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没睡好。
他白天可以打一个短暂满足的盹儿,但漫长的夜晚早在穿书前的童年就总爱变成煎熬。明明开着暖气也觉得冷,胸口难受,还做了个自己筹备的展览意外沦为火海的噩梦。
半夜惊醒。
裹着冷汗倒些药塞进嘴里,看了眼手机,还没到五点。
横竖睡不着,他又开始看手机。鬼使神差地,在浏览器打出“策展人应云碎”几个字。
他往下翻了会,又搜索“白邦先”。
听完讲座后应云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个书中世界依托现实背景的三年前,故而教授和小米等真实人物也全部存在。
那照理来说,从小成长在福利院,18岁遭遇了火灾,20岁跟着白邦先涉足策展,23岁和小米聊项目的“自己”,也应该存在才对。
毕竟他穿进的是虚构炮灰,相当于是另一个人。
可惜并没有,教授仍是那些百科词条,自己名字的相关内容却只剩娱乐圈。
就好像什么都还在,只有“策展人应云碎”,在这个世界被完全抹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演员应云碎”,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容貌,
甚至。
应云碎起身站在镜子前,扭头看向自己的背。
一样的疤。
宛如ppt大纲的原主记忆并没有记下这疤是怎么来的,而它如此狰狞独特,布满了半张背。在应云碎看来,只有上辈子那场火灾才会留下如此鲜明的烙印。
那是过去的痕迹。
他总感觉自己与穿书前还是存在一丝无法解释的联系,一种玄乎的宿命。
不然为何又能认识白邦先,收到同样的模特邀约?
当年19岁的应云碎将这张半面伤疤的背视为禁区,故而拒绝。可如今他心理年龄已26岁,早已与其和解,又经历这场换身份重生般的穿书,心境也完全不同。
应云碎沉默地看着镜子前的自己,七点时,在昨天回复的那条【白老师我考虑下】的短信下面,重新添了一条。
白邦先已离开滨城去了另一所大学,但很快就来了电话,那会应云碎在楼下小花园透气出神。把粉色山茶花旁的败叶揪掉,边和白邦先聊着,边无意识地将它卷在食指玩。
倏而感觉裤腿有些痒,低头一看,一只漂亮的金毛犬巴巴地蹭着他。
应云碎蹲下,它亲昵地舔他手指。
“波拿巴!”应染一身运动装扮站在大门前,皱着眉喊金毛的名字。
应染自律,习惯早起,没想到能在院子看到那好吃懒做的堂哥。
不知是不是晨光的加持,乍一看气质还挺出尘,陌生得很。就连一向很排斥应云碎、看到就爱又吼又叫的波拿巴,都诡异地讨好,往人身上钻。
不过奶奶不在的情况下,她们家连帮佣对应云碎都挺不屑的,谁会喜欢一个成年后才空降而来的长孙,不过是要占家产的外人。应染挠了挠波拿巴的脖子,责备它今天没眼力见儿,把它牵住。
管家刚好过来。
戴着白手套,捧着个很朴素的不锈钢保温饭盒。
“应小姐早上好,又去跑步是么。”此管家非家庭管家,而是高档小区提供的人性化一对一物业服务,有人送来了早餐,却不知具体住在哪幢,报了名字后就可以让其亲自送达。
“这是给应先生的。”
“应海?”应染疑惑,“谁给他送的?”
“不是给大少爷,是给应云碎。”管家还是标准笑容,声音却降低了,“应小姐,应云碎好像认识了个大款呢。”
“他?”应染嗤笑,直接掀开保温盒,虾仁菜粥,黏糊糊地搅成一团,卖相极差,“哪个大款会送这?”
“座驾是Boat tail 款的Rolls-Royce,我认为还是挺大款的。”管家说,满意地铺捉到应染僵硬的脸色。
波拿巴汪汪叫了两声,本无视应云碎的应染喊道:“堂哥,有人给你送了早餐。”
应云碎一眼就认出迟燎的保温饭盒。
他心底惊诧。
这小鬼领证分开后的行为如此不上心,却又能贴心地记得那“明天再做早餐”的承诺。
白粥变菜粥,还真算换了个花样。
应染眼神莫测:“堂哥,这是谁给你的啊?”
物业管家还没走,八卦地竖起耳朵,应云碎说:“剧组认识的朋友。”
“你都有朋友了呀,还给你送早餐,没想到。”应染语气奇怪,“这朋友是不是还挺有钱的。”
应云碎摇头:“没有,他就一学生。”
“可他开的商务车,还是劳斯莱斯。”
应云碎愣了下。
随即耸肩:“认错了。”
“不会认错的,是保安亲口告诉我的。”管家说,他们这种在高档小区当社畜的,每天的谈资就是这些,
“我当时也看到他下车了,西装革履,很有范儿,寸头也威武。应先生这朋友一看就身份尊贵。”
应云碎笑了,刚欲升腾的一丝怀疑转瞬消散。
“那确实是认错了,我朋友不是寸头。”
他不像隐瞒,应染松了口气:“我就说……所以这粥也不是给你的?”
