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到底,不死心。尤因不喜欢演戏对他来说是个遗憾,很有意思的,为什么不试试呢。
抛开爱慕者的滤镜,他也敢说是真觉得尤因能行。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天赋型演员,大多数演员起步都需要人引导,包括他同样如是。
很多人盛赞他是天生演员,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有那么好,也是从小在一个个剧组被打磨出来的。
尤因显然没碰到好老师,面对导演的镜头总是怯生生,那么灵气四溢的眼睛,不能放在大银幕上被人欣赏,简直是影坛一大损失。
“不喜欢。”其实是演得太烂了。
“但是你这几天看起来很开心。”
“那是因为你手把手教我才觉得有意思。”
“以后我也可以教你。”
尤因心里微动,倏然转过头看南少虔一眼,南少虔也转头看他,墨镜遮挡了视线,下半张脸淡然而严肃。
他是认真的。
尤因心里这么想,哑然半晌,把头又转回去。
南少虔对他也太好了,是原本就这么热心,还是也像他一样,把对方当了真朋友?
他觉得怪异,又感动。因为觉得这份善良注定要被辜负,于是趋避着那道隔着墨镜也能感觉到的平静却诚恳的注视,干笑两声:“哈哈哈这么好,名师一对一啊。”微微扬起嘴角,很不在意的样子,“可惜没有机会啦。”
“非要走?”
尤因听懂了,南少虔指的是转行,他沉默了一下:“是啊。”
“你心里真那么想的吗?愿意离开这行。”
尤因又沉默了,他戴着墨镜,南少虔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半晌,只看到身旁的人迟疑地点点头。
南少虔于是不作声了,侧过头,盯着窗外看。
几只飞鸟的身影陆续从舷窗边疾飞过,突然,尤因小声地说:“我爸生病啦,不想我在外面居无定所的飘,人老了就这样嘛,希望子女能在身边尽孝。”
南少虔扭过头,不全是这个,他在心里否定。
“而且我女朋友也不喜欢我干这个。”
“你前女友?”
“对,前女友……”
又一次被提醒这个惨痛的事实,应该伤心吧,可尤因奇异地发现,现在想到失恋他脑海里出现的竟然不再是安澄给予他的痛苦和自卑,而是昨晚趴在南少虔肩上流眼泪的尴尬。
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嘴:“我经纪人也离职了,他们都觉得我不太适合干这行,我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就想换个环境。”
这才是对的。
突然,南少虔松开了攥紧的手,父亲生病,和女友分手,信赖的经纪人抛弃自己。
单独碰上一件事不足以让一个乐观的男人崩溃,尤因现在的自卑,敏感,自我怀疑,从来不是单一的原因所造成,接二连三传来噩耗,工作生活纷纷受到冲击,这才是尤因突然想逃离娱乐圈的根本理由。
他也戴着墨镜,透过黑色的镜片,南少虔盯着尤因的侧脸,第一次当着尤因的面不做掩饰地流露心疼的目光。
尤因一直在解释,他知道并不完全是为他解惑。
尤因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是我自己干不下去了,我不适合在这里发展,我应该听别人的及时止损。
但事实是,尤因明明很喜欢自己的工作。
沙滩上,他唱歌时候眼里的光芒和幸福不是假的;微信里感谢那格木给他工作机会时候真挚的话语也不是假的。
他明明喜欢待在这个肆意生长充满无限机遇和危险的圈子里,即使他的根系那样脆弱,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饥饿森林里分到的阳光和雨露稀少而寡淡。
尤因还在挣扎,南少虔想:真是太好了。
悄然无息地,他做下一个决定:转行不是他的本愿,我要把他留下来。
到达民宿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夕阳很好,南少虔换完衣服以后去敲尤因的门邀请他去黄厝海滩看日落,尤因在门里答应,说等会儿,他在穿衣服。
