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郁上思路很清晰,狗仔的爆料无非针对那么几个点,如果要反击,那他需要逐一问清楚。
“房车和套房是怎么回事?”
钱司壮说:“当初跟剧组签的合同里,江来的食宿涵盖在剧组经费里,房间是标间。我们最初进组的时候,江来的确住的是标间,也一直用剧组的车,后来……”
钱司壮停下,看了眼秦郁上,似乎在琢磨怎么开口:“后来把崽崽接过来,标间太小了,江来这才改成套间,租房车也是方便让崽崽跟来片场。”
秦郁上了然,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钱司壮继续说:“套房和房车都是我们自己出的钱,一分也没花剧组的!”
秦郁上问:“有刷卡记录吗?”
“有,有!”钱司壮道,“房车是我跟租车公司直接签的合同,先按一个月租期付了钱,合同和发票我都留着。房费的话前几天刚结过一次,发票还没开,不过有付款记录,在微信里。”
秦郁上点头:“你全部截图,发给我。”
钱司壮正在翻付款记录,闻言从手机上抬起头:“啊,我怎么发?”
秦郁上把手机推过去:“加我微信。”
钱司壮没想到还会有被秦郁上主动加微信的一天,愣了两秒:“我扫您,我扫您。”
钱司壮扫码发送申请,秦郁上点了通过。他放下手机,继续说:“公司声明发出来之后,狗仔直接说出江来请假那两天的日期,也就是4月15、16号。这怎么回事?”
身上凉快,钱司壮的脑子也变得清晰:“江来是一开机就进组,但其实第一周并没有他的戏份,他只是想早点来熟悉一下梁导的拍摄风格。15、16号那两天我们有事,确实没在剧组,事先跟统筹确认排戏没变化就走了。但江来那时候根本还没开始拍,怎么能说因为他请假导致耽误进度?”
小周简直震惊:“这也太扯淡了!”
秦郁上依旧四平八稳,对小周说:“把统筹叫来。”
小周去找人,房车里静了片刻,秦郁上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接着问:“江来……那两天干什么去了?”
都到这个地步,钱司壮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秦郁上早就见过崽崽:“那两天崽崽生病了,江来连夜赶回岚城,带他去医院看医生。”
去医院?
秦郁上一瞬间被点醒,脑海中忽地闪过一组画面。
私立医院餐厅,拿着菜单询问服务员的江来。
病房里,坐在沙发上打点滴的小孩。
那是他和小孩第二次见面,小孩又对着他喊“爸爸”。
秦郁上坐直身体,心跳莫名加快,他从手机里调出备忘录,15号那天果然是他跟医生约好去就诊的日子!
他就是在那一天看到的江来!
神他妈约会情人,原来是带着小崽崽去看病!
秦郁上简直想仰天大笑!
钱司壮见秦郁上绷着一张脸,以为对方不信。按理说他和秦郁上不熟,这一行比其他行业更忌讳交浅言深,但钱司壮憋屈了大半天,此刻忽然就忍不住了。
“秦导,咱们也不熟,按理讲这些话我不该对你说,但我用人格担保,江来绝对没有私会情人,我跟他认识很多年,读书时就认识,他入行后我又一直做他经纪人,我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什么设计师什么小开全都是假的,江来除了工作,私底下跟他们完全没接触,连微信都没加。”
说着说着,钱司壮眼眶发红,声音也哽咽:“江来他在学校时就挺苦的,入行以后更吃了不少苦,现在还要受这样的诋毁,我替他不值,我他妈作为经纪人也不能保护好他,我……”
“我信。”
钱司壮说到动情处,几乎落下男儿泪,闻言突然卡壳,仰着脸“啊”了一声,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秦郁上却笑不出来:“那天我也在医院,我看到了江来。”
钱司壮由悲转喜:“这真是太好了,那您就是活生生的人证啊!”
秦郁上问:“当时江来带崽崽看病,记录有吗?”
钱司壮一僵:“这个……”
秦郁上狐疑:“怎么了?”
就诊记录一旦公开,以那帮狗仔掘地三尺的功夫,江棠承的身份势必会曝光。
光是想,钱司壮冷汗跟打井似的往外泵,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一个理由:“秦导,这种事还是不要牵扯小孩了。您也是圈里人,应该能理解吧?”
秦郁上沉吟片刻:“崽崽是江来的弟弟,他想保护崽崽,我可以理解。”
钱司壮不堪重负的心脏这才归位,心道秦郁上还在误会江棠承是江来弟弟。
误会好误会好,他一边擦汗,一边忙不迭应道:“是是,就是这个原因,是弟弟,是弟弟。”
秦郁上顺嘴一问:“亲生的吗?”
“亲生的?”钱司壮大惊失色,连连否认,“不是不是,那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是那个什么远方亲戚家的,江来看小孩可怜就带到身边养了。”
秦郁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钱司壮疯狂擦汗,心中因为给江棠承编了一段悲惨身世默默道歉。
崽崽,为了你爸,你就暂且牺牲一下吧。
还剩最后一个问题,秦郁上问:“退学又是怎么回事?”
