一片野海滩。
这边的沙滩很干燥,有几块裸露的礁石,南少虔找了个摸上去还算平整的礁石坐下,然后把尤因从背后翻过来。
尤因的体格比他小了一圈,他很轻易就能把人整个圈在怀里,他打横把尤因搂住,左手揽着尤因肩峰突出的肩膀,右手握住尤因裸露的大腿,一个给孩子哺乳那样的姿势。
昏暗的幽蓝的月光下,尤因还是环着他脖子的姿势,双手虚虚搭在他肩上,没用什么力气,看得出处在半梦半醒的蒙昧阶段,很长很密的睫毛湿成一绺一绺,脸蛋红扑扑的,靠着他的胸膛,安静地一抽一抽哭。
南少虔注视良久,缓缓低下头,与他鼻尖抵鼻尖,叹了口气,问:“就那么爱她吗?”
那知不知道我很爱你呢,知不知道我看见你这样很难过呢?
声音极小,尤因当然听不见,依旧抽泣不停。
微弱的哭声像是不停歇的鼓声,一寸一寸碾着南少虔的道德底线。
“别再哭了。”他催促。
别再为她哭。
“哭这么多会不会加重夜盲?平常有吃维生素A吗?还有胡萝卜,这些都对眼睛好。”
尤因恍若未闻,像陷在很深的梦境里,继续垂泪。
南少虔抬起了头,双目失神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黑蓝海水,潮水涨落三次以后,他转过头,捂住尤因那双为了别人流眼泪的眼睛,毫不犹豫地低头把那张微微打开的嘴唇吻住了。
尤因说喝醉了自己会断片,他不知道真假,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管不了了。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亲吻这张嘴唇的感觉,尤因的唇形长得很好,丰润,粉红,天生适合被亲吻。
酒醉后的人睡眠会尤其沉,被吻住唇舌,尤因也并没什么反应,没有反抗,甚至像含吸管似的无意识抿了抿南少虔的舌头。
南少虔浑身一震,几乎把它当成一个回应,目光愈加暗沉,手掌从尤因的衬衫下摆摸了进去,动作太大,尤因衬衫的扣子一颗颗开了,他没管,另一只手臂收拢,把尤因整个上半身都揽起来贴在自己胸膛上,两颗心脏砰砰共鸣。
尤因来不及咽下的唾液从嘴角溢出,身边的空气开始有点潮湿燥热。
应该是一两分钟吧,总之才过去很短的时间,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如同天光乍破,南少虔心头一惊,叫这动静陡然从梦境拉回现实,下意识和尤因的唇分开。两个人的嘴唇都湿润不已,分离时甚至拉出一条银丝。
他舔了舔唇,然后忍耐地从尤因裤兜里掏出手机,是毛洽,他利落地挂掉,然后把手机关机。
掐住尤因的下巴迫使怀里单薄的身体抬起头,他继续吻下去。
或者这根本称不上接吻,而是一场卑劣的侵犯。
绵长狠戾的一吻结束,尤因身上软得不像样,但仍在沉睡。
南少虔微微失神,尤因喝醉了才发疯,他没醉,却也疯了,这是野外,但也不是绝对私密,何况尤因随时随地可能会清醒。
那也全然顾不上了,再不从尤因身上汲取一些热气,他觉得自己简直无法控制心内的嫉妒和暴戾。
海水潮涨潮落,偶然一阵冰凉夜风吹来,尤因单薄的肩膀微微蜷缩了起来,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冷了在找一个避风处。
南少虔打量了一会儿他酡红的脸庞,不知道是遗憾他没醒,还是庆幸,叹了口气,紧紧抱住了怀里微微颤抖的身体,用后背撑起一个避风港。
何箴偶尔说他都快忍成王八了,可他其实从不像看上去足够坚定忍耐,虽然他确实忍耐了很多年。
就像今天这样,他也会魂不守舍,也会嫉妒到想讨要一点点的好处。
抱了很久时间,到冷静下来了,南少虔把尤因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摊开,俯下身温柔地吻了吻尤因两节突出的锁骨,为他扣好衣服扣子。
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把尤因拦腰抱起来,离开了这片静谧的海滩。
第20章
被五瓶啤酒干翻的尤因,第二天宿醉起来,花了整整十秒钟才睁开因过敏而肿胀的眼睛。
入眼昏昏暗暗的,像是窗帘全拉紧了,他没有把屋里关这么严实的习惯,脑子缓慢思考,昨天他喝高了,哭着上台唱了首歌,然后呢……
然后下台了,对,南少虔扶了他,好像还背了他,他唧唧歪歪的,冲人家倒苦水说了自己分手的事情。
想到这里打住了,脸突然烧得慌,真丢脸啊操,二两马尿下肚,什么都往外吐露,居然还敢使唤巨星背他!
南少虔也是牛逼,怎么那么听话啊还真把他背了起来。他的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感到一阵荒唐的好笑,琢磨着回头得好好谢人家!
再然后呢,不记得了,怎么结束的?他又是怎么回来的?
毛洽把他送回来的?
棉被好重,尤因忍不住龇牙咧嘴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动,被子上什么东西被他推了下去,接着身后的床垫突然动了一下,像是有人翻身的动作,他身体一僵,迅速回过头,和身后缓慢单手支起身子,睡眼惺忪的男人对上了眼。
男人皱眉道:“大早上的闹什么?”
谁闹?
什么闹?
尤因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惊恐的视线钉在对方紧致结实的大胸肌和块垒分明的六块腹肌上。
操,南少虔!
他妈的,他怎么会和南少虔睡在一起!
所以刚刚他觉得棉被很重,其实是因为南少虔的手隔着被子搭在他身上?
尤因被酒精涨满的脑神经此刻完全无法工作,只会瞪着一双通红眼睛盯着南少虔,好几秒才又想:南少虔没穿衣服,那他呢?
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幸好,倒是穿的整整齐齐,忙不迭松了口气。
但不是昨天那套了,他忙扒开衣领,胸口上能看到的皮肤红斑点点。
这是谁干的!衣服又是谁给他换的!
毛洽吗,还是……
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尤因刚咽下去的那口气又重新提到喉咙口。他惊慌失措,攥紧衣领失声大喊:“我我我我!”
“你在想什么?”南少虔迅速打断他的臆测。
尤因转头紧张恐惧地盯着他。
“你过敏了,身上那是发的疹子,毛洽买了药,我昨天已经喂你吃过一次,今天还得继续吃。”歌手的分贝真是提神醒脑,南少虔缓缓抬手捏了捏自己挺拔的鼻梁。
“你你你你!”
南少虔有问必答,懒懒道:“我照顾了你一晚上。”
说完,想到什么,抬起头,试探道:“你昨天喝醉了闹着要游泳,差点被卷到海里去。还记得吗?”
“真假的……”
这么离谱吗?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尤因傻了,愣了一会儿,像是有点信,因为觉着自己还真干得出这种事儿,喃喃道:“我说我怎么做一晚上考潜水证的梦,喘不过来气,胸口还闷得慌……”
南少虔问:“考上了吗?”
尤因叹了口气,摇头:“没呢,一直搁水底憋气呢。”
南少虔意味不明地轻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