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龟缩在水里，划动四肢。
那群蜜蜂在水面上徘徊了片刻后，便离开了。
*
“什么声音？”陆森动了动耳朵，忽然抬起头，朝着之前虎吼的地方看去，他稍稍歪了一下脑袋，有些疑惑道：“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其他老虎的吼声。”
听力远比陆森更加灵敏的穆赫却动也不动，直到陆森发问的时候，才道：“是有一声虎吼。”
但也仅仅这句话，便什么都没有了。
“是有别的老虎过来了吗？”那声虎吼有些奇怪，听上去十分急促，陆森一时间没有听出来这是穆拉的声音，他正趴在地上休息，抬起爪子舔了舔爪垫，上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舔爪子是猫科动物的习惯，即便陆森是个新手虎，也下意识地去舔舔爪子。
只不过他每次舔爪子的时候，都告诫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了，爪子上沾染的细菌很多，包括但不仅限于泥土、腐肉之类的东西，但是很快他就又遵从本能地舔了一下。
对于猫科动物而言，舔爪子也是清理爪子和皮毛的一种方式，陆森抬起爪子蹭了蹭自己的脸，趁着阳光刚好的时候趴在了地上，轻轻摇晃着自己的尾巴，半眯着眼睛，面前走过了一只野兔，这野兔显然是没有发现东北虎的，正在愉快地低头啃草。
陆森张开嘴打了个哈欠，他今天已经吃过了，一点都不饿，甚至还有点撑，对于这只野兔倒是没有半点食欲，旁边的穆赫也是这样，它们两个就这样看着野兔从它们的眼皮子底下蹦€€过去。
“我们现在是朝着东边走的，路易斯的领地在那里，那它的母亲是在东南方向住着，还是东北方向呢？”陆森问道，各个东北虎占据的领地在他的心中已经绘制出了一份地图，他想了想道：“我们如果遇到了路易斯……”
“在东北方向。”穆赫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是这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我不知道现在它们的领地是否出现了其他的变化。”
听着穆赫的话，陆森下意识微微皱眉，虎眼里出现了一抹深思，他变成东北虎不过十多天，都能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一年的时间这么长，真的是发生了什么都觉得不足为奇了。
“路易斯虽然懒惰，并且依靠着尤雅占据了东边的领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非常容易对付。”穆赫看了眼陆森，以防止对方轻视对手，便提醒道：“事实上，任何一头东北虎都不要轻易轻视，能活在这片领域的东北虎，并且活到了成年，说依靠的绝对不只是幸运，或者说不仅仅只是幸运。”
“所以说，路易斯是一直懒惰，啃老的东北虎。”陆森总结道。
穆赫：……
“啃老的意思就是，靠着它的母亲生活下去。”看到穆赫的表情，陆森就立刻明白了穆赫的意思，立刻解释道：“这么说吧，意思就是路易斯本虎是没有自我生存能力的，需要靠着它的母亲才能生活下去。”
“不。”穆赫摇了摇头，它道：“它的确是靠着它母亲生活下去，但是并不代表它没有生存能力，我想……它最喜欢猎杀的动物就是……”
“什么？”陆森问道。
“熊。”穆赫应了一声。
陆森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远在东部的一片灌木丛伸出，一头东北虎正趴在了地上，它的爪下是一只已经被杀死的熊，这头熊刚刚成年没多久，体型已经非常壮硕了，但依旧死在了东北虎的爪中。
这头东北虎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獠牙上的鲜血，然后趴在地上轻轻摇晃了一下尾巴，舔着自己的利爪，它耸动了一下鼻子，而后连续打了两下喷嚏，它似乎是有些烦躁起来了：“又打我脸，为什么每次被打的都是脸？”
这头东北虎的侧脸明显是受了伤，它侧躺在地上，抬起爪子轻轻扒着自己的脸，深深叹了口气。
而这边正在讨论路易斯的两头东北虎已经闭着眼睛小歇，到了下午的时候，是它们最犯困的时候，很喜欢找个暖和的地方躺着休息，肚子也吃饱了，轻轻摇着尾巴，简直就是虎生乐事。
陆森睡觉就是真的睡觉，原以为睡觉也会遵从动物本能地保持警惕，但他没想到的是，其他的动物本能倒是继承到了，唯独睡觉这件事情，他在和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旦睡觉，就是昏迷式睡眠了。
真老虎穆赫正微微竖着耳朵，一边睡觉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它听到耳边传来了睡熟的呼吸声，左侧的耳朵微微一动，而后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身边，陆森正在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而后判若无虎地翻了个身，他最近因为练习狩猎实在是太累了，睡得很沉，爪子直接打在了穆赫的身上。
穆赫下意识看了眼搭在自己身上的爪子，而后就当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半阖着眼睛休息了。
“唉……”陆森忽然叹了口气。
一旁的穆赫立刻睁开了眼睛，它第一时间去看自己身边的陆森，对方并没有醒来，只是在梦里叹气而已，穆赫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陆森说下半句，便低声问道：“怎么了？”
