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应云碎闭上眼,能感觉到迟燎开始亲他摸他,也是从发根开始摸,摸到脚踝。
随后又盘腿坐起来,一直没睡地凝视着他,像要去守护一颗不知何时会消逝的流星。
于是应云碎也一晚没睡着。
那一夜他被迟燎的忧愁笼罩,也同样很悲伤。
沈家开始倒台时,他本应该高兴,却总是做着迟燎会被蒋玉逼迫至死的噩梦;
蒋玉终于不构成威胁时,迟燎应该高兴,却开始有了更深更无法缓解的不安。
应云碎来到这个世界后看过穿越小说,立场相反者纷纷退场后,两个跨时空的人就立马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他觉得很奇怪,他们就不担心时空把人送过来,又会把人拽回去吗?
还是他和迟燎是例外,过于患得患失,杞人忧天?
他是被心思单纯的迟燎带坏,还是他们已过于相爱。
应云碎没告诉迟燎他是在第一次□□途中穿来。所以他最紧张的是11月4日、5日、和6日这三天,那分别对应他们睡的夜晚,迟燎20岁的生日,和他们领证一周年。
特殊的时间点就像埋下一个定时器,但幸运的是这三天都相安无事。他们去了一个风光完全不同的城市旅游,在沙漠里接吻。
不安也是有保质期的,等散心旅行结束,再迎来一个冬天,下了场初雪时,没有人再会煞风景地想莫须有的事、虚构不好的未来。
电视机放着没人看但必须出声的综艺节目,应云碎汗淋淋地和迟燎躺在沙发上,有些困倦地聊着天。
应云碎听着悦耳的细雪声,被迟燎的气息包裹,享受地闭上眼,忍不住瞎聊:
“苏市没有雪。我小时候成长的地方,再冷也不会下雪。”
“云碎哥小时候是怎样的?”
应云碎就慢慢地讲了些小时候的事。
其实记忆都模糊了,认识迟燎的一年,比他过去的每一道时光都更值得铭记。
但是迟燎是他最捧场的听众,一双漆黑的眼睛好像镰刀,要收割他所有的过去。时不时又抛出一句“然后咧”,应云碎就一直往下说。
更何况雪声能让他想起迟燎酒精中毒时没记住的回应告白。
于是。
差不多在讲他的整个人生。
顺理成章地,他便讲到了自己的26岁:“我以为我要死了,结果一睁眼,看到了你的食指,我和你躺在一起。我就是这么穿过来的。”
去沙漠旅游时,迟燎也问过他到底是怎么穿越的事儿,应云碎也回答了,还给迟燎看过论坛,吐槽过蒋玉和那个小透明。
那时的风景太美,他们甚至有一种就殉情在这里也无所谓的浪漫情怀,所以坦然。
但实际上第二天他们还是醒来被导游催着吃饭,应云碎便确定他不会再穿回去。
今天话匣子打开,应云碎就说得更具体,重点放在了穿越后的每一个细节,原主的记忆,他的心境。
“……然后我是被你的艺术装置提醒,想起博尔赫斯的小说,想起拍的电影,推断自己穿的不是小透明以蒋玉主角写的小说,而是以此契机,到了另一个选择的平行世界。”
迟燎闷笑了一声。
他突然坐直,把电视机音量调低。
“云碎哥,我突然觉得这不是平行世界了。”
应云碎一愣:“为什么?”
迟燎改口:“准确的说,我觉得这个世界是因你而存在的。”
那怎么可能?应云碎解释:“可是小米,白邦先教授,你的妈妈,包括你……你们的行动没有受我影响,我的行动也没有受什么意识牵制。更何况你们都是真的。”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迟燎思索了会儿,慢慢解释,“18岁时,你经历了火灾,右拐进仓库,这是你的选择。而这里,你是左拐,因做了另一个选择而丧生,机缘巧合才又穿越了过来。是这样吧?换言之,这个世界是因你火灾的选择而分岔诞生,但你没做选择时,这个世界本来就不会有呀。”
这听起来既废话又哲学,应云碎眨了眨眼:“本来确实是。但我反正也……”
“€€€€但你本来就没做出过左拐的选择啊哥哥。”
应云碎愣了瞬。听见迟燎说:“我觉得现在这个世界,不是你选择了另一条左拐的路而形成的世界,而是那条未选择的路。”
好像没什么区别,又好像区别很大。应云碎沉默地抿起嘴,琢磨着迟燎的话。
迟燎则望着他笑起来:
“听不明白?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啥,就突发奇想吧,”他拍着应云碎的后颈,“……之前我一直很害怕你会离开,但我刚突然意识到,哪怕有一天你回去了其实也没关系啊,那个世界上一定也有另一个我。或许这里的我才是不存在的。”
应云碎觉得迟燎的话越来越缥缈虚无了:“你怎么可能不存在?”
