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好孤独啊,”它又将脸凑近,虽然赏南知道对方仅仅只是一团空气而已,可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只听见对方继续说,“赏南,我杀掉你吧,杀掉你,你来当我的玩伴。”它的语气是真诚的,想法是恐怖的。
赏南在微微怔愣过后,更多的是觉得江鲫单纯和可怜,“如果我是骗子呢?江鲫,你对人没有防备心……”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陡然被打断,他瞪大眼睛,清楚觉察出绕着脖子的那一圈有形又无形的东西,它盘绕了自己的脖子一圈,江鲫很快收回了手,但赏南却脑袋发晕。
“我能很快杀掉你。”江鲫看着自己的手,它碰不到自己的朋友,如果要碰,只能带着杀意去触碰。
那赏南就会很快枯竭死去。
它暂时还没有杀掉赏南的想法。
它回到了童喜的身体,站起来去给赏南倒了杯水,顺便轻抚着赏南的背,看着赏南慢慢恢复血色的嘴唇,它歪了下头,”甜吗?“
赏南慢慢恢复了清明,“什么?”
江鲫伸手指着赏南的嘴巴,“感觉很甜的样子。”
赏南:“!”
第59章 恶灵变奏曲
赏南不知道怎么回答江鲫这个问题,想了下,“我要继续吃饭了。”
“你赶我走啊?”江鲫说。
“童喜也要醒了。”赏南说。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童喜捂着后颈低声哎哟了两声,赏南再抬眼的时候,江鲫已经不见了。
赏南大口大口往嘴里喂着饭,一边嚼着饭粒一边想,江鲫其实不太想人,它的语言行为都更加像一个小动物,如果非说是人的,那也是进化不完整的人类。
或许是赏南的想法触发到了信息库关于江鲫的关键词,14出声了。
[14:它的确不是完整的江鲫,它是恶灵,只有江鲫的恶。]
“什么叫只有江鲫的恶?那好的呢?”赏南一脸懵,“因为在这困太久困没了?”
[14:……一开始就没有,从他成为恶灵那一刻,它身上就没有作为人类拥有的正向那几部分,善良恭谦忠诚,它是残缺的。]
[14:用通俗易懂的说法解释就是,在他成为恶灵之前,有人从它身体里取走了那些东西,全部好的东西,人都是有善恶黑白两面的,它身体里只被留下了一堆垃圾。]
所以江鲫喜怒无常,表现得像一只横冲直撞的小动物,是因为他体内作为正常人的一部分被夺走了,留了一堆对方不屑要的残片。
赏南顿时觉得眼前的饭难以下咽了。
“这还能拿走吗?”
[14:你们人类社会中隐藏的奇人异士还是不少的,但过程想必不会轻松,对江鲫而言,这应该是很痛苦的事情,不然它不至于变成恶灵守在这个屋子里。]
[14:但这些其实是可以再生的,都会随着环境改变,只不过无法改变的那些东西,譬如智商,肯定是无法再生的,但据我的观察以及目前所有的资料显示,它的智商好像,是拿不走的。]
[14:你可试试让其他东西在它体内再生,比如善意,比如其他美好品德。]
[14:你先吃饭。]
“不吃了。”赏南放下勺子。
此时,童喜正好醒过来,童喜看着赏南,一脸痴傻,“我这是又睡着了?”
赏南硬着头皮点头,“而且你还边打瞌睡边吃饭,你的饭都吃完了。”他指了指旁边两个已经空了的外卖盒。
童喜摸了下肚子,的确不饿了,可也没饱,但这远远比不上自己吃着吃着睡着了这件事情让他感到惊恐,“我是不是嗜睡症啊?要不周末你陪我去看看医生?”
