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承捧着杯子点头:“嗯!”
一杯饮料喝完,目的地也到了,两辆房车先后停在片场外的空地上,钱司壮一下车,就见秦郁上牵着江来口中的小没良心走在前头,小没良心还回头冲他眨了眨眼。
钱司壮一抬眼,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什么情况?”
江来一言不发,不远不近地跟在小没良心后面。
“秦导!”
“秦导早!”
“导演您来啦?”
此起彼伏的问候响起,时间尚早,摄影棚里已经一派忙碌景象,众人看到秦郁上纷纷打招呼,见他还牵着个戴鸭舌帽的小孩,顿时露出好奇神色。
秦导怎么带个小孩来了?
这小孩是谁?
带来干嘛来了?
无形的脑电波在摄影棚上方噼里啪啦交汇闪烁。
众人揣着疑惑,但谁也不敢没眼力劲地去问,挤眉弄眼八卦一阵就继续忙各自的事。
江棠承在陌生人多的场合有点拘谨,不自觉拉紧秦郁上的手,鸭舌帽下的小脸低着,亦步亦趋跟在旁边。
秦郁上胸腔淌过难以形容的暖流,大手将江棠承的小手握得更紧。
走到监视器跟前,秦郁上停下脚步,开机,等机器启动预热的功夫,先跟小孩科普基本常识:“我们现在拍的是一部医疗剧,讲医生的故事,你看这里,是不是跟你在现实中看到的医院很像。”
江棠承抬眼看去,面前一间间房子,雪白的墙壁,光洁的地板,护士台、病房、急救室以及各种设备,仿佛把真的医院给搬了过来。
还能这么干?
秦郁上道:“这都是工作人员根据真实医院搭的景,拍戏就是在这里拍。”
江棠承眼睛都睁圆了:“那为什么不去真的医院拍啊?”
秦郁上回答:“因为医院是给人看病的地方,如果被占用来拍戏,医生就没办法正常工作,病人也就没办法看病,所以我们退而求其次,在这里仿照医院搭景拍摄。”
江棠承立刻举一反三:“那如果拍古装片,故宫进不去,是不是可以搭个宫殿出来?”
秦郁上看着他鸭舌帽下扬起的充满求知欲的稚嫩脸蛋,心道小孩真是聪明,点头道:“是这个道理,理论上无论想拍摄什么场景,都可以搭出来。”
但实际拍摄要复杂得多,需要考虑场地大小、制作经费以及时间成本,况且实景拍摄有其不可替代的真实性,但小孩刚接触,不需要了解这么深。
江棠承惊奇地看着眼前足以以假乱真的“医院”,注意力随即又被秦郁上双手引导,来到摄影机上。
摄影机已经开机,秦郁上抱着江棠承站在踮脚箱上,调整镜头对准某一处场景:“这就是摄影机,把镜头对准需要拍摄的画面,启动之后,画面就会被胶片记录下来。镜头还可以这样上下左右移动,你来试试。”
秦郁上站在江棠承身后,将他的右手放在操作杆上,江棠承踩着垫脚箱凑近,感受秦郁上牵引他的手上下左右地动,镜头里便随之出现不同的画面。
他不由屏住呼吸,兴奋到小脸发红,眼睛冒亮光,就听秦郁上在身后继续说:“这些场景里,你可以想象要放什么人物进去,他们会怎么说话,怎么动作,然后把你的想法表达出来告诉演员,让他们按照你的想法演出来,这就是导演要做的事。”
江棠承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头里的画面,半晌小声喃喃:“好酷啊。”
秦郁上暗搓搓自夸:“我是导演,你哥是演员,他得照我说的去演。”
江棠承忽然一僵,缓缓转过头,脸上浮现出愧疚的表情。
秦郁上到现在还误会他是江来的弟弟。
秦郁上见小孩帽子底下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江棠承左右为难,既不愿欺骗对他这么好的秦郁上,又惦记钱司壮杀鸡抹脖的那一比划,绞着手指纠结半天,小声问:“叔叔,你对我这么好,万一我不是真的弟弟怎么办?”
不是真的弟弟?
秦郁上迷惑地皱了皱眉,一时没明白,而后想起钱司壮曾经说过,小孩是江来远房亲戚家的孩子,被江来带在身边养,这才恍然大悟。
小孩的意思大概是怕他知道他不是江来的亲弟弟。
秦郁上摘掉江棠承的帽子,在他微卷的头发上摸了一把又把帽子给他戴上,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喜欢你跟你是谁没关系,明白吗?”
江棠承感动,一把抱住秦郁上:“我也喜欢叔叔!”
不远处的摄影棚入口,江来抱臂远望,钱司壮看看他,又看看亲热互动的江棠承和秦郁上,嘴欠地问:“我这个保姆,从今以后是不是可以光荣下岗了?”
江来面无表情瞥他一眼。待会就要正式拍戏,他往小没良心走去:“崽崽,回房车吧。”
江棠承看向秦郁上,显然不想走。
秦郁上莫名生出被需要的满足,清清嗓子对江来说:“房车才多大地方,就让他呆在这儿吧。”
“不行。”江来坚持,“不能影响拍摄。”
“他这么大点人能有什么影响。”秦郁上不容分说招手叫来小周,“小周,你今天看着点崽崽。”
江棠承可找到人撑腰了,立刻嘴甜地说:“谢谢小周哥哥。”
小周眉开眼笑,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嘞!”
江来:“……”
钱司壮也凑过来,低声问江来:“什么情况?”
