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个年纪的人说话时嘴里总会加个“嗯”“呃”的语气词,“学校的艺术节有个话剧汇演活动,每个班大概要出十个左右的人参加......”
她话还没说一半,一部分人就无趣的低下来头,其中包括白芽,他自打上学以来就与这种班级活动牵扯不上半点关系。
论从小学到高中,他似乎总是班级里的透明人,最开始时孩子心性,也是对那些花花草草的活动心有向往,三四年级的时候学校举办运动会,他记得那个班主任教语文,每次念课文时候眼睛很温柔,夸那时候已经有些闷怯的白芽像个小天使,说他是月亮的孩子。
月亮的孩子?第一次有人那样说他。
每个班里可以选出三个人参选学校的方块队,他被选到了方块队,然后因为“样貌异于常人”而被原模原样地送回来。
谢程应侧头看了白芽一眼,眼底有些若有所思。
“咱班抽到的话剧是白雪公主€€€€别笑!还有,学校规定了为了艺术效果,话剧里加入性别反串元素的话可以加分...”
“那就让胖儿来呗!”吴昊阳笑地前仰后合,不住拍着胖儿肉墩墩的后背,“让他去演个白雪公猪,校领导不给咱第一就让我们胖儿一屁股坐死他!”
班里一下子哄堂大笑,胖儿趁着没人管吃了根棒棒糖。
刘玉玉横眉瞪了吴昊阳一眼,她个子矮,长着张圆脸,不像是有什么威严的大班长,反倒像个装作严肃的家里的小妹,瞪人很是没气势,因而班里人不怎么听她话,不论说什么氛围总是很欢乐。
“我把这个参演的申请表发下来,等到自习课下课了每排最后一个人从后往前收,嗯,大家别不好意思,想参与的就尽管填上试试。”
白芽低眉写着题,看都没看那张报表一眼。
谢程应漫不经心地挑眉,食指把属于白芽的那份申请表摁在桌上牵引着移过来,如他所料,白芽做题时候总是专心的,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他忍着笑,笔尖一动,在报表上填下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谢程应理所当然地想:白雪公主,就是该人如其名,像雪一样白,他倒觉得白芽合适地不行呢。
填完了表谢程应就倚着椅子背,一边看白芽一边看闲书。
他一目十行地看着书,突然注意到一段描写:
“白化病在西方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形象的起源,曾经会被处以活刑,也是灾祸的象征。
“但在古代的中国却是灵物的象征,在古代向来是祥瑞的征兆,诸如白虎,白龟,白孔雀,白山鸡,白鹅......都被冠以吉祥如意的寓意,尤其是白马,特殊的白化白马在当时价值千金,野史上有记载秦始皇曾一掷千金只为找最纯洁之白马...白意味纯净,古时候人们认为这种动物放于身侧可以延年益寿,永葆青春,家和万事兴...”
这段写的让谢程应极为满意,就是嘛,他的宝贝就该得到这样的夸赞。
他勾着白芽的衣角,心想白芽看到应该会开心,指着书上这段话:“喏。”
白芽目光顺着望过去,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把这一页翻过去,只见上面写着“......而白化病的孩子在当时却被认为可以长生不老,被修行的人认为是‘大补之物’,泡个药酒,做个金丹都是极好的。”
谢程应:......
白芽:......
白芽偏头看着他,带着澄澈的疑惑,指了指自己:“我看起来很像‘大补之物’?你要把我炼丹?”
