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了会儿以前参加过的教皇讲道课,令赏南想起自己原本世界中的传销诈骗,本质差不多,讲道课会更加含蓄,给神职人员们的上级灌输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再由他们传递给下面的人,最后覆盖到整个博拉奇。于是,教会的统治就越发稳固,甚至是坚不可摧。
而讲道课结束后的第二天,他便要去参加理发师石森妹妹的祭日,他妹妹去世了十年,唔,赏南突然想起来怀闪,也是去世了十年。
赏南写字的笔一顿,他问14:“唱诗班的十个人,有石森的妹妹吗?”
这些都是已经搜集到的信息,所以赏南不需要另外的等待,14直接回答了赏南:[14:没有血缘关系上的妹妹,但有一个和他同姓的女孩,石小芮。]
[14:你不提,我也没办法把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联系到一起,你一提,两人的关系都不需要搜集就出现在了我的资料库里。]
[14:石小芮是石森父母捡来的,兄妹俩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石小芮去世后,他父母因为承受不住噩耗而接连去世,石森的状态倒还不错,埋头学了理发的手艺,他手艺好,服务的都是上流阶层的人,所以拿到的薪水也非常可观。]
没想到,石森的妹妹居然也是和怀闪一样的受害人,赏南心中怅然,“真造孽。”
[14:谁说不是呢。]
[14:诶呀,怀闪又跑出去收割了。]
赏南低着头,身形一顿,“你怎么知道?隔这么远,你还能知道?”
[14:你手上的印记,让你和怀闪从身体到灵魂都绑定在了一起,他可以准确获取到你的位置和你的心情身体状态,反过来,你并不知道他的,可有了我,你当然也可以知道他的动态。]
[14:怀闪不知道我的存在,他给你这个印记,应该就是想时刻知道你在哪儿,确定你是安全的。]
[]14:不得不说,这个方式,很野性。]
“收割的,又是连环杀人案的遇害者吗?”赏南早在最开始,在第一街区中心广场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死神的职能€€€€将逗留在这个世界的灵魂收割干净,送他们去往天堂,或者地狱,或者下一个人间,也有可能是猪圈看门狗之类的,后面去往的地方并不是由死神做选择。
赏南想,如果是怀闪做选择,那他肯定会把所有灵魂都踹去当畜生。
[14:不是单个,是发生在一场乡村公路上的连环车祸。]
怀闪不会帮助任何人,是任何。
他从笔直的公路尽头而来,今晚没有风,他走得也很慢,衣摆和他的人一样,懒洋洋的,他手中的镰刀拖在地上,划开路面的声音夹杂在车辆时不时发出地小型爆炸声之中,还有哭声,求救声。
怀闪在一棵树上坐下,低头看着脚底下的车祸现场,四辆车撞在一起,还有一辆车已经翻进了旁边的水沟,车轮早就停止了滚动,死伤最严重的是处于中间位置的一辆小型客车,载着十来个人,现在已经无法辨认出他们准确地位置了,其中一个贴着窗户血淋淋的脑袋,一块巨大的玻璃从他太阳穴穿过。
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有几个还没咽气,所以怀闪决定再等等,反正他无事可做。
他在飘荡着浓浓青烟的上空哼着歌,这是别允那时候最喜欢唱的。
“圣主是最伟大的神灵,我们是最忠诚的圣子,
圣主是最宽宏的神灵,我们是最善良的圣子,
…
他带着凉意,慢悠悠的歌声宛如在催命,站在地上的一个小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嗓子都哭哑了,茫然无措地喊着爸爸妈妈。
很快,他的父母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群人都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在看清了周围人模糊发白的面容后,他们瞬间忆起圣主经中所写的:人的肉身失去活力后,那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只有灵魂消亡,才是真正的死亡。圣主会亲自来接他的圣子们回家。
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无措、慌乱,相熟的人抱在一起,独自行动的陌生人只能站在原地。
怀闪从他们背后而来,他猩红的眸子写满了亢奋:1个,2个,3个……
大!丰!收!
圣主接他圣子回家的方式十分粗暴,他甚至没给灵魂们反应的机会,就直接将他们收割得干干净净。
看着被清空的马路,怀闪红色的瞳孔像是燃烧的两簇火焰,他拎着镰刀站在原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欢愉。
“救命……”一声微弱的呼喊在怀闪身后响起,怀闪手指猛地攥紧刀柄,缓缓转身,待看清了那是个还活着的人的时候,怀闪双眼中的兴奋顷刻消失。
“额……祈祷圣主保佑你吧。“
怀闪将镰刀扛在了肩膀上,走在公路的正中间,朝他驶来的救护车片刻不停,直接从他身体中穿过,而后稳稳停在了那几辆被撞得稀巴烂的车前。上面急急忙忙地跑下来了医生和护士,大声喊着幸存者。
?
