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思索,肩膀上骤然多了份力量,紧跟着有人在他身边坐下:“这棋倒有趣,小羽,我来?”
连翩偏头,便见裴仙楼正望着他。
这距离可有点近,近到能数清楚裴仙楼浓长的睫毛,看到对方瞳孔中他自己的倒影。
四目相对,就知道裴仙楼是给他助拳来了。
对卫天应笑道:“我的老神仙来了,各凭本事?”
虽然不知道裴仙楼下棋的本事怎么样,但短短的相处连翩已经知道他绝不是那种浮夸的人。
既然敢下场,必然心有把握。
卫天应对裴仙楼尊重又忌惮,不由生出几分怯意,但棋盘上哪有不全力以赴的,只道:“各凭本事!”
裴仙楼看出卫天应的紧张,温和道:“既然分胜负,不如提个彩头,你若赢了,我请你去裴家作客。”
裴家神秘,能进去的都是裴家亲近的朋友和亲眷。
不止是明面上的进去。
这说的是能得到和裴家一定的合作机会。
今天在坐的所有人,所求都不敢想合作机会,只是来攀关系混个脸熟就已经心满意足。
卫天应闻言精神大振,那点紧张早丢到脑后了。
但他并非莽撞的人,下棋论输赢,纵然他有把握赢但万一输了呢,按捺着激动问道:“那我要是输了......”
裴仙楼看向连翩。
游戏而已,而且直觉般的,连翩认为裴仙楼会赢,想了想:“那就改天让小卫也请上一桌,再聚聚。”
彩头定了,裴仙楼和卫天应专心致志的下棋。
裴仙楼是今天的焦点,沈拂行等好几个人在他们讨论彩头的时候围拢了过来。
沈拂行站在裴仙楼身后。
视线落在跟裴仙楼挨坐着的连翩身上,他从来没有见过小舅舅做什么事会征求别人的意见。
更不要说会出头,只为一场游戏。
至于棋局输赢,卫天应输定了。
他曾见过小舅舅对弈,不是和别人,是他自己和自己对弈,有时候能在凉亭中这般好半日。
像小舅舅这样的人,什么样的高手请不到。
自己和自己对弈,大概是已经没什么人能让他有下棋的兴致了吧。
果然。
不到一个小时,卫天应输了。
这场棋能耗费一个小时,多半是卫天应踌躇不定,额上汗都渗出来了。
裴仙楼下棋快且稳,等待时眉目安宁,并不催促,十分有君子风度。
眼下胜负已分。
向连翩:“还玩吗?”
连翩摇头:“不了,这样刚刚好。”
他做江揖未婚夫的时候骄纵,做谢氏董事长的时候沉稳大气,做沈拂行男朋友的时候矜傲。
到此刻才是真的自己,
身边有可信任的年长的人撑着,便露出一点属于自己年龄的活泼气来。
也不过二十啷当岁。
面颊玉粉,眉眼生光,侧眼看过去还能看到他面颊上细小的绒毛。
孩子气还没褪尽呢。
裴仙楼看着他:“听你的。”
连翩双眸微弯,见卫天应鼻尖都带着几点汗意,不觉同情。
明明下棋很有天分有热情的人,上次被他虐,这次来势汹汹又被按了,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有心理阴影了。
只道:“下次约在饕餮阁?听说那儿的樱桃红烧肉不错。”
卫天应回神,轻吐一口气:“愿赌服输。”
他和很多棋力高超的人过招过,但还从没有谁像裴仙楼这样,让他有一种只能束手待毙的绝望感。
正在此时,电话铃声响起。
连翩看向沈拂行。
沈拂行接了电话:“......我就在这里,房间号!”
他脸上阴云密布,拔腿就走。
卫天应顾不得心中唏嘘,站起来追上去,拽住人:“行哥,出什么事了?”
其实是提醒。
再有天大的事忘了今天主客是谁么,就这么走了?
沈拂行双眼阴沉,周身都是暴动的气息。
生意上的事不会让人这样。
鬼使神差的,卫天应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那里的连翩:“行哥,你......”
做兄弟多年,一个对视卫天应便明白这是猜到了。
沈拂行没有否认。
这一耽搁他心中越发急但也冷静了几分,回过头到裴度跟前:“表哥,有个朋友在这里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
裴度:“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如果足够了解裴度的人,就会发觉他此刻已经有点冷淡,但沈拂行心慌意乱且也并非足够了解裴度。
含混道:“您不认识。”
这样的急切和含混,裴度心中有数了。
淡淡道:“去吧。”
见沈拂行匆匆而去,甚至连多看连翩一眼都没有,便知道沈拂行八成是被家里逼的太紧,拿连翩当挡箭牌了。
只是人人都有血有肉,凭什么要被人这样选择和利用。
总之沈拂行对连翩半点情分都没有就是了。
这样的感情,绝对不行。
裴度心道既然连老夫人将人再三托付给他,他当然要管一管。
而且虽然相处日短,但他也很喜欢这小孩。
他如今二十有九,连翩才二十三,年龄上两道鸿沟,又被叫了一声裴叔叔,便已然当长辈自居。
考虑问题便也不由更深沉更妥帖。
心道强扭的瓜不甜,还后患无穷,他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沈拂行让他对连翩一心一意温柔相对。
到底要怎么施为,还要再想想。
转脸见连翩看着沈拂行离开的方向,竟是有几分眼巴巴。
其实这完全是心境导致。
温声问他:“这里我没有来过,带我走走?”
连翩并没有眼巴巴,他只是觉得能让沈拂行称一声朋友的人,肯定都不是软弱被人欺负的人。
遇到麻烦,这么着急上火,不会是华清歌吧。
不过沈拂行都去了,应当没大碍。
思绪回拢。
刚才席间他听众人聊天,知道裴仙楼之前在国外。
这些年国内变化很大,而这包厢又是仿古的清幽之所,确实很有看头,便道:“好啊,我也没来过,正好探索探索。”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出来,难免有土包子的嫌疑。
但这两人并肩而坐,一个端正如朝阳,一个漂亮似美玉,相得益彰。
倒让人觉得是这酒店不懂事,竟不知道要更出名,早早将自己递送到这样的人物眼前。
与此同时,同一家酒店往下三层,
电梯门一打开,沈拂行便如同被惹毛的猎豹一样冲进了某一个包厢。
刚才是华清歌所在公司的老板给他打的电话。
说华清歌被投资商要求参加饭局,这是艺人常常碰到的事,但少有投资商不管不顾在包厢就要强迫人......
如果是一般的投资商,老板护住华清歌没问题,但没想到投资商还带了别人,这个别人是沈拂行阶层的人,老板无能为力。
在华清歌给他发信息求助后,老板第一时间联系了沈拂行,他有沈拂行的私人联系方式,用就用在这个时候。
可巧,沈拂行也在这里。
沈拂行一脚踹开包厢门,一屋子男男女女的喧闹戛然而止。
场面很惨烈。
有人被开了瓢,捂着脑袋半脸血,脸上凝固着丧心病狂的狠辣在看到阴沉着脸的沈拂行时,浮起惊愕和畏惧。
角落里,拿着打碎的酒瓶的华清歌,一边脸高高肿起,嘴角流血,衬衫领口被扯破,脱线的扣子伶仃吊着。
四目相对。
华清歌紧抿的唇几不可查的抖了抖,眼里浮起泪光,很快低下头。
沈拂行当时眼睛就红了。
有不认识他的,耀武扬威的冲上来:“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