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燎就像熊孩子安慰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家长,先暗戳戳把电视打开,让声音活跃下氛围,然后解释:“但我补考的都过了。”
“学校不会为难本科生,挂科第二次补考的稍微写点儿都会过,你以为我不知道?”
迟燎撇嘴。
他也不开心,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我努力了,但这些概念太多了,我就说我有些不擅长嘛……”
应云碎垂眼睨着他。
迟燎这几天确实够勤奋了,有些知识点念得他都记住了,十分不解:“你怎么会不擅长?”
“我为什么不能不擅长?”
应云碎说:“我一直觉得你脑子挺好使的。”
“不冲突。”
可你都这么努力了还挂科,本来我印象里挺机灵一人,瞬间就显得有些笨蛋了。这话应云碎没好意思说,含沙射影地问:“你不喜欢你学的专业吗。”
“还行吧,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可你喜欢做特效啊,计算机和视觉传达,专业也算比较对口吧。”
特效这行很技术很爆肝,优秀的特效师往往都是计算机水平高,又有良好的美术造型色彩搭配等能力。前者往往比后者更重要。
迟燎又摇摇头:“也还好吧,我没有特别喜欢做特效。这是这行缺口大方便入职,我花点儿心思刚好也能做的还可以。况且我不可能去当演员或者导演嘛,只能走幕后……”
应云碎越听越不对劲:“啥意思?你最开始还想去当演员或导演吗?”
迟燎凝视着电视屏幕,CCTV9正在播类似动物世界的纪录片,漆黑的瞳孔反射着大自然蔚蓝的光,随口答:“有点儿,主要是你那会儿是演员。”
应云碎脑子像被闪电劈了下:“……什么意思?”
迟燎看电视。
“迟燎。”
“嗯?”
“你看着我。”
迟燎转过头看他。
“那会儿是哪会儿?”
“记不清楚了,要考大学那会儿。”
“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我才当特效师的。”
迟燎挠挠头:“没有,最开始我就是在搞这,只是因为看到你了,才决定一直走这条路。”
迟燎14岁后有了想赚钱的意识,但未成年,便只能在网上搜些线上兼职,机缘巧合入了视效的门,觉得这行是个硬本事,一次性来钱也比较多。
网上有很多线上教程,他跟着学,学得还算快。
后来他其实就没那么想干了,渲染建模的过程本身他还算喜欢,只是他厌烦时时盯着屏幕,伤眼睛,也太累了。
他不是个偏好技术流的人。
软件里那些瑰丽的场景,他甚至更渴望用手工来实现。
但他要放弃的时候,在本打算接的最后一个项目里却看到了应云碎。
那时温琴刚把应云碎塞进娱乐圈,拍了第一部 扑街网剧。
迟燎不知道他叫这名字,只觉得他长得像记忆里那个人。特别特别像,堪称一模一样。
那年他17岁,“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已死在恒安福利院的火灾中”这种话蒋玉已说了快三年,他正处于发了疯地寻找与那人相似之人的阶段,这么一个演员在素材镜头里的出现,天意般,让他觉得自己找到了。
于是他决定继续做视效,以期接近。
这个过程比他想象中长,为确保以后能顺利进入这人剧组的后期,他开始刷履历。
也算是运气好,他最擅长制作梦幻壮阔的大场景特效,靠着一份精美的作品简历参与了WETA的科幻片《银河夜游》。
这就像是有大厂背景了。等当他抓住机会,再注意到这人要拍部武侠电影大制作时,他便靠着参与制作过《银河夜游》的经历进入了那部电影后期组。
也算是步步为营。
其实在剧组,迟燎是觉得有些差池的,演员“应云碎”脾气莽撞咋咋呼呼,还喜欢打经纪人,不是他印象里那个善良温柔、会画画落款用雪花的文艺哥哥。但这也不重要,迟燎不在乎他性格好坏。“应云碎”杀青后去酒吧,他照样尾随,主动坐到他对面。
本来想多试探问询一下,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可“应云碎”主动撩他,甚至脱了衣服。
迟燎看到了他烧伤的背。
刹那间迟燎就也像被火烧了一把。
他抱起他,要和他上床,再用这个筹码,与他结婚。
就一张脸,一张烧伤的背,迟燎就慎重又草率地确定,自己找对了人。
赌对了。
这个过程迟燎没有详细说,但应云碎也在他言简意赅地坦白里彻底恍然,恍然了个之前早就明白的主题€€€€
他怔怔地念叨:“可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想开自己的视效工作室。”
“因为我那时以为你是想当演员的。”迟燎又看回电视,
“那我就想我就开做后期工作室呗,每次都接你的镜头。后来你才给我说你当演员是奶奶的想法,所以现在我都没做特效了呀。”
€€€€迟燎人生的每一步重大选择,真的都基本是与自己有关。
自己可能是原因,也可能是目的。
甚至,他因为蒋玉残疾被标注成“反派”,而真实情况也仅仅只是蒋玉与他打了一架自作自受出了意外,打架则是由于蒋玉烧了自己画的蔷薇花。
根源还是在自己。
霸总因为他,特效因为他,黑化因为他,活着因为他,应云碎曾经以为的迟燎种种属于书中“人设”的一部分,都是与自己有关。
“意思是说,如果我不是演员,”他声音又有些不可抑制地发抖,“你就不会当特效师。”
迟燎一本正经点头:“多半。”
“迟燎,”应云碎有些气急,“如果,我是说如果,就如果我不存在,你把我彻底剔除,没有什么因为我去管公司或者做后期,你也把其他人也彻底剔除,就想想你自己,最想做什么?”