怀闪有些疑惑地回头看这那辆救护车,来这么快?要不是他就在这里,还真以为圣主去把救护车拖来了呢。
不过活人的事情和他无关,怀闪收回视线,哼着在教会学校和朋友们经常唱的歌,慢悠悠离开了。
死神瘦削的身影,在越发深浓的夜色中,一点都看不出大丰收后的喜悦,反而,格外孤独。
-
阿仁刚做好饭,他不仅烤了甜面包,还烤了玉米和鱼肉粥,更做了烤羊肉和一大盆可以生吃的蔬菜。
他刚放下烤玉米,就听见了敲门声,来不及擦手,他就在围裙上草草擦拭了几下,赶去开门,一打开门,他便被怀闪主教灿烂的笑容晃了下眼睛。
“主教,问您晚安,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怀闪抱着两瓶酒,语气听起来很和善,“我刚刚才工作完,真的好饿,直接从办公室过来了,应该能赶上神父用晚餐的时间吧?”
“赶是能赶上,”阿仁表情纠结,“但您上次说我做饭很难吃,所以……”
“是吗?我说过这种话,哦,我真是该死,”怀闪耸耸肩,“执祭,我已经深深地谴责我自己,请问可以放我进去了吗?”
不管怀闪主教是否谴责了他自己,阿仁都会让他进去,让不让主教留下用饭,是神父的事情,更何况,哪怕是神父,也不能拒绝怀闪主教合理的需求。
阿仁侧身让开一条路,怀闪直接走了进去,一进去,他便撞上刚洗完澡从楼上下来的赏南。
神父发梢有些湿,估计是洗澡的时候沾上了水,他穿着白色的睡袍,年龄不相同的神父,所得的睡袍也不同,赏南还很年轻,他所穿的睡袍就比较清新俏皮,灯笼袖袖口,袖口上还绑着蝴蝶结,花苞式样的衣领,衬托得脖子修长如天鹅,而白色的长发更是令神父看起来高贵得完全无法攀得。
怀闪盯着赏南看了半天,眼神微动,他的眼神很露骨,他十分清楚。
赏南也看出来了。
但聪明人都不会在此刻说让彼此难堪的话。
马利维坚决维护他尊贵的神父的权利和尊严,他忍无可忍,从楼梯扶手处跳出来,脸或许是因为气愤而通红:
“邪恶的主教,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想吃人的眼神看着我可怜的神父?!”
第104章 死神颂歌
马利维想,就算主教此刻惩治他,他也坦然接受。
怀闪撩起眼瞳看向马利维,他眼白本来就多,平时看着便不好接近,一脸恶样。刻意一撩,黑色的眼瞳在眼眶中就只剩下了三分之一,马利维被他的面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主教,”赏南徐徐走下台阶,“您手里的酒,是带给我的吗?”
赏南打断得适时,怀闪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开,他朝赏南咧嘴一笑,几颗尖利的牙齿若隐若现,“对啊,我饿了,我能在您这里用饭吗?”
“可以。”
马利维的无礼就这样被轻轻揭过,怀闪更加不会回答他愚蠢的问题。
马利维一直站在楼梯扶手旁边的阴影处,直到餐厅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他紧绷的身体才松散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刚刚的怀闪主教不太像人。如果说怀闪主教之前的眼神是想吃人,那么后来的眼神就是想杀人。
餐厅深红实木的小门,像一张血盆大口,将可怜的神父吸了进去,而此时,那里面只有神父和主教两人,真危险啊。
赏南他咬了一口玉米饼,口感很粗糙,要费劲地嚼许多下才能成功下咽,期间还得借力于热粥的帮助。
“主教,秀摩雅遇害了,您知道吗?”
“知道。”
怀闪回答得干净利落,“素远给我来了电话,他说秀摩雅手中有你的头发,问我是否知情,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神父,在您的认知当中,像我这样的人,有可能会是杀人案的凶手?”
他不杀人,他只收割灵魂,赏南心想道。
“主教觉得自己是怎样的人?”
