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有些远,晚上也不敢将车开太快,但赏南睡得很沉,不过车一停,他立马就醒了,他心里一直挂着这件事,哪怕是睡着了都放不下。
赏南醒来时,陈悬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打算下车,并且没打算带上他。
陈悬似乎也没想到阿南忽然醒了。
四目相对。
赏南手忙脚乱朝陈悬爬过去,“你怎么不带上我?”
“看你睡得沉。”陈悬用手接住阿南,将人放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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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站着付东余和卫淑,两人心急如焚,度秒如年地等着陈悬,看见车灯的时候,他们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接过陈悬手里的伞放到一边,付东余赶忙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暄的体温就那么降了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叫你来了。”
陈悬跟着往楼上走,“老师,先说好,就算所有器官都回到了付暄的身体,我也不能保证他能醒过来,他到时候的状态,很有可能和现在差不多。”
卫淑蹒跚地跟在后面上楼梯,“怎么会是跟现在差不多呢?当时医生说是因为内脏破裂出血,内脏受到的伤害太大,既然修好了,那肯定就能醒过来了啊。”
付东余推开付暄房间的门,付暄的脸色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差了许多,几乎泛出了青色,他安宁地躺在被子里,像,死了一样。
面对卫淑的疑问,陈悬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能是因为,付暄他不想醒过来,我感觉不到他有求生意识。”
“不可能!”付东余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苍老的脸上全是故作镇定的慌张,“我和他妈都还活着,他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们,我们辛苦教育培养他十几年……”
“我不太清楚,”陈悬犹疑道,“我只是寄生于付暄,我不清楚他的想法。”
“陈悬啊,”付东余几乎老泪纵横,“你一定要帮帮老师,一定要救活阿暄,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陈悬乌沉沉的眼神落在付东余的白发上,“老师,我会尽力的。”他说道。
付东余所说的工作间就是一个相当于医院手术室的地方,只不过没医院那么规范。
也不需要那么规范,付暄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付暄了,他的身体几乎已经被傀儡师重塑,也可以说,付暄现在也是陈悬的作品。
付暄被付东余抱到台面上,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惊人。
在付东余出去并且带上门之后,赏南才从口袋里探出脑袋,他看清台上躺着的付暄€€€€充满破碎感的陈悬。
陈悬掀开付暄身上的薄被,付暄他很瘦,他在床上躺得太久了,肌肉几乎已经全部萎缩,只是皮肤还没出现什么大问题,但看着仍旧吓人得很。
旁边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器具,闪着冷光。
陈悬脱掉了外套,将外套放在了靠墙的一把椅子上,赏南被丢懵了,狼狈地爬起来,站在陈悬的衣服上面。
他看见陈悬接着又脱掉了打底的T恤,赏南从未看过陈悬完整的身体,也就是没有看见过陈悬完整的伤,但现在也不是完整的,他只脱了上衣。
上边一圈一圈,一条条的缝线,中间穿插着几道不算长的突兀的黑色缝线。
陈悬偏着头,对上赏南深思与打量的眼神,他的嘴角两边出现缝线,他冲赏南笑了笑。
“陈悬,”赏南叫了他的名字,“你要做什么?”
“叫daddy,不然我不会回答你。”陈悬轻声说道。
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跟着一起变得沉默。
“Daddy,”赏南叫了他一声,“你要做什么?”
阿南这次会听话的叫人,陈悬感到挺意外的,他心情好了起来,说到做到,他告诉阿南,“给付暄装一颗肾脏。”
“你的肾脏?”赏南问道。
“不是,是付暄的肾脏,只不过暂时寄养在了我的身体里。”陈悬低下头,撕开了右侧腰的缝线,很清脆又利落的一声身体被撕开的声音。
赏南听见这个声音,感到头皮微微发麻,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陈悬,也没理由去阻止对方。
如陈悬的身份,他真的就像一个傀儡,一个容器,是另一个付暄,用自己的身体滋养着付暄的器官,并且毫无怨言。
“陈悬?”
“哥?”
“Daddy……”
赏南声音颤抖,他看见陈悬从自己身体里取出了那颗鲜活的肾脏,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具什么都没有的空壳能养着这些器官,牵拉出的血管,被陈悬用剪刀轻轻剪刀,他感觉不到痛意。
可赏南却仿佛感受到了,他身体僵住,整个人都呆滞了。
他仿佛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呼吸了。
“阿南,你为何这么紧张和害怕?”陈悬合上自己的腰腹,他又去洗了一遍手,穿上了一次性的手术服。
这次,他要打开付暄的腰腹了。
“陈悬,你为什么要为付暄做这么多?”赏南不解,空气中只有很淡的血腥味,可同样令人感到深度不适。
“付老师真的是你的老师吗?”