江来凉凉地看他一眼:“如你所愿,你可以光荣下岗了。”
*
这天在片场,监视器后头的导演专座旁又多出一把椅子。
江棠承坐的是江来那把折叠椅,椅子腿上还有他专门贴的小猪佩奇贴纸。
两人挨得很近,秦郁上导戏间隙不时跟小孩勾头说话,江棠承时而安静专注,时而一脸惊奇。
俞珍一来片场就注意到了,监视器后头坐了个小孩,想不注意都难。
她专门挑一个江来不在场的时机问秦郁上:“你怎么把那孩子带来了,你知道他是江来的……”
秦郁上打断,语气笃定:“我知道。”
俞珍刚贴的假睫毛都快惊掉了。秦郁上知道江来有个孩子还不介意,还对那小孩这么好,看来是真爱了。
“哎。”俞珍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提前祝福你。”
秦郁上问:“祝福我什么?”
俞珍:“……祝你幸福。”
“……”秦郁上有种鸡同鸭讲的莫名其妙,“好,承你吉言。”
乔阮更不得了,一大早来片场就听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嘀咕什么小孩、漂亮之类,等凑近一看,直接愣住,而后立马走了过去。
还没到跟前,忽然插进来一个人拦在他面前。
因为彭可,小周对乔阮也持有警惕:“你干什么?”
乔阮的追弟之路总是充满各种阻碍,以前是钱司壮这个胖子,现在是小周这个瘦子。
江棠承认得乔阮,从小周身后探头,喊了一声:“小乔哥哥。”
“哎!”乔阮立马应声,挺直腰杆绕过小周走过去,连椅子也不坐,直接挨着江棠承旁边蹲下,看他露出的胳膊:“你怎么样了?”
江棠承被猫抓的伤口已经很浅了,不凑近根本看不出来,手臂藕节似的白,但乔阮还是觉得愧疚:“那天对不起啊,我以后再也不带你看猫了。”
“没关系啊。”江棠承说,猫猫抓人不是乔阮的错,况且乔阮也不知道他对猫过敏。
想起那毛茸茸的三只小猫咪,江棠承又有点心痒,小声问乔阮:“猫猫怎么样?”
乔阮立刻拿出手机给他看视频:“你看。”
屏幕里,三只小奶猫短短半个月就长大一圈,皮毛柔亮,挤在一起抢猫条。
江棠承云吸猫:“好可爱。”
乔阮立刻说:“你喜欢的话,我天天拍给你看呀。”
江棠承连连点头,乔阮看着他雪白的皮肤和浓密的睫毛,心里痒痒的,就想多说点话:“你看这只,是黑白两色的,这叫奶牛猫,是不是很像奶牛?还有这只,黑白橘三种颜色,这个叫三花猫,都是比较常见的品种。”
江棠承一脸“你知道的好多啊”,又问:“那不常见的呢?”
这可算问到点子上了,乔阮打小养猫,他眼光挑,颜值不高的不要,血统不好的也不要,都是猫舍专门培育的稀有品种。
乔阮直起上半身,得意地冲跟保镖似的杵在旁边的小周看了一眼,翻出相册,给江棠承讲起他的猫奴史。
乔阮一共伺候过三个主子,分别是圆脸塌鼻的拿破仑矮脚猫,雍容华贵的异瞳波斯猫,最后一只是他现在正在养的一只银虎斑缅因,也是他微信朋友圈的背景照。
缅因被称为猫中藏獒,乔阮翻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缅因蹲坐在地上,毛发细软蓬松,光泽银亮,胸前一圈白脖领,竖着的两只耳朵有一簇尖毛,一眼看去如小豹子般威风凛凛。
“好酷啊。”江棠承小声惊呼,“它叫什么名字?”
乔阮忽然顿了顿,耳根不易察觉地红了:“它啊,它叫宝宝。”
江棠承:“……”
偷听的小周:“……”
一整天,江棠承身边的人就没断过,这个给饮料,那个送蛋糕,连同窥探的视线和询问,通通被小周挡下。
中午休息的时候,秦郁上亲自穿上一套斯坦尼康,临时又给江棠承开课。
钱司壮本想把小孩叫回房车睡觉,见状只得作罢。
房车上,江来坐在窗边,远远就见钱司壮独自一人走了回来。
钱司壮无功而返,上车后先撇清自己责任,他不知道斯坦尼康,形容道:“秦导绑了台摄影机在身上,不知道跟崽崽说什么呢,崽崽听得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我叫不动,要不你这个亲爹出马?”
都成小没良心了,亲爹出马估计也不管用,江来淡淡道:“不管他。”
直到收工,江来都没跟江棠承说话,小孩一整天处在新奇兴奋的状态,收工的时候终于想起江来。
江棠承拒绝秦郁上的请,自己跑回江来的房车,江来喜怒不形于色地问:“怎么不坐你导演叔叔的车了?”
大概察觉到江来不高兴,江棠承撒娇卖乖吹彩虹屁:“爸爸穿白大褂可真好看!”
江来目光闪了闪:“是吗?”
钱司壮名义上临时下岗,哪敢真放着江棠承不管,在片场看了他一天:“崽崽是不是对拍戏感兴趣啊,以后也想跟你爸一样做演员?”
江棠承抿着嘴唇,瞟了江来一眼,摇头道:“我不想做演员。”
这一天他看秦郁上讲戏,调机位,看回放,甚至拿喇叭喊话,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江棠承的眼神从未像此刻这般闪亮,握紧小拳头大声宣告:“我要当导演!”
“呦,崽崽真有出息!”钱司壮啪啪给他鼓掌,“等咱回去,叔叔赞助你一台带摄像功能的相机,让你好好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