“阳光开朗,帅气非凡,在所有电影当中,我这样的人,顶多会是个挖人眼珠当软糖吃的疯子,而不会是夜半犯罪的连环杀人案凶手。他们通常比较内向。”怀闪面前的仍旧是生肉,肉有多血淋淋,他的獠牙就有多血淋淋,他说完之后,舌尖顶着齿面挨着舔过去。
赏南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如果不是他知道怀闪的身份和本性,就凭怀闪现如今的样子,都已经足够赏南去举报他。
“但问题是,神父您为什么会和凶手扯上关系啊?”怀闪牙齿重回整齐洁白,他取了一个平日里喝水用的圆柱玻璃杯,找阿仁讨要了一把小刀,撇进瓶口,软木塞被他撬了出来,他哗啦啦往杯子中倒了九分满的酒,放在了赏南面前,“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喜欢。”
赏南:“……”知道他不喜欢还给他喝。
怀闪给他自己也倒了一杯,满当当的一整杯,他仰头一口就喝光了,吞咽声听起来像是野兽咕咚咕咚喝水制造出来的动静,倒好第二杯酒,他才不紧不慢地坐下。
不知道是什么酒,酒从瓶口中一倒出来,就散发出刺鼻味道,烈得赏南眼睛都下意识地眯了眯。这种烈酒,他肯定不会喝的。
“不清楚,如果我知道的话,那这案子就能直接破了。”
“也是,”怀闪说,他停顿了会儿,歪头问道,“说不定是理发师呢,毕竟他可是最有可能拔走您头发的人。”
赏南切着肉的动作停了停,之前和14聊天的时候,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可石森的妹妹命丧于教皇和宗主教们,他要杀也是杀教会中的人,杀他的可能性都比杀普通市民的可能性要大。
“唔,我不知道。”赏南把切好的一小块肉喂进嘴里,他吃饭的斯文秀气和怀闪的狼吞虎咽是两种极端,于是怀闪看赏南吃饭看得十分起劲,像是在欣赏一台布景灯光都十分美丽的舞台剧。
“您发现被杀之人的相同之处了吗?”怀闪的面前上了第二块肉,他暂时没去拿餐具,而是盯着赏南,“现在是遇害的第五个人,第三街区遇害一个人,第二街区遇害两个人,第一街区目前也是两个,我想,应该很快就会出现第三个,第三个遇害者应该是圣危尔亚大教堂中的人。从第三街区往第一街区以及圣危尔亚大教堂,形成一个逐渐收拢和遇害者递增的状态,遇害者也都是教内最忠诚优秀的教徒。”
“神父,说不定,下一个遇害者是您自己呢。”怀闪笑起来,他瞳孔比之前放大了些,兴奋并且期待地从神父脸上看见慌张和害怕的表情。
赏南很快就令他失望了。
“主教不是说,保护我?”
怀闪表情垮下来,他埋头吃肉,“那个啊,我后悔了,圣主教育我们随心而行。”
赏南喝了一口羊奶,慢悠悠说道:“那好吧,我明天就去找纹身师把手臂上的印记覆盖掉,就用院子里的铃兰花,怎么……”
神父的调侃和威胁没能成功说出口,主教就忽地抬起了头,他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说话时,两排牙齿碰撞,口腔内的生肉受到挤压,和他瞳色相同的血红色肉汁从他嘴角流下来,怀闪一字一句,“神父,您尽管试试。”
“您试了,我下次就会咬遍您的全身。”
“……”赏南一时无言,他发现,咬遍全身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实现的可能性不大,可若是怀闪,他说到做到的几率很大。
向来伶牙俐齿分毫不让的神父头一回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闷声说:“我知道了。”
神父低下头时,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而动,垂在肩侧的几缕头发从肩头上滑下来,露出微微发红的耳朵,这一抹红色隐匿在他的头发间,显得格外旖丽动人。
怀闪盯着看了好半天,叠起餐巾纸擦了唇角,表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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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闪是在提醒赏南什么。
翌日,赏南就让马利维将这个分析告知给了素远,素远在电话那头感激得各种起誓,但他也告诉马利维,那张名单上,没有任何一人可以被列为可疑人员。
那张名单上,也有怀闪猜测的理发师,怀闪会在人死后去收割灵魂,他有可能撞上过现场,他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个看似和案件毫不相关的人。
但赏南仅仅只能做到暗示,他没有证据笃定地指认石森,因为连他自己都怀疑怀闪说的话的可信度€€€€因为主教平日里实在是太恶劣。
下午时分,赏南便去主持了秀摩雅的葬礼,她的家人哭成一团,赏南也没有久留,安慰了秀摩老师一番,便带着马利维离开了。
本以为今天可以好好休息,神父小堂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不速之客是赏南看面相看出来的,俗话说得好,面由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