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等候在大门口的管家上前两步,躬身打开左侧的车门,温声问候:“少爷,晚上好。”
余戌下车,对人淡淡点头示意:“刘叔近来可好?”
刘管家是余家另一位管家,四十出头的年纪,和跟着夫人四处跑的柳管家不同,刘管家主管余家宅院,在余家待了近二十年,日常也只待在余家宅院。
刘管家笑眯眯地道:“劳少爷惦记,看到您回来,自然是极好,先生在书房候您许久了。”
余戌颔首,径直进屋寻着去书房。
余家宅院的院子很大,是余夫人为了给宠物们寻个玩乐的场所,但里屋却是不大,两层楼的复式洋楼设计,上下房间加起来也只不过十几个房间。
除了余家人以外,也只有管家和两位住家佣人打理这栋房子。
比起同阶层的高奢别墅,豪华车库,佣人成群结队,余家低调得不像是一个首富级别的存在。
书房在二楼的尽头,主人家没休息,佣人和管家自然也没有休息,都在一楼候着。
“少爷,您这都瘦了,”季姨是余家资历最老的阿姨,也是看着余戌长大,“给你煮点宵夜?”
余戌对她笑笑:“不用麻烦,季姨您就去休息吧,让他们也别候着。”
季姨瞥了眼楼上,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先生似乎是有些情绪,从回来就没下过楼,一直在书房练字。”
但凡是对余家,对余长阳有些了解的就都知道,余长阳很喜欢书法,觉得书法最是锻炼人心性,作为余家家主,自他以下的小辈,晚辈,包括同辈分的江云,都主动或者被动地走上了练书法的道路。
“江小先生也是练一天了,柳管家盯着,晚饭都只吃了个囫囵,”季姨不无担忧道,“江小先生这是又犯了什么错吗?”
余戌勾了勾唇,略带笑意道:“不用担心,明天你们就能在新闻上看到了。”
在今晚以前,伯乐传媒只是名不经传的小公司,小平台,但余长阳作为代表出面,又有三十亿美元的筹码加冕,不上热搜很难收场。
季姨一愣,新闻?都闹上新闻了,难怪余先生回来就练字。
“那您可千万注意,”季姨忍不住多叮嘱几句,“先生这会儿气性正大呢,您说话务必小心着点。”
余戌嘴角的笑意更是加深了几分:“嗯,知道了。”
上了二楼,右手第一间就是小叔江云的房间,江云有自己的房子,时不时也回老宅去住,但余家也给他留了房间,方便余长阳随时可以叫他回来练字。
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柳叔,你看我的手指,它是不是断了,完全使不上力了!!”
“江小先生,您的手看上去很健康,只差四千遍了,我们再努努力。”
“可是它不听我的使唤,你看它抖得跟帕金森一样,它还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孩子!”
“没关系,余家有专业的医疗团队,24小时待命,等您写完了,我立刻帮您联系,务必保证您手指的健康。”
“柳叔,你没有心……”
房间门只开着一条缝,透出光来,余戌扬了扬唇角,从门前经过,没有引起里面人的注意,哀嚎声还在继续。
走到尽头,书房的门关着,余戌垂眸,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扣了两下门板。
“进!”余父的声音含糊地传递出来。
余戌推开门走进去。
书房的布置很简单,很中式的风格,红木色调的家具,书桌上放了一盆青葱的小叶紫檀。
余长阳伏案练字,书上已经摞了十几张宣纸,也不在意笔墨晕染,就这么胡乱叠放着。
余戌在书桌对面的茶桌寻了个位置坐下,也不说话,先给自己泡上一壶茶。
反倒是凝神静气的余父先沉不住气,重重地搁下笔,发出啪地一声脆响,颇为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还好意思喝我的茶?!”
余戌撩起眼皮,动作仍是不紧不慢地洗茶,淡淡道:“您的墨水溅到地毯上了,这可是妈从印尼人工背回来的手工毯。”
正在酝酿的气势嘎嘣一下被打断,余父心虚咳了咳,又重新提了口气,不高兴道:“你别转移话题,我可真是没想到啊,我的好大儿都会玩直播刷主播了。”
将二道茶倒入杯中,上好的毛尖茶香四溢,余戌挑眉,一笑:“人总得有点业余爱好,你不也喜欢书法吗?”
说完,若有所指地看了眼门的方向:“只是我这爱好没有您爱好受众广。”
余长阳冷笑:“兴趣爱好,我看不止吧!”
自家儿子什么样,他哪能不知道,小时候连电视都不看不感兴趣的人,能叫儿子这么上心,兴趣爱好这四个字远远不够。
余戌唔了声,笑道:“确实是不止。”
即便心里有预期,但听到又是另一回事儿,余长阳紧紧皱起眉,语带警告:“他是个男的!”
余戌诧异地扬了扬眉:“难道我看不出来?”
余长阳气得一梗,和这家伙父子多年,愣是从来没说赢过对方,一把年纪了也不会让一让自己的老父亲。
“你能耐了啊,难怪让你相亲从来不去,怎么,年纪一把了想玩点富二代的游戏?玩什么不好,你玩这个!”