钱司壮表情又是一僵。
三番五次迟疑,秦郁上看出江来的经纪人并不完全信任他。
钱司壮自上车起就一直在想,秦郁上问这么多,还让自己把付款截图发过去,到底有什么目的。
说起来,江来不过是《分秒》剧组的一个演员,秦郁上这是单纯作为导演在关心吗?
前几个问题事关剧组拍摄,钱司壮没什么可隐瞒,但退学却是江来的私事,多年来一直讳莫如深,钱司壮自己对内情都一知半解,哪敢轻易向外人透露。
事出反常必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钱司壮重重咽了口唾沫:“秦导,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吗?”
秦郁上答得理所当然:“自然是要替江来撑腰。”
钱司壮震惊了,一双眯缝眼瞪得溜圆:“你,江来,你们……”
秦郁上向后靠在沙发上,冠冕堂皇地说:“别误会,我只是从剧组整体利益出发,演员如果有负面新闻也会影响剧组。”
钱司壮琢磨,是这个理没错,但真的是这样吗?
他忍不住朝秦郁上看去,秦郁上端坐对面,轮廓锋利,气场十足,眼神微眯时眉骨压得很低,更让他多了点生人勿近的阴沉,传闻中个性也不好相处。
如果哪个演员真的影响到剧组,以秦郁上的个性,直接换演员的可能性恐怕更大吧,何必费心思为一个不是主演的演员出头?
还用的是“撑腰”这样让人遐想连篇的字眼。
钱司壮不由想起更多,在医院的夜晚,秦郁上听说江来不见了,坚持一起下楼去找;拍摄间隙,秦郁上专门来找江来借椅子,还逗江棠承说话;叫助理给江来递话传纸条,丢房卡时出现在江来的房间……
钱司壮犹疑不定,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测,他脱口问了出来:“你们……之前认识?”
秦郁上目光闪了闪:“不算。”
不算是什么意思?
钱司壮好不容易清醒点的脑子又有点糊涂。
秦郁上用一句话打消他的顾虑:“总之我不会做任何对江来不利的事。”
钱司壮双手在桌子底下狠狠一攥,一咬牙:“退学的确是真的,我母亲那时候重病,需要钱做手术,江来就去参加姿琅组织的一场模特面试,他就是因为这个契机入的行,直接跟公司签了一份五年合约,签约之后就退学了。”
秦郁上听完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钱司壮心里打鼓,就听他问:“是因为影响到学业了吗?”
钱司壮不确定:“大概吧,我跟他虽然同一个寝室,但不是一个专业。”
秦郁上顺口问:“他什么专业?”
钱司壮犹豫了一下:“他读的医学院,临床医学,他原本想做外科医生来着。”
秦郁上猛地坐直身体:“他学医的?”
钱司壮被秦郁上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是、是啊,我毕业那年他大五,是要去医院实习的,可能是实习跟公司安排冲突,没办法才退学的吧。”
秦郁上难掩震惊。
江来拍戏时的专业,对药物的熟悉,救人时的果断,外科医生式的洗手方式,一幕幕不停在他眼前闪现。
半晌,秦郁上终于回神,眉心微蹙:“没办休学?”
钱司壮摇头。他只记得江来那时退学退得很坚决,似乎完全不准备给自己留余地。
圈里不少人入行时还在读书,公司一般会鼓励他们完成学业,即便真有影响也可以先办休学。
为什么江来入行后会直接退学,连办个休学缓冲一下也没有。
秦郁上刚要问,小周领着统筹来了。
统筹说:“15、16号那两天的确没有江老师的戏,他第一场戏是在17号,通告单上明明白白都写着。”
秦郁上说:“把开机以来的通告单整理出来给我。”
统筹应下后走了,钱司壮简直想大喊一句:臣妾此身分明了!
手机再次响起电量低的提示,仿佛抗议一上午被过度使用。钱司壮低头翻包,还真让他找出一个充电宝,电量满格。
连上数据线,钱司壮刚要将另一头插上手机,就听秦郁上问:“这是你的?”
钱司壮拿起来看看,还真不是他的。他的充电宝上可不会贴小猪佩奇的贴纸。
“这是江来的,什么时候搁我包里了。”钱司壮想起什么,嘀咕道,“不对啊,江来不是说忘了给充电宝充电吗?怎么电量是满的。”
说者无意,秦郁上却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心脏,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钱司壮一头雾水,递了过去。
充电宝背面贴着佩奇的贴纸,秦郁上目光触及,不易察觉地温柔几分。他按下凸起的按键,五个显示灯依次亮起,的确是满格电。
所以前一天,江来对他说充电宝没电是在骗他吗?
江来完全可以把充电宝塞给他,然后将他拒之门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秦郁上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他自诩博览群书,却难以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当下的感觉,有点酸,有点甜,还有点触电似的酥酥麻麻。
他几乎想立刻冲到江来房车上,道歉也好,询问也罢,总之要说点什么。
秦郁上强行按捺住这种毛头小子般的冲动,沉声对钱司壮说:“这个我先收着,你用我的。小周,你把我的充电宝拿来。”
钱司壮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小周则有种看穿一切的自得,他猜得果然没错,秦郁上的癖好就是“别人的东西总是更香”,之前看上江老师的椅子,这回又看上江老师的充电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