门一打开,南少虔的眼睛亮了亮。
尤因的衣服很素,白背心和灰色运动短裤,头上却戴了顶粉色鸭舌帽,脚下呼应地踩了双粉色低帮帆布鞋,除此之外,还戴了很长的项链和手链,整个人透露着一种松弛的高级感。
他上下打量一下,赞赏道:“很酷。”
尤因的情绪已经整理好,得意地曲起食指刮了刮鼻尖,嘴上却很谦虚:“还好吧,都是基础款。”
他的日子过得太轻松太闲,平常有很多时间来打扮自己,琢磨得久了自然有一些心得。
每个月他至少会有一个vlog和穿搭贴,这是他当初想出来保持曝光的方法,但没多大屁用,正经粉丝没多大反响,反而收割了一些不混粉圈的年轻人。
发得多了,还被一个千万粉丝级别的时尚博主拎出来制作了五分钟的视频点评,说他的私服配色清新大胆,风格独树一帜,很多艺人喜欢追逐奢侈品,他却不,然后放出很多他微博照片的局部截图,说他很多别出心裁的配饰都是出自小众品牌,是点睛之笔,特别有意思。又夸他审美修炼得高级,但不曲高和寡,既能上秀场,也能去街头,属于年轻人都能copy的穿搭,反正言谈里很欣赏他。
他被粉丝@的时候其实很意外,因为他也关注了那个博主,很有态度也很毒舌,没想到有天自己会出现在对方的微博里。
更没想到会被夸得天花乱坠,看完整条内容后他自己都脸红了,要是放别人身上他铁定以为是买的营销。
这么一宣传,又有很多人因此闻风而来,少部分人可能没仔细看那个时尚博主的视频内容吧,以为他是网红,还向他要过链接。小到手机壳,大到羽绒服,什么都问,他一开始给,后来被人说是软广,就死也不给了,让他们自己扒,久而久之还有了专门总结他身上单品的课代表。
总之,差点真变成个穿搭博主。
这几个月吧,因为心情不好,他欠了好几条微博,直到现在,他上一条vlog的评论还在增加,放眼望去全是催vlog和秋季穿搭的,超出他预告新歌的那条微博评论几千条。
挺好笑也挺无奈的,他的副业好像永远都比本职干得好。
不过他也习惯了。
“有空帮我也搭配一下,我不会穿衣服,走在你旁边别人会笑话我土。”
“你认真吗?”尤因忍不住笑了,觉得南少虔只是礼貌性夸奖,“你这张脸就已经是最好的单品了。”
“我跟你说的哪句话不是认真的?”
“好吧。”小事一桩,尤因点了头,并肩走了一段,他琢磨出不对劲,什么叫后面几天,“涠洲岛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还想玩几天啊?”
“玩到你心情变好。”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尤因倏地侧头看了眼南少虔,哑然。
所以非把他带上,是为了这个?想让他走出失恋的阴影?
尤因不想承认心里酸酸的,也有点儿感到,为南少虔的细心。
他们可才认识五天,南少虔怎么就对他这么好呢,霎时间,尤因被强行塞了这段旅程的怨气全消散了,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来时不情不愿,路上一个好脸色都没给南少虔。
南少虔没解释,只是朝他微笑了一下,继续朝前走。
尤因顿了顿脚步,有点羞涩地赶上去,不多会儿和他并上肩,他不比南少虔那么高,两个人差了大半个头,日光打下来,投在身侧的影子都有着巨大的体型差。
海滩离得很近,一两公里而已,他们决定骑行过去,共享电动车,尤因本来走在前头,路上在几颗小石头上颠簸了一下,夹在把手上的gopro歪了,于是停下来调整。
期间南少虔超过了他,没过一会儿,又从远处掉了头回来,刹停在他边上:“怎么了?”
尤因头也没抬,紧张地说:“你先别过来。”
等调整好了抬起头,看到南少虔停顿在原地脸色有些尴尬,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急,匆忙解释:“我拍视频呢,你会入镜的。”
虽然可以剪辑,但还是提前告知一下比较好,南少虔太红了,综艺都很少上的人,会愿意出现在刚认识朋友的vlog里吗?又愿不愿意曝光私人行程呢?他都不确定,他可不想因为这么屁大点小事儿失去和南少虔生嫌隙。
“你不想我入镜?”