“因为这是一条未选择的路,我是你左转世界里的我,但你明明就没有左转。”
看应云碎因为他严肃的话渐渐又鼻子泛红,迟燎捏捏他鼻尖,“啊呀我就随便说说,不是说我什么,就是提醒你,老婆同志,就算你某天回去,那个世界上一定还有个在找你的我。你现在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个惦记你的人了,就显眼儿点,方便被找到。”
应云碎烦躁地说:“我不知道。你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
迟燎又笑笑,又摩挲他的指腹。
他好像要把他的身体摸一个遍:
“云碎哥,你知道我19岁时许了什么生日愿望吗?”
“不知道。无所谓。”应云碎挤出一张爱答不理的冷淡脸。
迟燎勾起嘴角:“那你知道我18岁许的什么生日愿望吗?”
“不知道。”
“17岁呢?”
“都说了不知道,你不是说你不过生日吗?”
“不过生日,也要许愿啊。”迟燎把他拥紧,“算了,不卖关子了,我告诉你€€€€
“你老公我从14岁开始,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想再见到你。结果我许了五次才见到。这啥意思你知道不?如果这个世界上每次选择都会分裂平行时空,哪怕你只是做了10次二选一,也会分裂20个时空,那我也一共许愿了一百次。”
应云碎闭上眼。
这于他而言又是情话了,这小鬼到底和他告过多少次白?他情不自禁地问:“……那你20岁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20岁没许,忙着睡你去了。”
“……”应云碎轻轻笑了下,“没有找到我,你就一直许愿是吧,小寄生虫。”
“对啊。可怜的要死,那怎么办嘛,”他用腿把应云碎身体架起来,“寄生虫的修养就是,你不死我就绝对不会死。你在我就一定也在。祝每个世界的我们要么一起离开,要么都很相爱。”
应云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脚又伸进沙发的缝隙里。
“别老是说些让我感动的话,迟燎。”
……
其实那个时候应云碎有预感。
那晚他精神很好,像心脏病彻底好了,所以病都好了,变成了匹配迟燎的夏天。
他们做了很多次。
而迟燎像突然开窍,说的话太深了,一直在耳畔回响。像宇宙,包裹一整片银河星体。也像黑洞,吸附混淆的光年时空。
所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时,他内心起初还算平静。
“啊呀哥你可算是醒了!”小米和小白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飘在耳畔,“昨晚你去哪儿了啊,你知道我们在哪里找到你的吗?仓库间!哥你真的吓死我们……”
“迟燎呢?”应云碎抬眸问。
“迟燎?”小米一愣,又笑了,“哥你梦见给你讲的小说反派啦?”
应云碎闭上眼,笑了笑。
“嗯。”
抬起右手。
无名指空荡。
但是有一道深深的细细的圆圈勒痕。
应云碎之前瘦了不少,戒指有些戴不紧,所以他拜托人把它尺寸又调节打磨,让其紧紧箍住手指,要怎么取都取不下。
要取下来也有深深勒痕的效果。
也算是达到了。
他以为他若有一日,穿越回来,
要么是因为存在什么时间限制,
要么是因为蒋玉的那本书到了结局,
要么是因为迟燎的死亡。
从来没想过,他穿越回来,只是因为迟燎说:“世界上还有另一个我,你可以回去找他。”
他突然觉得迟燎说的是对的。
那可能真只是一条未选择的路。
“啊呀哥你怎么哭了?”小米小白从来没见到过应云碎哭,有些慌,“啊呀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哪里不舒服?”
或者是因为迟燎。
穿越的意义,仅仅是提醒他,这个世界上有个迟燎。
是他14岁认识了个小男孩后,无论做了什么选择,走了哪条路,世界上总有一个迟燎。10个平行世界就10个迟燎,100个平行世界就100个迟燎,许着行星般的要见到他的愿望,念念不忘,然后,
“没有不舒服……”应云碎紧紧握着无名指的勒痕,捂在自己胸口,说了句让身旁两女孩儿惊愕的话,“……就是我爱上你那个反派了。”
然后等待回响。
第79章 重逢
应云碎的病情奇迹般好转。
本来他已经准备接受临终关怀,但是失踪一夜并在医院仓库找到后,主治医师发现他的心脏疑似早经过了相当精细严谨的手术,病变得到有效遏制。
他硬生生从鬼门关前逃了出来。
这太玄乎了,没人知道原因。
应云碎也缄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