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南蒙了,“为什么要叫他爸爸?”
本来还只是稀稀拉拉的聊天,赏南这句话直接把一群头全给炸响了。
“因为他创造了我们啊。”
“我们大部分都叫他爸爸。”
“但是也可以叫他的名字,叫哥哥也可以。”
“可是叫名字会显得很不尊重人家耶!!!”
缝纫机工作的声音消失了,男人背对他们伸了个懒腰,宽大的衣袖沿着手臂滑下来,露出他手臂上螺旋延伸的缝合处,黑色的缝线,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被衣服遮掩住的部位。
他站起来,赏南才看见他脖子上也有一圈缝合线。
他挺高,至少在低矮的工作间门内显得十分高挑清瘦,纯黑色的围裙上面印着几个表情各异的娃娃头。
不止他的围裙,整个房间门,都摆满了娃娃,新旧不一,颜色不一,头发长短颜色不一,穿戴也都不一样。
他径直走到了赏南跟前,捧起了赏南,他的脸在赏南眼前放大,捧着赏南的脸左右看了看,最后他抬起头,从赏南头顶上方的展示柜中拿了一个完整的娃娃出来。
他将娃娃的头一把拧掉,接着将赏南的头给装了上去,他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温柔亲切,“动动看,不喜欢我们再换。”
那被取走了身体的娃娃不满地瞪着眼睛,“那我怎么办?”
陈悬抬手就将喊叫的头放在了一个他做出来的马玩具上面,“可以闭嘴了吗?”
他再度低头,对赏南温柔地笑起来,“动动看。”
赏南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眼尾一耷拉,把刚刚给他的身体掰了下来,装给了刚刚的哭唧唧,哭唧唧立马手舞足蹈,“谢谢爸爸,我很喜欢,爸爸你真好。”
赏南:“……”还是就让他待在橱柜上面吧,以只有一个头的形象。
陈悬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还不忘用食指挂挂赏南的鼻子,“迟钝宝宝只有等下次了。”
他笑意扩大,赏南看清了他嘴角两边的缝线,只不过是白色的,颜色很浅。
这就是怪物吧。
他整个应该都是用材料缝制而成,所以身上才会有这么多处缝合过的地方,除此之外,他和一个正常人类看起来别无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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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傀儡师,黑化值60。]
“没了?”
[14:很温柔开朗的大哥哥。]
入夜了,工作室黑漆漆的,陈悬没有来。
但陈悬之前掰掉自己身体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赏南不禁又问:“温柔开朗,大哥哥?你认真的?”
能搞这么一屋子傀儡娃娃在屋子里的人,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多正常的€€€€怪物。
[14:它叫陈悬,他是由棉花,树脂,木条之类的材料制成,他今年二十五岁,是一名玩偶修补师,在大学城经营着这一家店铺,他的爱好就是做娃娃。]
[14:看见没,靠墙有一排木箱子,那里边都是原材料,橱柜分塑料、亚克力、实木、钢架,塑料柜子上边摆的娃娃是原材料最差,制作水平最烂,也是陈悬个人不太满意地作品,最满意会在钢架上,亚克力和实木上摆的是成品,亚克力是女孩子,实木是男孩子,钢架则是半成品,你现在在钢架上。]
[14:你在这个世界没有姓,叫阿南,是唯一有名字的半成品,其他半成品都是数字加字母编号,就连大部分成品都是编号。]
赏南现在只有一个头,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待在钢架上,看看这里,看看那里。
大学城附近非常热闹,挂钟上显示是晚上酒店,从赏南的位置看出窗户,甚至还能看见附近夜市的一大片灯带,还有从烤串儿上冒出来的青烟。
小径上时不时就有散步的小情侣挽着手路过,临街店铺在门口竖着黑板,用荧光彩笔写着热售商品。
陈悬的店开在这里,生意应该很不错,赏南能听见外面的风铃时不时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工作室里的娃娃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从亚克力的柜子上面轻盈地跳下一个穿着白裙子长辫子的女孩子,她约莫就三十多厘米高,四肢纤细,眼睛圆亮,她跳上了陈悬的工作台,“陈悬真烦,只知道赚钱,也不知道给我做几件新衣服。”
之前还好好坐着的娃娃们都换掉了姿势,找了个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或靠着或躺着或趴着。
“陈悬哥哥每天已经很忙了,我们这么多娃娃,每个人都做新衣服,得要多少钱,花多少时间门,他得多累啊。”
“给我做就好啦,为什么要给你们都做?”白裙子女娃的编号在背后,A6。
一群娃娃因为她这句话非常激动地开骂,甚至笨拙地从架子上想爬到地上去揍A6,连半成品也想对A6发起攻击。
[14:娃娃们的编号按照字母顺序排列,每个字母只排十个,多余的会被处理掉。越让陈悬喜欢的娃娃,编号字母顺序会越靠前。]
[14:你的编号是C9。]
只有一个头,能排到C,还不错。赏南心想道。
工作间门内已经打得一团乱,好几个娃娃的假发都被揪掉了,地上都是碎掉的树脂石膏,还有布片木条,到处滚的彩色眼珠子,不知道从谁那里黏下来的长睫毛,还有满地的断肢残臂。
“咔哒。”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群娃娃迅速爬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坐好。
陈悬把灯打开了,看着屋子里的狼藉,一怔,“我不是说了,不要打架吗?”
赏南看见实木架子上的一个穿背带裤的娃娃站起来,叉着一只手臂,因为他只有一只了,“A6让你给她做衣服,不让给我们做衣服!”