尤因哑然失笑:“怎么会,求之不得。”
和影帝做朋友哎,说出去多长脸,之前避嫌只是因为他这个人比较有礼貌而已,要是可以的话这热度谁不蹭谁傻逼。
“我想被你拍。”南少虔马上调转方向和尤因并排,长腿撑地,很短的头发在夕阳下泛着橘色的光辉,把头一歪眯着眼笑,打量一眼小小的gopro,又问,“拍得到我吗?”
因好奇的神色,英俊庄重的长相显得稚拙而青葱,又是逆光,眼神柔和得像在看情人。
尤因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又去看gopro,心跳有点加速,心里想:还真是会不由自主就把视线转移到这张脸上啊。
他镇定地点点头:“拍得到,行了走吧,帅得要死。”
第22章
淡季,又是饭点,海滩边没什么人,南少虔真是来散步看日落,一路慢悠悠的,偶尔举起手机拍照,尤因没他那么呆得住,在磅礴粉红色夕阳笼罩的海滩上跑起来,白色背心灌进海风,衣面紧贴胸腹,勾勒出单薄却美好的线条。
尤因边踩水,边对着gopro的镜头嘀咕:“下午可以赶海吗?咱们捡个蛏子晚上加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声音绵软清亮,“不,至少得捡俩,还有南老师一个……”
去的时候雄心壮志,才十分钟就气喘吁吁地提着鞋袜回了岸上。
海滩旁边有公共水池,尤因站在边上冲淡水洗脚,南少虔帮忙拿着gopro,镜头冲着他,笑说:“一个都没有吗?”
镜头里,两只白生生的脚在哗啦啦的公共水龙头下互相把脚背上的沙子搓掉,南少虔的目光似有若无落在他的脚上,完整地目睹两只脚由白变粉的过程,觉得很像加了粉色素的棉花糖。
尤因逞强道:“主要是没有工具,下次我带上铲子,还有盐。”
南少虔低笑道:“应该没那么难,下回准能行。”
“我也觉得。”尤因抬起头,在霞光下呲牙笑,眉目生花,又谨慎地说:“也别太信我了。”
南少虔失笑。
太阳开始真正落山,两个人驻足看了会儿,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沙滩上拉出两道狭长剪影。
景特美,尤因把gopro收到裤兜里,开始用手机拍照。
主要是南少虔给他拍,爱豆抓镜头的能力非常强,南少虔半蹲着给他不停更换角度拍摄,觉得张张都像杂志画报。
尤因有把自己的手机给他,他没用,拿自己的手机拍摄。
尤因走过来检查照片质量的时候疑问地看向他,他撒谎不打草稿:“不小心把你手机锁屏了,等会儿微信发你。”
“别微信,降画质,隔空传送吧。”
南少虔说:“好,你教我。”
“你不会?”
南少虔其实会,但摇摇头,说不会。
尤因扬起眉毛,俏生生的很有活力:“看在你教我演戏的份儿上,好吧。电子产品就是得物尽其用啊,不然跟诺基亚有什么区别。”
南少虔诚恳点头受教。
俩人还拍了合照,尤因揽着南少虔的肩膀踮起脚咧嘴笑得很灿烂,南少虔嘴角微弯,侧头看着尤因。
俩人身后是浩瀚的粉色霞光,一样的年纪,体型看起来却似有年龄差,一个高大凛冽一个青葱秀丽,像青年和少年,说奇怪吧,倒也意外的和谐,毕竟长相都那样出挑。
余晖消失,天际转为渐变的蓝,又沿着沙滩走了会儿,正商量着要不然回去吧,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人在拍婚纱照,海边风大,新娘的头纱糊到了脸上,新郎笑意盈盈,手忙脚乱地帮新娘理顺头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