“是我的。”应云碎回,下意识把保温盒抱在胸前,望向面露疑惑的管家,“大概是你和保安交接时不小心把人车搞混了,早上送东西的不止我朋友一个吧?”
管家点头不语。
应云碎淡淡确切的口气让他真有些怀疑自己,像困在了一个误区。
应云碎:“你有看到一辆黑色吉普吗。”
管家:“……或许有吧,早上车太多了,就没太注意。”
“是啊车太多了所以搞混了,”应云碎笑笑,“黑色吉普才是我朋友的车。”
迟燎本坐在后座闭目养神,手机一振动就立马睁眼拿起来。
应云碎:【收到粥了,谢谢[微笑]】
他挑了下眉,困倦得都懒得挤出精力打字回复,发了个太阳表情,然后把手机扣在腿上,继续闭上眼。
过了几分钟,他开口,声音仍是疲惫的轻沙:“冬拍就是后天?”
“对的,星期四。”在主驾开车的叶森回答,“迟少,你要亲自去?”
“嗯。”食指在手机背面敲了敲,迟燎若有所思,“就那个橄榄陨石,老太太应该会喜欢吧。”
“会的。”
“那顺利的话,星期五就能搬家。”迟燎笑了声,睁眼扫后视镜,“你这新剪的寸头太短了,黑bang似的,星期五别把我媳妇儿吓到。”
叶森心想最像黑bang老大的不是你吗。应酬时那收放自如气场强大得哪儿像十八九岁的人,也难怪当23岁的“小蒋总”都没人怀疑,甚还被外人恭维超越年龄的持重。
但他可不敢这么回迟燎难得心情大好的玩笑,只跟着哈哈两声。
应云碎把虾仁儿挑出来时看到迟燎回了个敷衍的emoji,以为他有后话,至少汇报下自己的行程。
结果菜粥喝完了也没有新消息弹出。
直到这天晚上,失联人口才冷不丁发来条:
【云碎哥,
1,明晚有空吗
2,想和你视频[雪花][太阳]】
那时应云碎正和他的新经纪人莓姐吃饭,看到消息了没回,把手机反扣在桌上,银叉卷着意面继续回答:“我没有微博,现在也不是很想建。”
“也行,微博是用来固粉的,你可以等出了作品再建。”莓姐说,言下之意应云碎目前也没有粉丝,“温夫人说一切看你意愿。”
出于对自由度的保护,应云碎没有签公司,炒掉的Jason和如今的莓姐,都是温琴特意联系的独立经纪人。
莓姐比Jason更关系了得四通八达,手下还有几个“个体户”在圈内都有头有脸。第一次接手应云碎这么糊的艺人,知道是富二代任性玩玩,并不需太过操持。
但她听闻这应家长孙纨绔讨嫌品行顽劣,很想红却只爱坐享其成,多少也有些鄙夷。
可一见面她鄙夷就散了。
对面的人分明气质清冷温润有礼,和传闻大相径庭,似乎也没那么想当明星。余下的几个通告都兴致缺缺,甚有些抵触,更别说考虑接洽新的资源。
在应云碎又一次担忧地强调他不会演戏后,莓姐笑道:
“市场给真正演员拍的戏只有三成。剩下七成都充斥着不会演的流量,这行就这样。少爷,你都演过两部网剧杀青一部电影了,是突然被导演打击到了吗。”
应云碎是问心有愧。
在他看来,不会演戏的人强占资源就是不要脸。但他也不要脸地占据着别人的灵魂身份,深知温琴为了让原主得到这些项目拉了多少关系,内心再愧也不敢撂挑子走人。
莓姐:“我觉得你只是还没遇到伯乐,你外形条件很好,演技调教下很容易火的,只是戏路会有些受限。不过也没关系,你知道顾在洲吗。”
意面从叉子里溜出去一截,应云碎垂眸又捞起:“听过名字。”
“只听过名字啊,”莓姐笑,“你看他也是气质太显眼,无法做到千人千面,但只要接的本子好诠释的好,照样拿金棕榈。诶,他那种又暖男又硬汉的感觉确实也难得……之前不是爆出他早就隐婚了吗,人气都没啥影响。”
“他和谁隐婚了?”应云碎突然问。
莓姐卖关子:“你也好奇网上说的那总裁是谁了吧?少爷,你€€€€”
应云碎笑着打断:“麻烦别叫我少爷了。”
他笑得温和,但几个字轻飘落下来却没来由泛着冷。
莓姐能感受到,这人很好相处也没啥距离感的言行下,内心其实是非常难接近的。
“你叫我小应就行。”
莓姐点头,继续说,“蒋龙康你肯定知道吧,一手打造的梵龙集团就这么二三十年直接发家到现在这种钱权两立的地步,传奇得很。小道消息说,顾在洲便是和他唯一的儿子隐婚的。”
应云碎抬眸:“儿子?”
“我也没想到蒋龙康有个儿子。之前媒体戏称蒋龙康对其家人的保密程度堪称FBI,就商圈都知情者寥寥,还绝不向外透露。”莓姐侃侃而谈,
“但前段时间他儿子不是掌权子公司了吗,算是彻底落了锤。结果太子爷长啥样还是没公开,媒体见面会都让副总进行的,神秘得很。”
应云碎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