谢程应干笑了一下,把书塞进桌斗最深处。
二班班里没有垃圾桶,事实上,所有李老师教过的班级里都是没有垃圾桶的,在她认为,没有垃圾桶的教室反而才是最干净的教室内,她规定班里每人自备垃圾袋,有垃圾扔进自己的垃圾袋里,然后出教室的时候扔到校园街道上的垃圾桶里。
除此之外班里的卫生值日也和别的班不同,班级里没有人负责扫地和墩地,每个人负责自己脚下的区域,不能脏乱,所以值日生只需要擦黑板就行。
白芽不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每当他值日的时候他更偏爱在大家都去吃饭的时候擦黑板。
二班的教室坐阴朝阳,每当这个时候斜阳落日的余晖就会从窗户洒进来,伴着白玉兰的花香。
白芽捡起讲台上的板擦,认真地把多余的粉末磕在窗台上后才走近黑板,其实他不喜欢擦黑板,白色的粉尘粒无处不在,避都避不开。
谢程应这时候正巧回教室,他没着急往里走,嘴里叼着颗奶糖,靠在门框上瞧着白芽的背影。
少年筋骨刚刚展开,背脊纤薄,因为抬手的动作更加拉伸了上半挺直的身材,衬的后腰微微凹陷,像只伸懒腰的猫。
他看着看着,觉得白芽的头发有点长了,要不然怎么隔着这么长距离,就挠地他心里发痒呢?
白芽不算矮,他有些强迫症,擦黑板总是会把整面黑板都擦地干干净净,执意往最上面蹭着,反倒蹭了满头的粉笔灰。
“我来吧。”谢程应笑着走近。
白芽转过头来,视线移到谢程应身上,才发现自己站在讲台上才堪堪与谢程应齐平。
白芽:...
“用不着。”白芽有点赌气,拿着板擦不理谢程应。
他擦得越发用力,细细的粉尘飘扬起来,星星点点地也落在了谢程应头上,白芽的头上更不用提。
偏偏他自己没有察觉到,仍擦得卖力,难得透露着一丝带着傻气的可爱。
谢程应伸出手,帮白芽拂了拂头上的灰,他十指熟稔在发丝里穿梭,但这其实是他第一次碰到白芽的头,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动作有些过界了,一时手顿在那里不知该进该退。
白芽却措意了谢程应的意思,湖水般的眸子颤了一下,僵直在原地没有动,然后很轻微地反过来蹭了蹭谢程应的手心。
他全身透着倔劲儿,发丝却是又香又软的,握在里面是糖般的黏腻缠手,这样又轻又柔地蹭你,能让人筋骨酥麻。
谢程应忽地就有种闷闷的感觉,剧烈而无法舒缓的喜爱汇成一股结结实实的重击敲在他心头,激起一阵滔天波澜。
他拉着白芽的手腕近乎急切地来到到窗户边上,掀开窗帘,天蓝色的窗帘把他们包裹起来围成一个小天地,空间骤然闭塞起来。
斜阳越发红了。
白芽难为情地扭过头,声音细弱蚊蝇:“干什么...我要出去。”
“你头上有粉笔灰。”谢程应声音沙哑,“别动,我给你擦干净。”
他无力地垂下头,一手抚在白芽的左下颌,几乎捧着白芽半边泡泡整理的脸,在那片早已经干净地不能再干净的发鬓深深呼吸着,胸膛一鼓一鼓的,像是鱼儿吞吐着赖以生存的水。
他以前混习惯了,手心有开摩托飙车多了留下的茧,磨在白芽耳边糙糙的,烫烫的,把白芽的耳朵也烫红了。
谢程应就这样一下一下地用不厌倦地抚着,从发迹抚摸到脖子,白芽缩了一下,手腕都没力气转了,他重重闭了闭眼,睫毛微微颤着睁开,谢程应和那双震颤的蓝瞳对上眼,电流从脊背窜到后脑,心脏差点停跳。
“...可以了吗?”