也许是练字真有奇效,余长阳以为自己会气得昏过去,但事实证明,他现在不仅没有觉得脑袋发晕,状态还非常好。
余家是百年世家,余长阳同样是富二代出身,身在这个阶层,余长阳实在是太清楚这个圈子到底有多乱,多脏。
不需要考虑生计,钱多到花不完的富二代,事业多是玩票,亏了无所谓,赚了,家族也不会把这九牛一毛看在眼里,任何成功放在百年荣辱不衰的财富面前,都不过如此。
没有事业心,也没有成就感的年轻人,自然也就只能从精神层面寻求刺激,寻求满足。
余长阳目睹了很多人烂在这个圈子里,他走出来了,也以为儿子会是一样的选择,至少成年以前,这个儿子从来没让他多花费一丝一毫的心思。
“怎么,成年了才准备游戏人间,看看这花花世界?”余长阳越说越气,已经贷款到儿子成为一摊烂泥,花天酒地的模样,“好好的谈个恋爱,找个人结婚不行?”
余戌勾起唇角,笑道:“我是准备谈个恋爱结婚,只不过还没到谈恋爱的那个步骤。”
余长阳一梗:“非得找个男的?”
“也不是,”余戌抿了口茶,有些无奈,“本来喜欢的是女孩子,结果发现对方是个男孩子,我能怎么办?”
余长阳深吸一口氧:“你这是遇到网络诈骗了吧?”
余戌勾了勾唇,轻笑:“是我自己误会的,和他无关。”
余长阳盯着他,不死心地问:“真不是他骗的你?我听说他是什么变装主播,不会是故意扮女的接近你吧?”
“爸,您富豪被害妄想症犯了,”余戌眉间微皱,搁下茶杯,声音里的情绪很淡,“我确实因为变装主播没有关注他的性别,喜欢上他,事实是现在是我在追求他,他……甚至还没意识到。”
最后一句,说得颇为无奈。
“他都不喜欢我。”余戌淡淡道。
眉心蓦地一跳,余长阳立刻不乐意了:“你啥条件,他凭啥不喜欢你啊,幼儿园月月拿小红花,中高考状元,常青藤……”
“幼儿园的事情就别拿出来说了……”余戌无奈。
“优秀还不让人说了,”余长阳气道,“我儿子这么优秀,他凭啥不喜欢啊。”
说完,又开始抱怨起自家儿子:“肯定是你读书把脑子读坏了,你妈当年还是学霸校花呢,还不是被我追上手了,我跟你说,追人这种事你得把握节奏……”
一生要强不服输的余父恨不能把自己的毕生所学拿出来,浑然忘了把儿子叫来书房的目的。
余戌垂眸,抿了口茶,狭长的眼尾漾着淡淡的笑意。
云州酒店。
许喃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越想越怂,想到明天还要和用户哥,不是,和余先生见面,他就觉得手脚发虚。
不行,这场面他真的承受不住啊,要命!
手脚麻利地换了衣服,匆忙间,还不忘把衣服叠整齐了再放进手提箱,临出门前,又把没吃完的餐食拎上,大包小包地下了楼。
凌晨时分,酒店大堂已然无人,静悄悄的,鞋子踩在地砖上的声音格外明显。
“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吗?”值班的前台小姐面带微笑地询问。
“903退房,”许喃递出房卡,“谢谢!”
前台小姐接过,“好的,感谢您的入住。”
趁着交接的空隙,许喃拿手机约了辆车,买了最早的高铁票。
夜深人静,道路上连车都没有几辆,昏黄的路灯下,轿车飞快地驶离云州酒店,奔着高铁站而去。
回到廊城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
一夜未眠,许喃困得走路都差点撞到电线杆,打车回家倒头就睡,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许喃坐在床上,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意思,懵了好久,记忆才一点点回笼,那些尴尬的,叫人不知如何是好的一件没落下。
许喃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氧,不太够,再吸一口。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幸好他回来了,不然他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
有些心虚地拿起手机瞄了一眼,没有电话,也没有微信消息,就连那个好友申请都没有任何变化。
许喃舔了舔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能点下添加好友,算了,能猫一天是一天吧。
刚要放下手机,突然看到宠物美容兼职群里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出来。
[莓莓店长:有没有美容师下午有空的,急求一个美容师!]
许喃一愣,找到店长的微信。
[喃:朝旭没有在店里吗?]
对面回复消息的速度很快,发了一串哭哭表情。
[莓莓店长:店里突然来了一只大松狮,需要好久才能剪完,但杨女士昨天就约了,朝旭不知道,就留下了松狮,我四点半还要去参加妹妹的订婚宴,真是头疼]
许喃了然,提到杨女士,他又不自觉想到了余先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虽然只是店员和客户,但他自认和杨女士的相处还算是融洽,突然知道杨女士的儿子是自家大哥,而且还疑似对他有意思,这怎么想都觉得很怪异。
[莓莓店长:你又在休假,可真是愁死我了]
[喃:算了,我过来吧,我已经回廊城了]
许喃抿唇,心里是有一丢丢纠结的,但这个时间点,想要临时约到一个美容师,确实是不太容易。
反正……杨姨也不知道他和余先生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至于余先生,现在肯定还在北城,更不可能会遇见……
抱着这种侥幸的心理,许喃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出门的时候,宁一俞的房门还关着,想必是还没起床。
“幸好你回来了!”莓莓店长一看到许喃,差点高兴得抹眼泪。
杨女士是店里的vip用户,出手也大方,她就怕爽约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现在宠物店这么多,选择面太大了。
许喃无奈地笑了笑:“没事,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快去忙你的事。”
“好好好,”莓莓店长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匆忙地拎起包,“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杨女士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十分钟左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