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笼屉上的冷荞麦面，神情有些晦涩地问道：“我们真的要等到第七天吗？”
五条悟头也不抬地随意回了句，“不然呢？”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明明第七天咒灵会升到特级，为什么还要冒着这样的威胁去……哪怕是第六天呢？财报这东西，真的比几千人的性命更重要吗？”
“杰，这是当权者们的本性。”将千夏手中的动作停下，转头看向因为这句话而感到迷茫的夏油杰。
“本性……？”
“对，或者说是人的本性。只是作为普通人或者平庸者时，这份本性无处表现，而当人成为了掌权者就是另一番表现了。官方在乎人吗？在乎的，否则也不会布置大量警力，策划多项疏散方案。官方在乎钱吗？也是在乎的，否则也不会让人与钱登上同一个天平。杰，你觉得这个天平，应该是朝那一方倾斜的？”
夏油杰斩钉截铁地答道：“人。”
“悟觉得呢？”
“人，或者都行。”
夏油杰诧异地看向五条悟，随即又有些明白他这么回答的原因。五条悟生长的环境是古老的咒术师家族，夏油杰接触咒术界也有大半年时间了，很了解有些古老家族的人会将普通人与咒术师视作两种生物。有些开明的咒术师也会下意识地将普通人的地位看得比自己要低，即使他们并没有要刻意轻视他人的意思。
这是意识问题，五条悟能第一反应是人是他自己的感想，而后续的“都行”则是他看普通人也分类型，例如某医院院长在他眼里就是不值得拯救的垃圾。
将千夏笑道：“我也觉得是人，但是在这次的当权者眼中，钱是大于人的。”
这里的当权者，指的自然是官方，和点头同意这次豪赌的咒术协会高层。如果他们将人看得重，那直接拒绝或者给他们单独下令提前行动就可以了，不至于像这次一样只有祓除咒灵和配合官方行动两条，连作战计划都是以将千夏他们为主敲定的。
“我说过那些像烂橘子的家伙除了没用就是找事。”五条悟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对那些个尸位素餐甚至还添乱的家伙更加反感。
“我明白了，但还是……有些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我以前接受的教育都是……怎么会有这种，咒术师会这么想我能理解，官方不也是普通人吗？为什么能做出这种决定？”
盘活鬼怒川的经济自然有好处，能增加财政收入，能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满足人们的就业需求。但这真的值得用那么多人命去赌吗？夏油杰也是学过历史的，他知道这种决断古往今来不乏有掌权者使用，但……现在都是21世纪了，这次的事又真的有到必须去赌的地步吗？
“我懂我懂，慢慢来，你会认识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些顽固的污渍需要发明新型去污剂才能弄干净的。”五条悟一脸过来人的表情，他越过将千夏的后背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
明明自己也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家伙。
夏油杰心里吐槽着，抬手将五条悟的手给掀了回去，“好好吃你的饭。”
“我知道怎么配去污剂哦。”
将千夏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句，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愣了一下。
“有些污渍留在眼前确实很碍眼，如果忍受不了就把它铲除吧。”将千夏用筷子尖敲了敲水馒头，感受到葛粉凝固后的弹力，他笑了起来，“我有这方面的经验哦。”
熟读并能背诵将千夏经历的五条悟突然想起设定集中几句话带过的一件事€€€€救世小队在一个信仰大地女神的宗教国家暂歇，大地女神之子将千夏在离开前联合被宗教与寡头压制的王权者策划推翻了名为供奉女神，实为牟取私利的教会，将宗教国变回了原本的贸易国。
他还真有造……还真有发明新型去污剂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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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泷见龙（九）