正在睡梦中的陆森当然无法回答，但穆赫靠的太近，虎须微微戳到了陆森的耳朵，猫科动物耳朵上的神经很多，因此非常敏感，被稍有些坚硬的虎须戳了一下后，陆森下意识躲避了一下，他的耳朵微微动弹，抬起爪子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脸，而后便翻个身继续睡觉，这一下是后背对着穆赫了。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陆森低声喃喃着。
穆赫扭头看去的时候，陆森还在闭着眼睛说话，但是都模糊不清，唯独那句“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最清楚，不等穆赫询问，陆森便自己猛地惊醒了，他应该是做了噩梦，醒来的时候浑身一颤，而后甩着尾巴，抽搐了一下四肢猛然惊醒。
他似乎有些惊魂未定，尚未从梦里清醒过来。
“怎么了？”穆赫低声问道。
它低沉的声音对于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陆森而言有些突兀，一扭头就看到了穆赫，面对穆赫的询问，陆森深吸了一口气，他呼吸不稳地沉默了一下后才道：“我刚刚做梦了。”
“梦到了什么？”穆赫问道，它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担忧，但正在低着头看爪子的陆森却没注意到这点，他正低头看着自己锋利的爪子，而后道：“我梦到……梦到……”
他扭头看着穆赫，有些无法说出自己梦到了什么，倒不是因为难以启齿，主要是怕给穆赫提供了方法和素材。
“嗯？”看陆森支支吾吾半天，穆赫轻轻歪了歪自己毛茸茸的大脑袋，疑惑地看着陆森，问道：“什么？是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吧？”
“算是吧……”陆森偏开目光，稍有一丝心虚，眼神飘忽不定道：“我……我梦到我们遇到了一头棕熊，它在追着我们，然后我们躲到了笼子里，可是它不愿意放过我们，在笼子外面守着。”
虽然陆森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穆赫还是听得非常认真，等陆森说完了才道：“不会的，棕熊一般没这样的胆量。”
陆森：……
陆森点了点头，他舔着自己的爪子，耳朵因为这个噩梦而微微下压，尾巴垂在了身后，整头老虎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了。
其实他告诉穆赫的是假的，他的确是做噩梦了，但是是和棕熊无关的。
他梦到自己的谎言败露，穆赫大发雷霆，极为记仇地把他揍了个半死，然后一路拖到了来时的地方，那里还有铁笼子，穆赫将他扔进了铁笼子之后，把笼子给关起来了，就守在笼子旁边。
他几乎好话说尽了，但是穆赫却不如第一次好骗，压根儿不相信他，最后的最后，陆森只记得笼子和笼子外面穆赫的背影。
这头东北虎是真的想让他牢底坐穿了。
“穆赫。”陆森忽然开口问道：“你有讨厌的老虎吗？”
穆赫倒是没想到陆森会问这个问题，它轻轻歪了歪脑袋，片刻后才道：“没有。”
“……那你如果有一天，遇到了你讨厌的老虎，你会怎么办？”陆森动了动耳朵，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下穆赫，观察着穆赫的神情道：“你会怎么对待你讨厌的老虎？”
“……”穆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道：“打不过就离开，打得过就杀死。”
陆森：……
这还真是干脆利落的解决方式，非常符合东北虎的霸气虎设了。
但是这明显不是陆森想要的回答，他稍稍趴的更近了，试探着道：“你怎么对待欺骗过你的老虎呢？你会非常讨厌它吗？会杀死它吗？”
“……”穆赫再次深深地看了眼陆森，它的耳朵微微一动，稍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而后才道：“我不会杀掉它……因为它是你。”
你想知道我怎么对待欺骗过我的老虎，那你看看你自己就知道了。
穆赫就是这个意思了。
这回答出乎了陆森的意料，但他不敢再继续追问，以防止会露馅，只得讪笑几声道：“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事情啊。”
“嗯。”穆赫应了一声道：“一直都记得。”
从它们所在的地方到东部，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程，陆森起身轻轻甩了甩尾巴，他四处嗅着味道，而后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目光艰难地从穆赫身上挪开，他询问的每句话都被穆赫真诚地回答了，以至于陆森根本无法继续问下去。
他不得不承认，在能把天给聊死这件事情上，穆赫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了。
“我记得你第一次的欺骗，并不是我要对你怎么样。”穆赫抬爪走到了陆森的身边，它低声道：“只是我们做老虎的记性一般都很好。”
陆森：……
这个回答，是真的真诚了。
陆森并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他立刻移开话题道：“我们去东部巡视领地，如果遇到了路易斯，需要打起来吗？就像是和莫桑这样……对了，我先问一下，路易斯和我没有什么其他关系吧？不是兄弟姐妹之类的关系吧？”