谢程应在距离白芽耳廓几毫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在那片香气处静了好久好久,轻声道:“可以了。”
他知道白芽对于人与人感情定义模糊,甚至他就是在依仗着这些才这样肆无忌惮的,他知道自己混蛋,但他不能太混蛋。
白芽如蒙大赦,一把掀开窗帘走出去,教室空荡荡的,静地能听到两人近乎同频的心跳。
白芽回到座位去收拾书包,从始至终一直低着头,他把药片翻出来握在手心,见谢程应没看这边,伴着水喝下。
过了会,他看了眼表,低低地说:“时间到了,我该回去了,还有事儿。”
他皱起眉:“快迟了。”
谢程应揉了揉发僵的脸,也掀开窗帘走出来,见白芽神色不对,问:“时间赶吗?去哪儿?我载你。”
白芽一脸纠结,最终还是同意了,谢程应带着白芽乘上车,忽地发现白芽在他面前已经很久没戴手套了。
两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他还看着眼前这个宠物诊所有些愣怔,白芽已经率先走进去,一只蓝瞳白猫冲出来一下子扑进白芽怀里,然后张着小猫嘴喵喵叫着,谢程应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粘人的猫,只觉得活像他爷爷养的那只看家狗。
白芽难得笑了,他弯下腰揉着饼干的脑袋:“等久了吧,下次会早点的。”
赵医生也笑了:“小家伙在我这待久了,可不愿意了,整□□我摆脸子呢。”
谢程应也凑过来,伸出跟手指挠了挠白猫的下巴,这猫似乎很喜欢谢程应,却偏偏做出一副猫类惯有的高贵,仰着下巴“咕噜”“咕噜”的,简直跟白芽一模一样。
白芽戳了戳饼干的脸:“饼干,不许搭理他。”白芽来地急,眼尾还带着刚才的薄红,瞪了谢程应一眼,“这人不是好东西。”
饼干喵呜一声。
谢程应笑了:“小动物才知道谁是好人呢,对不对,饼干?”
饼干又喵呜了一声。
白芽淡声道:“它被我捡回来的时候第一次吃的东西是我剩下的一块干了的饼子,我觉得叫干饼不好听,就叫饼干了。”
饼干:......
谢程应笑地不行,打量着这只猫,又看看白芽:“真没想到你还会养猫,平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养的猫倒是活蹦乱跳的。”
白芽沉默了一会,给饼干喂了一块猫饼干,道:“它其实体质很不好,刚捡回来时候还没我巴掌大,又吹了很久的冷风,小病不断的,”
谢程应心头微动,宠物治病的花销普遍偏高,白芽每天在学校吃的也少,花销更少,忙着挣钱,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白芽把饼干放到地上,饼干真就像狗一样围着他俩转圈,“我白天的时候忙着上学和打工,有时候就把它寄养在赵医生的宠物诊所这里,晚上来接它。”
谢程应问:“如果你来晚了会怎样?”
白芽有些无奈:“碰上它心情好,就是冲我叫一会儿,要是它心情不好,就可能会不吃不喝。”
谢程应笑了笑:“还挺通人性的。”他没说出口的是,这样一来更像白芽了。
天色擦黑,白芽抱着猫,感谢赵医生后和他道了别,赵医生一边挥手,突然注意到什么,有些惊讶地随口问道:“咦,小同学,你不戴原来那双手套了啊?”
不想这句平平常常的话似乎一下戳穿了白芽最隐秘羞耻的心事一般,向来清冷的一张脸烧的双颊微红,雾蓝的瞳眸带着水光,一时看地赵医生眼睛都有些发直。
和谢程应一起从诊所里出来时,远处隐约能看到月亮了。
饼干在白芽怀里睡着了。
白芽看向另一边路:“我要走了。”
谢程应看着他:“明天见。”
他们各自道了别,又都没有动。
就这样站着,好一会,白芽率先抬起脚,往反方向走去,谢程应依旧没有动。
白芽不走了。
他半偏过头,声音小的差点散在空气里。
“下次......我擦黑板的时候,还能帮我擦头发吗?”
谢程应顿了好久,哑声道:“好。”
第11章 第 11 章
前面不远处的大屏幕上两个小人正在格斗,不难看出战斗很是激烈。
不一会儿随着“GAMEOVER”的字样显示,梁然把手柄一扔:“混蛋,就不能让我赢一把,我不玩了!”
谢程应心不在焉地把手柄放在一旁,喝了口水。
梁子跳上沙发,勾上他脖子:“干啥这幅鬼样子,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没,”谢程应拍掉梁子的手,嫌弃道:“你懂什么。”
“就这么喜欢那白毛?”梁子一脸八卦,“看不出还是个痴情种,他给你下蛊了是怎么,你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谢程应垂着眸子把玩手里的皮筋,那还是上次买唇膏老板赠他的,“就下蛊了呗,”他回忆着白芽的脸,“我现在一天不想他€€€€一分钟不想他都难受地慌。”
“出息!”梁子喊着,“查他啊!摸摸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