中午13点，收到佐藤监督即将回来的短信，将千夏一行来到了酒店大堂。此时正值酒店内的旅客更替时间，前台站着四名服务员，左边的办理离店手续，右边的办理入住手续，相同的是两边的队列人数都非常多。
离店的队伍里有许多在网络上查询后仍然不死心，缠着服务员在问能否续住，另一边办理入住的旅客则是在小声地发着牢骚。毕竟他们两边存在利益冲突，过了12点后离店的游客是有两小时可以拖延的，而入住办理则是在14点以后才开始。
办理入住的客人们因为担心14点再来排队会赶不上，所以早早地就排起了长队，他们的家人则是在大堂的休息处等待，时不时交换排队选手。独自前来的游客没法换岗，但也不是毫无办法，体重相对较轻的女孩就直接坐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还有不知为何带了户外折叠凳的就更舒服了。
“真的没有房间能续住了吗？单人间也没关系啊。”
“抱歉，目前酒店的房间都已经预订出去了，最近夜间巡游吸引了大量客人，周围的酒店也和我们情况一样的。非常抱歉。”
“可是€€€€”办理离店的客人没能继续说完，旁边入住队伍的游客看不下去了。
“你要是真想在这里待久点，当初订房的时候怎么不多订两天啊？”
这话直戳人已经悔青的肠子，即将离店的游客狠狠瞪了一眼出言讽刺他的人。他这一瞪入住的游客乐了，本来简单嘲讽一句的事也上升了。
“是不是一开始就不信人家的宣传啊？昨晚看了祭典也已经够了吧？不要太贪心哦。喏，别这么瞪着姐姐，没有糖吃的。不过姐姐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日光市的户外用品店离鬼怒川也不愿，去那买一套帐篷睡袋，晚上你还来得及在露营地占个位置。哦，再不去的话速开帐篷都要卖光了。”
一段话，从判断失误嘲讽到质疑经济实力弱。显然被嘲讽的人也不是什么蠢材，他听懂了这段话里隐含的轻蔑，很容易就被挑起了矛盾。接下来便是一通闹剧，从口角争执到两方的对峙，幸好保安及时赶到才没有演变为更糟糕的状况。但经过这一闹，两边队伍之间都有了点剑拔弩张的感觉。
夏油杰叹了口气，放出了他早期收服的低级咒灵去把从人群中诞生出的蝇头解决，“这才第四天就到这种地步了，第七天的最后一场岂不是会更糟糕？”
“办法总会有的，不用太担心。去茶室等佐藤监督吧，这里太吵了。”将千夏说着转头走进了酒店的茶室。
茶道本就是求一个清净，这里的包厢隔音效果也非常好，没有大堂内的嘈杂的争吵声耳边清净了不少。将千夏的神情放松下来，他有些不适地揉了揉耳尖，刚才在大堂待的那一会就已经对他的听力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要不是一直隔绝外界容易让他错失太多信息，他或许早在电梯里的时候就给自己套上护盾了。
五条悟看了眼包厢里的时钟，“佐藤监督应该快到了。”
如他所言，他们没有等太久，佐藤监督结束了会议回到酒店，他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协会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夜间巡游拖延到第七天。如果中途咒灵发生异变，所有人员要尽全力控制局面……包括但不限于让咒灵继续登瀑以维持夜间巡游。”
咒术协会竟然觉得如果咒灵中途发生了异变，现场的咒术师有能力在不伤害咒灵的情况下将异变压制，甚至在压制异变后还要保证咒灵继续登瀑表演以维持夜间巡游。
这就和劝坏人有毅力些，不要中途放弃计划以至于功亏一篑一样，十分滑稽。
看出来将千夏几人的脸色不太好，佐藤监督连忙补充道：“协会还会增派数名结界师，如果咒灵异变也可以用结界暂时遮掩过去。”
五条悟不屑地嗤笑一声，接着说道：“高层要是真体贴，我们这会收到的命令就该是咒灵出现异动立即祓除。”
“从异动立即祓除，到控制住异变……既然结界师来支援，那也完全可以由结界师来维持夜间巡游的假象，我们提前解决咒灵不是吗？”夏油杰皱着眉头，继续问道：“还是说这份支援并不可靠？”
