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郁上说:“还在手术,不过医生说抢救及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闻绍松了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他又说:“我已经跟刘制片说了,梁导的情况暂时不要对外透露,媒体那边我也让人盯着。”
这些事不在秦郁上关心的范围内,他捏了捏眉心,声音透出疲惫:“你看着办。”
闻绍听出来了:“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秦郁上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事。前几天他在片场就发现梁松不舒服,却没细想,此刻焦急后悔如山般压下,让他喘不过气。
多年朋友,闻绍了解他,难得正经起来:“有些事就是个命,你看开点。”
秦郁上明白闻绍指的不是梁松,他单手扯开衬衫一粒扣:“不会灌鸡汤就别学人瞎灌。”
“我他妈€€€€”闻绍拔高音量,“我招你惹你了我,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
切断同闻绍的通话后,秦郁上又打了几个号码,咨询相熟的医生。期间一个护士从手术室出来,说梁松没事,秦郁上这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手机握在掌心,秦郁上转身,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江来。
那道身影挺拔修长,抱臂立在窗前,简单的白衣黑裤,却比任何一道风景都要吸引人。
这一看,秦郁上就有些移不开眼。
重逢后,他还没好好看过江来。
江来似乎比几年前更瘦了,眉宇褪去青涩,气质更加成熟,如一块温润美玉,又像是€€€€
又像什么?
秦郁上短路几秒,忽然就想起六年前那个早上,他从酒店出来后,迎着晨光看到的那一片盛放的海棠。
他思绪发散,不由又想起在包间的场景。当时兵荒马乱来不及思考,此刻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江来急救手法堪称专业。
那一句“我学过”是什么意思?为了拍戏特意去学的吗?
就算手法可以学,那准确的判断和临危不乱的冷静呢?
秦郁上揣着满腹疑惑,双脚不受控制般朝江来走了过去。
等回神,他已经走到江来身后。江来抱臂背对着他,微湿的衬衫贴在后背上。
出汗了?
怎么还抱着手臂,是不是冷?
听到脚步声,江来回过头,看到秦郁上后就将抱着的手臂放下。
“秦老师,梁导怎么样?”
秦郁上一句“你是不是冷“卡住,喉结一滚,过了几秒才说:“护士刚才出来说没事。”
江来也松了口气:“那就好。”
“谢谢。”秦郁上说,“今天多亏你。”
江来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剧组请的医疗顾问专门培训过,我也没想到有一天真的会派上用场。”
秦郁上目光微敛,从表情看不出到底信没信。
一阵夜风吹过,正对汗湿的后背,江来打了个喷嚏。
秦郁上不再迟疑,脱下了外套。
江来只觉双肩一沉,秦郁上的外套已经披在了他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对方的体温。
“披着。”
秦郁上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退后一步,抬腕看时间。
已经过了十二点,他说:“这里没什么事,早点回酒店休息吧,要不要找人送你?”
被陌生的气息包裹,江来心中滋味难明:“我……经纪人来接我。”
微妙的停顿被秦郁上捕捉,他点点头,神色却明显晦暗。
这几天在剧组拍戏,江来的经纪人从没现身。所谓经纪人,八成是那个小鲜肉。
秦郁上差点把这茬忘了。
气氛陷入微妙的沉默,秦郁上没烟瘾,此刻却莫名其妙想抽一根,就听江来问:“那你呢?”
秦郁上不愿承认他的心情因为这句简单的问话稍稍提振:“我在医院守着,老师出来后需要人陪护,他爱人也在赶来的路上。”
二十分钟差不多到了,江来点了点头,准备下楼去门口等钱司壮。
想抽烟的欲望越来越强,秦郁上整个人有些躁动不安:“我跟你一起下去,透透气。”
手术室在十层,两人搭电梯下楼。
夜晚的医院安静无声,只有两道脚步交错地踏在雪白大理石地面上。
正门关了,只能从侧门出去,快到门口时秦郁上忽然脚步一顿。
江来侧头,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除了疯狂想抽烟,秦郁上跟下来,还存了想看看小鲜肉到底长什么样的心思。方才从电梯出来,江来脚步明显加快,眉眼间藏不住的雀跃。
秦郁上忽然觉得无趣,一晚上兵荒马乱,他何必再给自己找不痛快。
秦郁上说:“手术随时可能结束,我不放心,这就上去了。”
江来似乎习惯了他变来变去,点头道好,推开侧门,迎着夜风走了出去。
直到江来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秦郁上才收回视线,转身正要走,忽然有人叫住他。
“这位先生,这位先生!”