陈悬没说什么,他打开了一只纸箱子,抱在怀里,朝一排排置物架走了过去。
赏南看着他把已经损坏的娃娃一只只拿下来丢进纸箱子里,被丢到箱子里的娃娃叽里呱啦乱叫。
这一回,陈悬扔掉了十多只的娃娃。
将残局收拾完毕后,他走到了一处暗角,打开了那里的灯,赏南才看见那是一台体积不小的绞碎机。
陈悬把一筐嗷嗷哭的娃娃倒了进去,随着机器运作,它们变成了一小堆垃圾,陈悬关停机器,“可以用来填几个棉花小子的肚子。”
棉花娃娃们看起来没那么秀气,大大的肚子大大的脑袋,他们加起来只有十几只,一整排蹲在落地窗旁,个头还挺大,五十厘米左右。
赏南还在看着,陈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跟前,他擦干净手,将眼前这只表情懵懂的娃娃头取了下来,“今晚哥哥给你上妆。”他食指点了点赏南的额头,语气宠溺。
赏南被带了工作间门外面,在“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下。
陈悬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衬衫,一丝装饰都没有,黑色长裤垂感明显,他头发扎在脑后,气息懒散温柔。
如赏南所料,这家店生意果然不错,并且比起昏暗狭小的工作间门,待客处简直宽敞明亮得犹如高级展厅。
虽然陈悬是玩偶修补师,但修补玩偶费时费力,他每个月只接五单,收费高昂,除此之外,为陈悬挣得最多的就是店铺内娃娃们的衣服和装饰品。
店铺号称是全手工制作,最简单的一条小裙子都要好几百块,却还是有人不断地因为看中版型而约单,可接不接,全凭陈悬的心情。
营业员有三个,收银员一个,所以陈悬可以专心地在外面的小工作台给自己的新娃娃上妆。
赏南就感觉自己的头被摸来摸去,捏来捏去,被喷上味道奇怪的东西,各种各样的笔和刷子在脸上画来画去,赏南自己心中已经做了一千个表情,但14给他看了他现在的样子。
他的表情模具是委屈巴巴的那种,眼睛大得如果是出现在正常人类的脸上,简直是惊悚,可如果是在娃娃的脸上出现,却是刚刚好。
陈悬给他眼尾加重了红色的眼影,眼角与眼线都是往下压,看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陈悬看起来满意极了。
“我希望我可以酷一点。”赏南小声地开口,这是他来这个世界变成一个头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他声音也和工作间门里那些娃娃差不多,就是普通小男生还没进入变声期时候的嗓音。
所以他说希望自己酷一点的时候,陈悬的笑容更明显了。
“我以为你是个小哑巴,大家都说话,就你不说话。”陈悬挑了支柔软的唇彩刷,给手里的娃娃嘴巴抹了层比之前深一点的粉,“我懒得重新给你磨脸了,就这样吧,将就一下。”
“都已经是娃娃了,还酷什么酷?”
陈悬化得很认真,不停地换着工具,直到手里的娃娃妆面越来越逼真动人。
“陈悬……”
“阿南,”陈悬用化妆刷点了点娃娃的额头,打断了他的话,他眯了眯桃花眼,捏着娃娃脸的指腹用了点劲儿,“你要么叫我爸爸,要么叫我哥哥,不要直呼大名,不然绞碎机就是你的归宿,明白吗?”
爸爸?
赏南叫不出口。
他本身就比陈悬小不了几岁。
“哥哥……”赏南声音压得很低,如果他有牙齿的话,他一定是咬牙切齿,如果他有双手的话,也一定要攥紧拳头。
可他什么都没有,只有陈悬给予的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哪怕语气听起来不情不愿,可仍旧逗笑了陈悬。
“毕竟是我创造了你,让你叫我声哥哥,怎么就委屈成了这样?”陈悬头发扎得不紧,笑时,落了两缕到颊边。
赏南不再说话,随便陈悬怎么在自己脸上捣鼓,反正他也做不了主。
“老板!!”店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喊声,带着哭腔。
赏南看不见,陈悬将他放到了桌子上,仰头朝来的几个小姑娘看过去,大抵是陈悬长得实在是太俊美,气质又温柔得少见,几个女生顿时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除了拎着一只箱子的小客人,她把箱子放到了台面上,哭着说:“老板您帮我看看我这个娃娃还能修好吗?它是石膏做的,是我妈妈给我送的十岁生日礼物,她已经去世了。”
“我后妈的儿子和我吵架,把她摔在了地上……”
陈悬摘下手套,他站起来轻声安慰,“你先别急,我看看。”
他打开台面上的箱子,里头的娃娃个头并不大,胖嘟嘟的,颜色已经不再鲜亮,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不过养得不错,主人也是花了心思在上面的。
只是现在摔得脸上都出现了几道裂纹,手指也断掉了,被捡起来一起放在箱子里,腿也断掉了一只。
“能把我修好吧?”石膏娃娃的声音娇怯怯的,“我家宝宝还没成年呢,她会很伤心的。”
陈悬看向女生,“我不确定能不能修好,但可以试一试,只是我的档期已经到了两个月后,你能等吗?能等的话去收银台付定金,再填一下你的基本信息,娃娃就先放在我们这里。”
“能能能,我能等。”女生泪水涟涟的点头,跟小姐妹一块儿去收银台那边了。
陈悬将装娃娃的箱子盖上,拎着去了工作间门。
赏南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等到了几个转过来的客人围着自己。
“天呐,好乖啊,这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这是老板自己画的吗?画得好好啊,我给自己化妆都化不了这么好看!”
“老板接妆面吗?”
“这个卖吗?”
赏南:“!”
卖?
赏南心神一震,他好像还没想到这上面过,陈悬要是把他卖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