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下眼睛, 疲惫至极的轻轻呵了口气, 将死之人最后一口气似的,虚弱到极点。
莹润清冷的眼珠看着沈拂行, 平静又淡漠:“沈拂行, 放过我吧。”
被这样看着,沈拂行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清歌, 我知道错了,我会保护你, 我会给你报仇, 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 我发誓!”
华清歌笑了下:“你和他们, 有什么区别?”
沈拂行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 坐在那里肩宽腿长看着就不容小觑,但那双一向深沉锐利的眼睛竟流露出一种虚弱来。
好像被掏空了似的。
华清歌看向窗外,难得的好天气,有星星。
他胸口被踹了好几脚,说话的时候就会闷痛,说的也很慢:“我不在乎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没到手戏耍我,你€€€€你们,太可怕了。我是路边的野草,只想自在的长在野草堆里,不想谁都能踩我几脚,也不想被鄙夷的议论,我看到你就想起很多张面孔,我怕你,我还觉得你恶心,我好想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全盘否定,没有比这更能戳人肺腑。
害怕或者怨怼,沈拂行都接得住,但爱人的恐惧和厌恶,却让他束手无策。
说完很长一段话的华清歌,闭上眼再不看他。
他知道沈拂行在看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华清歌再一次厌恶的祈求:“你走吧!要逼死我才肯罢休吗?”
几秒的静默,像时光都停驻了。
沈拂行将华清歌的手放到被子里,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话音缥缈,人似游魂。
深深的看着病床上皱着眉头的青年:“我叫医生来,你需要被照顾,我给你请个护工,你放心,我......我不会缠着你。”
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后是开门关门声。
很轻。
华清歌睁开眼,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难怪董哥总想让他接戏,说他天生吃这碗饭,他自嘲的想,看€€€€演戏其实很容易,就是心疼的厉害,比胳膊上的伤还要疼。
就这样吧。
让一切回到正轨。
那个天神般的人从云层中探出头拉了他一把,这值得回味一辈子了。
这天之后,沈拂行自华清歌的视线完全消失了。
其实他没走。
就一墙之隔,他得等他好起来。
期间处理公事、打压陈家,自电话里应付沈父,忙的不可开交。
陈五还在重症监护室,死不了,但要完全恢复到以前没可能了,要下床怎么也得几个月后。
陈家以此为由,闹腾过。
正常情况下到底他伤的重,沈拂行气也出了,而陈五不过是打了个小艺人而已,这件事在这个圈子来说,是沈家过了。
让沈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赔礼道歉,陈家没那么大胆子。
但利益上的裁夺,他们总要占一些。
然而这一次沈家或者说沈拂行出奇的强硬,宁肯背着以势压人的罪名也绝不让步一丝半点。
而向来和沈家同气连枝的卫家,一样施压。
说是两家,其实根本做主的是沈拂行和卫天应。
这两人虽然没有彻底的掌管家业,但也差不了多少,早就说了算的人物,也并非二世祖。
这一下谁都知道,那个小艺人惹不得。
过程中两家的大人想插手来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华清歌还不值当......
但沈父听了一段沈拂行发过去的录音后,就撂开手了。
录音是陈五的跟班口述。
说最开始那个小艺人虽然不情愿但让喝酒喝酒,让倒茶倒茶,忍功了得,是陈五嘴里对沈拂行不干不净,小艺人就突然变身了。
只能用变身形容。
谁能想到这人斯斯文文的,忽然吃了豹子胆一样......
最后这件事就定性为冲冠一怒为蓝颜。
听着挺浪漫的。
浪漫中的炮灰是陈五,也是连翩。
八卦满天飞,连翩免不得受些嘲笑和奚落,当然这都是暗地里的,谁也没胆子跑他面前说。
就算不顾忌沈拂行,还有裴家那位呢。
连翩自己没觉得什么,早有预料的事,说就说,他又不会少块肉。
但裴仙楼看他的眼神吧,担忧又关切的,好好一个美男子,竟长了许多心事,让人不安。
就直接问:“哥,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这是华清歌出事后的第九天。
裴度还住在院子里。
第一天晚上是连翩邀请,第二天对沈拂行和华清歌之间一切心知肚明的裴度,很不放心连翩,直接就说了:“这里很不错,我能多住几天吗?”
要换个人,那连翩不能乐意。
就是院子的主人沈拂行也不行,虽然他报恩来了,但休息场所,不想加班。
但一个成熟稳重风姿出众的大美人天天在眼前晃,多好的机会,多养眼的画面。
连翩立即就答应了。
然后连翩和裴度就进入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活。
挺和谐。
一起逛园子,赏景,出去觅食......
除了身份隐瞒着,平常连翩说什么做什么都很坦荡,包括现在的问句。
裴度一下还被问楞了。
但这也只是稍稍一默,只道:“你和拂行好几天没见面了,不想他吗?”
连翩知道沈拂行在医院,华清歌着实伤的有点重,沈拂行怕是心都快碎了。
但这话也不适合给裴度说。
演戏他是专业的。
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这几天过的太轻松了,他忙,我也忙,我给他忘了。”
说“我也忙”的时候还眨巴眼看了裴度一眼,挺心虚
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负心汉一样。
裴度:“......”
他不信连翩半点风声都没听到,可这样都还维护沈拂行,徒之奈何。
不过连翩的说法倒让裴度有了个想法。
忘了。
如果出现更好的,也许连翩能真放下沈拂行也说不定。
京市汇聚华国青年才俊不知凡几,沈拂行虽然出众,但未必没有比肩的。
裴度想,他也许可以换个思路。
虽然挖外甥墙角的事好似不大光彩,但外甥自己不争气,咎由自取。
在这方面,裴度和连翩不谋而合。
两人都是行正坐端的人,但一旦对手不按常理出牌,他们立即便能举一反三青出于蓝。
连翩不知道裴度已经在给物色新的对象。
大概人真的禁不起念叨。
早上才和裴度提起沈拂行,当天晚上沈拂行就出现了。
中午华清歌出院了,沈拂行才离开的医院。
特意收拾干净过来。
倒不是为了面子或者为了连翩。
裴度也在园子里
沈拂行跟着裴度生活过一年,最知道小舅舅是个有古人之风的人,衣冠整齐仪容洁净是最基本的。
否则连他面都见不着。
管家看到沈拂行就是一楞,几天没见,少爷瘦了好多。
沈拂行:“裴少在哪里?”
先见过小舅舅,再去接连翩出门,尊重长辈么。
管家:“在书房。”
沈拂行到书房门口,就听到连翩的声音,自在中透着得意:“又一百!一千四了,到两千就出门吃大户!”
跟着是一个低沉又温和的男声,还带几分笑意:“小心骄兵必败。”
沈拂行有几分恍惚。
声音听着像小舅舅的,但小舅舅哪来的这么明显的情绪......
进去发现两人在玩投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