结界师自古以来就有，在天元诞生之前，咒术师们的生存聚居处都是靠结界师们保护，那时的结界没有天元的加固，很容易被强大的咒灵攻破，咒术师们需要经常更换据点，在有了天元加固后咒术师们才安定下来。结界师同时也可以是咒术师，只是因为他们在结界方面才能比较高，所以不用像咒术师们一样走在对抗咒灵的最前线。每当需要特大范围的“帐”，或者掩饰异常的时候就会由结界师出手，另外新增咒术师据点的时候也是由他们布置可以长期使用的结界，再由天元出手加固。
因此结界师们是非常重要的后勤人员，大多都是由大家族养着，或者是直属于协会高层，一般是不会在任务中出面的。夏油杰有理由怀疑协会的这份支援承诺是空头支票。
“……的确，结界师只会在第六天的夜晚抵达。”
只出动两天的结界师，意味着有两晚是最危险情况，如果咒灵异变就必须靠他们自己糊弄过去。可是几千双眼睛怎么糊弄？单是一个咒灵或许还好说，那一群小妖怪要怎么对付？怎么想也不可能去配合他们表演吧？
茶室的包厢中安静下来，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任谁被一次次施加压力都不会觉得高兴。
将千夏也没说话，除了任务意外他们还有自己的目的。他们三人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希望巨龙咒灵攀升到特级的。
夏油杰是因为特级咒灵说到底是跨了一级，比起泯然众人的一级要强上许多，光是咒力量这点就足够他追逐了。咒灵操术虽然会将收服的咒灵的等级与术式定格在被收服的时候，并完全截断其成长的路线，但这也有好处。他可以不用担心收服的咒灵成长到超出自己极限而带来危险，所以等巨龙咒灵攀升到特级是最佳选择。
如果没有那只行踪不定的特级咒灵出现搅乱了局势的话。
夏油杰犹豫了一会，转头看向同伴开口道：“要么我们今晚就……”
“不必。”将千夏知道他想说什么，摇头拒绝了，“别忘了，就算你把咒灵先解决了，还有一群小妖怪等着呢。万一巨龙咒灵提前被降服，他背后的特级不得不出面的话我们面对的麻烦更大。”
比起一个不知深浅，在暗处待着的特级，将千夏更想在巨龙攀升后由夏油杰收服再引出它到明面上见一见。
“……你说得对。”
佐藤监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特级咒灵？”
他不过是去开了个会，怎么回来就听不懂孩子们在说什么了？他这个会是开了几集？
五条悟那点恶劣因子浮起，决定拿他们可怜的监督调剂一下心情，“哦，还没跟你说。我们昨晚去周边看了看，得到了一点内部消息。巨龙咒灵之所以有这么反常的行动，是因为有特级咒灵在背后指点。”
佐藤监督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剧烈咳嗽起来。还是夏油杰看不过去给他拍了拍背，将千夏则是给他倒了杯茶，再给五条悟递了个注意分寸的眼神，得到后者笑着眨了一下右眼的回应。
佐藤监督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他急切地问道：“咒灵之间也学会互相勾结了？是什么特级咒灵？在哪里？协会有记录过吗？”
五条悟点头，“协会有记录过，但是没有两年了都没弄清来源，还是€€木县本土的咒灵呢。哎，这要是两个咒灵凑到一起，事情可就棘手了。”
€€木县、两年前、没有弄清来历。
佐藤监督翻找着自己的记忆库，很快就得到了与之对应的信息，等完全回想起来后他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将千夏一见他的异常反应立即问道：“佐藤监督知道这个特级咒灵是什么吗？”
夜蛾正道到现在还没回复他们消息，不知道是在忙还是什么情况。现在一看佐藤监督知道些内情自然要抓紧询问。
佐藤监督犹豫再三，还是在三个关系着他职业前景的大佬注视下招供了。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等级到了一级的咒术师联络“窗”那边就能拿到部分可公开的情报了。
“那个咒灵我们推测是……人们对大妖怪玉藻前的恐惧而生成的，因为参照的原型太过强大，而且有流传甚广的传说。所以初期评断必定是特级，以后有咒术师遇到也证实了它的等级。它状似女人形态，有一头长到脚部黑发，脸如能面般苍白，有四只夸张狭小的狐眼，身上穿着古代鬼女的衣服，露出的赤足有些形似野兽的骨骼。它的智商也很高，有意识地躲避着‘窗’的监控，有时候往深山一藏就不见踪影，上一次发现它还是去年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途经青木原树海的时候偶然瞥见的。”