赏南一口答应:“没问题。”
正常人都不会往屋子里有鬼这个方向去想,赏南更加希望童喜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年的复读生活。
“做题了做题了。”幸好童喜心够大,他有些遗憾地看了空外卖盒好几眼,连味儿都不知道就吃进肚子里了,真的非常遗憾,更过分的是,他甚至都没吃饱。
赏南看着对方,半晌,把自己剩的大半碗往童喜的方向推了推,“我吃过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童喜回厨房拿了双新的筷子,夹了一著辣椒喂进嘴里,好吃得他都快哭了,“达尔市的外卖怎么这么好吃啊?刚才的两碗我居然吃着吃着睡着了,我真该死啊。”这都是江鲫干的,赏南想找个机会和对方商量商量,不管怎么样,错开童喜吃饭的时间段,不然童喜会念叨个没完。
吃完饭,两人都没时间去刷别的试卷,赏南只帮童喜把昨天的错题圈了出来,正确的解题思路写在了旁边。
之后,他才开始写光头布置的的作业。
写作业时,他耳边一直凉嗖嗖的,不同于空调制造出来的冷气,一直围绕在他身边的寒气,一靠近,那片皮肤的汗毛和鸡皮疙瘩立刻就反射性地立了起来。
想都不用想,江鲫一直在旁边转来转去地看他写作业。
可怜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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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南和童喜奋战到了十一点多,看了眼时间,童喜大喊救命,“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瘦!”
“可是你晚上吃了两碗半的饭。”
“我睡了。”童喜开始逃避。
睡之前刷个牙,水龙头里的水喷溅到瓷盆里,顺着漏水口争先恐后往下涌,挤出大朵大朵的白色水花。
童喜先刷牙,已经上床去睡了。
他一走,屋子里顿时变得不对劲起来。
赏南打了个寒战,速战速决刷完牙以后,丢下牙刷,关了灯,推开了次卧的门。
门一打开,赏南的表情就僵住了。
€€€€江鲫正坐在他的床上,看见赏南,它裂开嘴,和赏南挥挥手算做打招呼。
它死的时候穿的应该也是它如今身上这套,白色的短袖,黑色的牛仔裤,仍是小卷毛发型,如果能忽略江鲫口中的猩红,青白如同死人的脸色,那对方其实勉强也算一个清隽少年。
可赏南实在是忽略不了。
他慢慢走过去,错开江鲫,拉开被子,正要躺下去的时候,一团黑气把他抓了起来,重新站好,江鲫仰头看着赏南,“向我介绍介绍你自己吧。”
友好交流的话,赏南当然不会拒绝,他环视屋子里,发现没有可以用来坐的椅子或者小沙发,只能和江鲫一块并排坐在床沿。
“我叫赏南。”
江鲫:“我知道。”
“隔壁庆川人,今年十八岁,没了。”
江鲫点点头,它头扭过来,“你考上大学之后就会离开这里?”
“是的,”赏南有些冲动地问了对方一个问题,“你不想走吗?”
“我走不了,”江鲫说完以后,忽然散开消失了,仓库门“砰”地一声打开,那之前坏了块板子的天花板沿着原本的裂缝裂开更长的缝,整块掉了下来,“我走不了的。”江鲫的语气似乎有些沮丧,它的脸从如同被雾笼罩了的灰尘当中显现出来,转眼间便到了赏南的眼前,它眼神紧盯着赏南,语气从沮丧变为了明亮,“不过,如果你愿意把你的身体让给我使用,那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赏南试图用手去推开江鲫,但他的手掌直接就从江鲫的肩膀穿了过去。
还好,江鲫似乎也只是开个玩笑,他直起身,“进去看看吧,那样你就可以更了解我了。”
天花板掉下来不止一块,头顶多了一大片黑漆漆的顶,地上大概有四五块天花板,不光是木板,还有一层铁皮。
赏南拍开了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照明灯,看着一地的狼藉,不知道江鲫想让自己看的是什么,看这一地的木板铁皮,还是头顶那裸露在外的墙皮和电线。
他正要发问,橱柜倒了,后面是一把梯子,江鲫悄无声息出现在赏南的身后,“可以用梯子上去?”