被莫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爹”给弄成心理阴影了，陆森连忙询问了这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面对陆森的问题，穆赫先是看了眼陆森，而后摇头道：“没有关系，不是兄弟姐妹。”
闻言，陆森非常满意地甩了甩尾巴，朝着东部的方向走去了。
东北虎的领地很大，更何况是穆赫这样强大的领地霸主，每次巡视领地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几乎可以说东北虎的一生，一半时间在打架争夺领地，一半时间在守护领地。
“你之前说路易斯最喜欢猎杀猎物，就是熊？”陆森问道。
熊，他是见过的，那个追着他跑了两公里都不肯放弃的大家伙，一爪子下去，感觉都能把他给拍散架了，陆森有些畏惧棕熊。
就算是穆拉，也是不愿意和棕熊打起来的，毕竟受伤了对于接下来的狩猎会产生影响。
但是没想到有东北虎这么勇，最喜欢猎杀棕熊，而且这头东北虎还是一头啃老虎，一时间有些搞不懂路易斯的性格了。
陆森跟在穆赫的身后，穆赫带着陆森走的路都是比较容易走的，避开了一些陷阱，它时而停下来查看四周，偶尔也会蹭蹭树，留下自己的气息，以警告外来入侵者这是它的领地。
这也是最常见的猛兽标记领地的一种方式。
看到穆赫这样，不知道为何，陆森下意识去嗅了嗅，然后一转头就正对上了穆赫有些一言难尽的眼神，陆森立刻解释道：“我这是本能，就是闻闻。”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穆赫的眼神更加怪异了，过了一会儿之后，穆赫才低声回应道：“一般很少有同伴会去嗅对方留下来的气息，而且，我就在你旁边。”
“同伴”这个词用得让陆森非常满意，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每次和穆赫睡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怪异的噩梦，以至于听到“同伴”两个字，都觉得安心一些，至少不是其他的。
对于这一小插曲，陆森很快就抛之脑后了，他沿途也会捕捉一些猎物，去特意锻炼自己的狩猎能力，陆森和路易斯不同，路易斯是有能力，但是懒惰，可是陆森是勤快，但是奈何狩猎实力不够。
陆森是个勤奋好学的，这些日子跟在了穆赫的身边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其中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让他生存下去，只要不遇到大型猛兽或者同类，基本不会有动物不长眼地去招惹一头东北虎。
“这个是什么？”就在陆森准备找个水边喝水的时候，忽然耳朵微微一动，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一大群嗡嗡的声音，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陆森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一只蜂蜜从他的眼前经过，先是停留了一下，似乎是确定眼前这头东北虎是不是自己要找的，而后又飞快的振翅飞走了。
陆森歪了歪脑袋，疑惑道：“蜜蜂。”
“有蜜蜂的地方就会有蜂蜜了。”走在前面的穆赫停下了脚步，它轻轻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而后稍稍皱眉，它已经闻出来了这空气里似乎是带着穆拉的气息，但是放眼看去，连穆拉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比起视觉，穆赫更加相信自己的嗅觉。
“这么多蜜蜂到处跑，这附近应该是有蜂巢了。”陆森说道。
“应该是的，这么多蜜蜂，的确应该有蜂巢在附近，棕熊很喜欢吃蜜蜂，当然，我们也会吃。”东北虎偶尔也会吃蜂蜜，但是比较少，它们更加喜欢狩猎猎物，穆赫看着陆森问道：“吃蜂蜜吗？”
陆森摇了摇头，他对蜂蜜没有半点兴趣。
这边陆森刚一摇头，那边的蜜蜂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响动，成群结队一蜂窝地飞到了灌木丛上空，而后又落了下来，几只零散的蜜蜂振翅飞到了湖面上，在上空不断地徘徊。
较远处，水流微微动了一下，一个虎头露出了水面，朝着对岸游了过去。
站在水面这边的穆赫嗅了嗅味道，它压着上半身，耸动鼻子，而后目光越过了灌木丛看向湖面：“穆拉？”
正在水中悄悄划走的穆拉听到了声音，它下意识划动四肢，稍稍转头看向这边，正对上了穆赫的眼神，而很快，穆拉就没空去管穆赫了，它看到一只蜜蜂振翅落下，停留在了它的面前，最后落在了它的鼻子上。
那一瞬间，穆拉只觉得大事不妙。
“嗡嗡嗡€€€€”灌木丛和树叶上的蜜蜂顿时飞起，铺天盖地，蜂拥着扑向了穆拉，远远看去，就像是跟在它身后的一张巨大的网，正朝着穆拉猛地扑了过去。
穆拉立刻快速划动四肢，飞快逃命。
陆森钻出灌木丛时，只能看到一个飞快逃命的背影，他隐隐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眼熟，沉默半晌后试探着问道：“穆拉？”
“嗯。”穆赫应了一声，而后不管穆拉死活，直接带着陆森转身离开这里。
它的声音从灌木丛里传来，“这里蜜蜂多，别被蛰了。”
作者有话说：
穆拉：*（&*@#￥@%#……
【该东北虎因为骂的太脏而被屏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