“付暄是大学肄业,你也是,”阿南小声问着,“如果毫不相关的话,你做这些,我觉得,太多了。”他本想说心疼陈悬,可又想到自己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心都没有,说什么心疼。
陈悬对赏南不会藏着掖着,因为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阿南只是一个娃娃而已。
“因为他就是我啊。”
赏南又懵了,但陈悬已经开始剖付暄的身体了,陈悬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再追问的话,陈悬估计也不会再说了,他并不是特意在和自己解释,而是打发时间的随口一聊。
陈悬慢条斯理戴上了两副手套,他头发全部都被罩在了帽子里,只露出一双和付暄一模一样的眼睛。
付暄的腰腹被撕开的时候,赏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只能听见刀具拿起放下的细微声响,能听见血与肉滑动的声音,还有外面的雨声,赏南感觉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晚都没觉得这么惊悚过。
14会告诉他这个“手术”什么时候过去。
但最后不是14叫的他,一只冰凉的手指挨上了他的脸,赏南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怎么吓成这样?”陈悬已经脱掉了手术服,也穿上了短袖,手臂的缝线依旧露在外面,他弯着腰,细细打量着脸色惨白的娃娃。
怎么还会怕啊?娃娃们会有恐惧情绪,但一般都是对着生气的陈悬,或者以后没有新衣服穿了。
它们怎么会知道陈悬这是在做什么?
可阿南好像知道呢。
赏南偏着头往陈悬身后看了一眼,付暄已经盖上了之前的薄被,他脸色看起来居然要比之前变得好了。
还真有用啊!
看见阿南眼神一直在变化,陈悬感到好笑,他伸手在阿南眼前打了个响指,“我问你,怎么吓成这样?”
他表面上看起来是笑着的,因为嘴角有缝线,具有迷惑性质,所以只是看起来。
可细看,他唇线绷直,眼神冷淡。
它不是在疑惑,它是在质问。
赏南眨了眨眼睛,心底泛起一阵凉意。
思绪稍顿,他奋力踮起脚,张开双臂去抱搂陈悬的脖子,“daddy,我困。”
第187章 漂亮娃娃 陈悬本身
陈悬面色如常,从它身体里取出一颗肾脏对它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它盯着赏南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将人握在手中,放进口袋里,“没什么害怕的。”他低声说。
赏南扒着口袋,重新把脑袋探出来,“你会死掉吗?”
“不会。”
“但你看起来不开心。”
“不开心又不代表我会死。”陈悬已经摘了手套,他站在台子旁边,看着昏睡着的付暄,赏南也看着付暄。
付暄太瘦了,两颊已经深深地凹陷了下去,颧骨高高鼓起,眼窝也往内深陷,皮肤没有一点光泽度,总之,是一具没有任何生命力同样也谈不上好看的身体。
他对外界也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力,他不可能知道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很可怜的一个男生,赏南想道。
“若是我,情愿利索地死了。”赏南低声说道,“哥,你呢?”
陈悬没有回答赏南。
他弯腰将付暄抱了起来,赏南视线被挡住,付暄的手臂垂下来,手腕瘦得可怕,几根手指头,只剩下皱巴巴的皮包裹着指骨,像失去水分干枯的树枝。
门外是焦急等待着的付东余和卫淑,打开门,两老第一时间奔上来察看付暄,发现还有呼吸,体温也能摸得着了,他们几乎快要抱头痛哭起来。
“陈悬,真是太谢谢你了,老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付东余抹着眼角,脸上纵横的皱纹之间还残留着之前的泪痕。
他很老了,身姿体态跟年轻时候完全不能比了,宽松的棉睡衣大了一圈儿,那是他年轻时候的睡衣,洗了穿穿了洗,加上老人的皮肉都会缩水,所以衣服显得太大了。
付东和卫淑跟在陈悬后面走,和他一起将付暄安置到床上。
付暄看起来比工作间里那些娃娃们还要像娃娃,只不过他更加像糊了一层白粉的僵尸,他脸上没有血色。
时间已经很晚了,外面还在下雨。
卫淑不放心地看了付暄好几眼,“陈悬,你饿不饿?吃过晚饭现在这会儿应该也饿了,师母去给你下碗面,正好你老师下午捞了一筐子小龙虾,自己那小水库里养的……”
她对陈悬的热心不是作假,赏南看着,可是他也不知道,付东余和卫淑对陈悬的关心和担忧是出于他们真的疼爱陈悬,还是在关心一个容器的好坏。
付东余拉着陈悬到客厅里坐着喝茶,对面的置物柜上有一张尺寸不大的全家福,上次来,赏南没注意到那个角落。
一家三口的合照,付暄、付东余还有卫淑,付东余和卫淑笑得很开心,眼睛弯弯,整个合照都透露出一个完整的温馨的家庭氛围。
但赏南有发现,付暄虽然也是在笑,可他笑得有些不自然,嘴角牵扯得很勉强,遮住弯曲弧度并不大的两边嘴角,眼睛里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
还没变成植物人的付暄,陈悬和他更相像,简直就是少年般的陈悬嘛,头发微长,发梢过了点儿耳尖,看起来酷酷的€€€€气质跟现在的陈悬不太像。
付暄在这个家里呆得并不开心,这太明显了。
因为管教太严?
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可付东余是老师,他应该跟更擅长教育孩子才对。
赏南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