“上去?”天花板和墙面之间那点空间能容得下人吗?连腰都直不起来,估计只能在里边爬着前行。
江鲫没说话,静静地看着赏南。
好吧。
赏南把梯子搬到了……搬到了靠墙的位置,确定稳固后,他才扶着楼梯慢慢攀上去,这上面的空间并没有像电视剧演的那样,一个小洞,洞后面别有洞天,天花板后面的场景,赏南之前想象的是什么样子,看见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加糟糕一点。
墙壁上用钉子固定着各色的电线电路还有白色管道,板子是一张一张拼在一起的,可能是因为上面太漆黑了,竟然显得底下还有几分亮堂。
掉在地上的木板和铁皮都很薄很脆,赏南在爬上去之前,以为天花板的其余没掉下来的部分也会是一样的材质,可当他站在楼梯上时,视线所看见的,那木板足足有好几米厚,他又伸手按了按,承载一个成年人完全没有问题。
赏南放心地爬了上去,一趴在上面,赏南就觉得憋闷得慌,昏暗燥热的环境,手掌按住的全是灰尘。
“你让我看什么?”他问底下的江鲫。
江鲫没应答,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旁边,青白的死人脸突然出现,赏南吓得浑身的汗都倒了回去,他往后一仰,摔在木板上,灰尘又扑簌簌地往下落。
一团薄薄的黑雾缠着赏南的手腕,牵着赏南的手,赏南的手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江鲫任他摸索着,放开了他。
中间细,两头粗,坚硬冰凉,还有点沉手,赏南跪在地上,背已经被上边的墙抵住,这上头的空间窄小,他呆了这么一会儿,已经非常难受了。
赏南把手里的东西拖到了眼前,仔细地察看着,是……是……
[14;胫骨,就是小腿骨其中的一根,它旁边细的那一根是腓骨,也是小腿骨。]
[14:这是江鲫的骨头。]
赏南愣着,心头的震惊大过了握着死人骨头的恐惧,“江鲫是死在这上面的?”
他想起来自己口袋里揣了手机,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电筒,眼前的一切景物都被照亮了。
骨头还是完好的,可能是因为年头并没有很久,也才三年。
因为没人会想到这里会有个人,所以肯定也没人动过,骨头现在的姿势应该就是江鲫死前最后的模样€€€€江鲫应该是抱着膝盖,头埋在腿间,蜷缩成一团。赏南在脑海中修复场景修复得很艰难,因为眼前这堆骨架已经散开了,只提供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14:嗯,是死在这上面的。]
赏南知道江鲫就在自己身边,他用手电筒继续去照别的地方,倒在地上却早已经没有了水的水杯,两个小的塑料盆,可能是洗漱用的,角落里堆着叠好的衣服,其中一套的颜色,和他白天穿的校服是一样的。
旁边还堆了不少书本,都已经被翻得很旧了的样子。
还有几支手电筒和废电池。
赏南和14做过不少假设,他们想到的最坏的可能也就是江鲫的小姨小姨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和外人说他们对江鲫比对自己亲儿子还要好,让亲儿子住仓库,实际上却是让江鲫住的既没有足够亮堂的灯泡,也没有可以保暖抗暑的空调。
但现实比赏南想象得显然要更加残忍,江鲫不是住在仓库里的,他是住在天花板和楼层墙壁的夹层里的。
“江鲫?”赏南的声音微微颤抖。
“嗯。”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江鲫只有声音,没有形,比刚开始开口说话不自然的语调已经好多了,但怨气始终未散,“七年。”
就等于,江鲫从到这个家开始,不是在正常的生活环境里长大的,而是在这种逼仄狭窄的夹层当中逐渐长成了一个少年。
那就不用再怀疑其他人了,从江鲫身上拿走他那些正向的东西的人,也是小姨和小姨夫一家。
江鲫本意是想吓吓赏南,他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尖叫,或者露出恐惧害怕的神情。
但对方却没有表现出恐惧的样子,甚至还细细地打量了他的这个小家,问自己在这里住了多久。
回答完了,现在总该害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