来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秦郁上从穿着认出对方正是餐厅经理。
客人吃饭晕倒,餐厅也怕担责,经理安抚好其他客人,急匆匆赶过来,满头是汗。
听说梁松没事后,经理不停地拍着胸口,嘴里念叨“阿弥陀佛”。
想起什么,经理把手中拎着的袋子递给秦郁上:“这件衣服是在包间里找到的,我想着是不是您哪位朋友的。”
秦郁上接过后,看了一眼。
他这个人对细枝末节一向不在意,从前出席活动,谁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发型,带什么珠宝他根本记不住,此刻只看了一眼,他就笃定这是江来的外套。
“是我朋友的,给我吧。”秦郁上说。
经理忙不迭道谢,又说今晚免单,后续可以办卡打折,言下之意只要梁松晕倒不赖在餐厅头上,一切好说。
秦郁上不耐烦地听着,等人一走,立刻从袋子里取出那件外套,展开,对着灯光研究。
高定衣服他穿过不知多少,江来这件外套只是普通潮牌,亮点大约是背后绣着的那个虎头。
鬼使神差,秦郁上想试试穿上什么感觉,可惜江来身高跟他差不多,但衣服尺码却比他小一号,他穿不上,只能松松地搭在肩膀,忽然就闻到一股子浅淡的香气。
秦郁上扯过衣领闻了闻,还真是衣服上传出来的。
花香不是花香,果香不似果香,秦郁上站在空旷无人的大厅使劲儿嗅,忽然间福至心灵。
这味道他闻过,就在江来的椅子上!难怪他觉得江来的椅子躺起来格外舒服,原来是因为这个气味。
秦郁上就这样披着外套在医院一楼转了一圈,角落还真有个吸烟区,里面三两个人,大概都是深夜睡不着来排遣心情的家属。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好从吸烟室出来,看到秦郁上,特别仗义地分给他一支烟,瞅他半晌,忽然一拍大腿:“你不是那个影帝吗?我老婆特别喜欢你,你演的电影翻来覆去看过好多遍!”
男人干脆把剩下的大半包烟都塞秦郁上手里:“我老婆明天手术,其实就是个小手术,但她胆小,怕得要死,你能给她签个名鼓励她一下吗?”
秦郁上爽快问:“签哪儿?”
男人脱掉外套,露出底下的浅色汗衫,一拍后背:“这!”
秦郁上签名签过不少,但签在别人衣服上还是第一次,他龙飞凤舞签完名,又写了一句鼓励的话。
男人连连道谢,笑得眉飞色舞:“这下我老婆可不敢嫌我衣服臭了,就算再臭,这件衣服她也舍不得洗!”
吸烟室烟雾缭绕,秦郁上刚进去又退出来,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不舍得让烟味沾在江来的外套上。
他夹了根烟在指间,踱到无人的走廊尽头。
今夜无月,只几颗星格外地亮。秦郁上仔细辨认,最亮的那一颗是大角星。
从前听人说,逝去的亲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秦郁上24岁前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自从秦霆焕意外去世后,他时不时就会抬头看,想象哪一颗星星会是秦霆焕。
同一时间。
夜幕下,一辆黑色SUV刹停在医院门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冲了进来。
江棠承眼尖,指着头顶悬挂的指示牌说:“大壮叔,厕所在那边!”
钱司壮对路况不熟,来的路上绕了道,又突然尿急,此刻来不及纠正江棠承对他的称呼,开足马力往厕所冲。
到厕所跟前,江棠承嫌臭,皱着小鼻子不愿进。
钱司壮也不知道他这个洁癖的毛病随谁,只得叮嘱:“我很快就出来,最多三十秒,你就站门口等我,千万别乱跑。”
江棠承捏着鼻子点头,等钱司壮进洗手间后,他站在墙边,好奇地四处打量,一眼便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
再一看,那人身高腿长,披着的正是那件绣着虎头的外套!
是江来!
江棠承兴奋地跑过去,人没到声先至。
“爸爸!”
秦郁上正触景伤怀,就听背后响起一声清脆童音。
未燃的香烟夹在指间,他一回头,就见一个小孩直直朝他奔来。
江棠承也看到了秦郁上,一个急刹,停在两步之外。
两人大眼瞪小眼,俱是一副震惊表情。
此情此景,仿佛昨日重演。
半晌,秦郁上微弯下腰,看着江棠承,笑问道:“小朋友,怎么又是你?”
作者有话说:
江棠承握拳:这句话该我问吧,怎么又是你啊!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