夏油杰“能面、长发……怎么有点，等等！这不是河童描述的那个大妖怪吗？”
五条悟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揭穿巨龙是咒灵，却自己装成妖怪。你们给它定玉藻前这个猜想还真没错，怎么这么能骗啊？”
“佐藤监督，这件事可以麻烦你不要往上申报吗？”
“诶？”佐藤监督呆愣地看着将千夏，这个他最看不透的大佬，今天也在稳定散发着那份神秘感。
“我对这么‘聪明’的咒灵，还挺好奇的。”
夏油杰听后眼睛一亮，说不定他这次来，是参加活动买一送一的。
第105章 泷见龙（十）
接下来的两日，鬼怒川的“夜间鬼神祭典”如期上演着，人们欢欣鼓舞，每天都很配合小妖怪们庆祝。夜间巡游的名气越来越大，之前还只是关东地区的人们捧场，现在已经有人特地从关西赶过来凑热闹。
酒店的住宿压力已经到了极限，露营的人越来越多，将千夏他们每晚都要和警员一起在附近巡逻一遍，以确保没有会伤害到人们的咒灵或者妖怪聚集在几个露营地附近。
还好现在是夏季，除了人员过多难以管理之外，不会出现大规模的感冒之类的情况。否则连带着跟他们一起头痛的，就要再加一个医疗系统了。
夜间巡游已经持续了五天，在官方的眼中，这五天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现象。这个时间点是许多相关人员都开始放下心来的时间，他们有些嘲笑起了自己之前的惴惴不安，有些虽然还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但也放松了不少。会产生这种矫情的心理是正常的，因为有人将异常阻拦了下来，危险因素被他们扼杀在了摇篮之中，自然就不会让别人发现隐藏在这平静之下的汹涌。
这种安定是必须的，如果危险的信号被扩散开，人们越是惶恐不安，咒灵就会随之增多。如果具体在鬼怒川的这几千名普通人知道了他们所看的巡游其实是图谋不轨的妖怪和被意图不明的咒灵一起，光明正大的汲取他们的愿力来增强自身，恐怕这几千人的惊恐情绪就足以孕育出下一个高等级的咒灵了。
而且他们还有可能将这件事透露给更多的人，当神秘变得众所周知恐惧便会蔓延开来，届时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发生咒灵大爆发事件。表面上的安稳和全世界的混乱，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鬼怒川公园内€€€€
“所以今天中午吃什么？”
“你不继续吃笼屉荞麦面吗？”五条悟坐在警员们提供的折叠椅上，上衣的纽扣被他解开，仰着的脸上盖着一条被水浸湿的毛巾。现在正值盛夏，他们和警员们一起沿着峡谷巡逻了一圈，又顶着一路的太阳回到公园，早就热得不行了。咒术高专的夏季校服虽然换成了透气面料，但也改变不了它为了防护性而制成了长衣长裤的款式，这一点校服明明是一步裙却必须增加一条打底裤的家入硝子很有吐槽欲。
“再怎么喜欢也不能餐餐都吃啊。”夏油杰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他们这几天在鬼怒川享受着一切花费都走公务报销的待遇。这附近有名的荞麦面他已经吃了个遍，得出的结论是不管是哪一家，都没有东京的好吃。如今万策尽了，他也不得不改变思路换一种食物，因此正式加入了将千夏和五条悟每天一问“吃什么”的队伍。
五条悟一低头，伸手接住从脸上顺势掉落的毛巾后又戴上墨镜，“我听警员们说这两天有一家做炸猪排饭的老店回来重新开业了，因为客流量太多担心店里坐不下所以增加了外卖服务，好像能送到公园。”
“炸猪排吗？也行，很久没吃了。”夏油杰是个口味很淡的人，炸猪排这种酱汁浓郁的炸物他其实很少会去点。
一旁的两名警员听到他的话凑过来有意交个好地说道：“我们正打算去那家店买，你们要点的话我们就顺道一起带回来。”
“行啊，等一下。”五条悟转头看向坐他背后的将千夏，“千夏你要吃炸猪排吗？”
将千夏只是闭着眼睛休息，并没有睡着，他听到五条悟的话时就已经在脑海中回想一般的炸猪排店都有哪些口味了。
“加半熟的鸡蛋、少量葱不要洋葱、生菜丝、咖喱酱、扇贝汤，没有扇贝汤的话猪肉汤也可以，不要味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