“不知道。这种如果好无聊。”迟燎敷衍地耸肩,指着电视屏幕,“云碎哥你看会儿电视嘛。”
电视上正在讲动物的共生关系,鳄鱼和燕千鸟,海葵和小丑鱼。应云碎瞟了一眼:借坡下驴地说:“鳄鱼与燕千鸟两种生物生活在一起,对双方都有利,但其实两者分开,鳄鱼还是鳄鱼,燕千鸟也还是鸟。乖乖,我很感动你为了我做这么多,但我想知道你原本想要的未来。燕千鸟没有鳄鱼还会飞呢。”
他觉得这会是抛却“人设”外,迟燎真正的人生。
然而迟燎只说:“你竟然叫我乖乖。”
“……别跑偏。”
迟燎笑了笑,认真道:“云碎哥,我没和你是共生。你难道没看出来吗,我更像寄生。”
他再次抬眼看他,眼睛跟湖泊一样平静:“如果你是鳄鱼,我也不是你的燕千鸟,我只会是你口腔里被燕千鸟夹出来又挣扎着落回去的寄生虫,骚瑞啊。”
“你与其问我想要的未来,不如问自己想要的未来。我就是跟着你的。”他语气平淡,“你如果是演员,我做不了幕前就做幕后,你如果是歌手,我做不了舞者就做伴奏,你告诉我你最想做什么,我就能告诉你我想要的未来。”
应云碎愣了。
眼睛被湖泊卷了一层,蒙上了层雾。
电视里鳄鱼正闭上大口,燕千鸟轻轻用喙击打它的上下颚,迟燎把声音调小:“那次在苏市我不就说过了吗,我最擅长和你在一块儿,又没撒谎。我也记得你说你最擅长去美术馆那种活儿,我想你是想像双胞胎那样能有很多艺术作品进展,那我就€€€€”
“不是的迟燎。”应云碎忙开口,轻轻摇头否认,“不是的。”
他不由自主承认:“我不想当艺术家,只是想当策划展览的人。”
转眼,鳄鱼就张大嘴,任鸟儿飞出来。迟燎笑了,眨眨眼:“那不就简单了,我就当艺术家咯。”
第60章 流量
应云碎那时没把迟燎的“艺术家”当回事。想着他的木雕作品,只百感交集地说:“你已经是了。”
迟燎也没再多说什么。
因为缓考的“操作系统”挂科,他又多抱佛脚了几天。交了70块补考费,才总算通过。
考完那天他心情大好,拿着两张学校发的券带应云碎去看电影。
应云碎半戏谑地问他:“迟总现在公司不忙吗。”
迟燎傻笑一声:“那可不,我都是指挥别人。”
其实他看完电影就要回公司。但确实不像年前那么没日没夜了。
自打知晓了自己那薛太姑奶奶的存在,有底气了不少。
迟燎执意要把学校发的优惠券用掉,只得现场买票。到了电影院,两人扫过新上映的片子海报,都有些愣。
“夜雨十年灯……”迟燎念着电影名,“云碎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就是你参演的那部电影吧?”
应云碎点头:“好像是。”
正是穿书第一晚就杀青、迟燎在后期组打杂那部。他演男三。
迟燎讶然:“哥哥你自己电影上了你都不知道啊。”
应云碎还真不知道。
原主不知是不是对这个剧组太过厌恶,拍完后就要斩断一切联系。应云碎微信里压根儿就没有与这部电影相关的人员。
包括他的前经纪人Jason。
杀青宴也好、宣发也好,也没人再主动联系过他。
记忆里拍戏的过程同样十分模糊。
现在细想起来,挺奇怪的。
整部戏的存在都像故事中一部分被略写的情节,粗略空泛推进一点剧情€€€€除了让迟燎借这个剧组找到了他,与他没有其余任何价值,也没留下啥后续影响。
考虑到其他都很真实,这个点让应云碎隐隐觉得不是很合理。
“那就看这个吧。”他无所谓地说,“你是不是也参与了制作?”
迟燎挠挠头,含糊其辞:“嗯……参与了一丢丢。”
他只想分到有应云碎镜头的素材,天不遂人愿就兴致缺缺,何况那时人都在跟前了一心忙着结婚,把自己的部分草率做完就匆匆跑路了。
应云碎笑笑:“走吧,去审判一下我糟糕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