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白芽,他开始盯着桌角,一副要死不死的神情,发呆似的听着凌书泽说话,静若神佛。
这里没了谢程应他就彻底没了挂念,样子活像是大学水课的最后一排盯黑板的学生,要不是怕老师点名立马卷铺盖走人。
凌书泽:......
梁然乐坏了,嘲笑他:“怎么样?满肚子话回狗肚子了吧,人不吃这一套儿!”
凌书泽第一次吃瘪,臭着脸瞪他:“对,回你肚子了。”
在这待了一会儿,班里的一些同龄的同学们填饱了肚子悉数过来了,晏紫穿着一身小套裙装,呼吁着大家一起玩些卡牌游戏之类之类,白芽思索一下,自己决定坐到了沙发之外的小单人沙发上,和众人隔开了一段距离,这些凌书泽都看在眼里。
他默默记下白芽在群体之中的与他人互动反应,缜密的大脑以医学生独有的逻辑高速运算着分析,脑海里霎时比对出数十份渴肤症患者的临床表现。
却都没有白芽这样特别。
好在,只要患者有一个足够交托信任,爱,与真心的人,治疗就算不上困难,但也只是算不上罢了。
几个人仗着人也多就这样玩儿了几局,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白芽除了一开始不熟悉规则玩的有些生疏之外,从明白规则的第二局开始,就把把赢,不管抽到再如何烂的臭牌,都坐怀不乱€€€€通赢,没一局例外。
刘玉玉小声感叹:“不愧是学神呀,做什么都这么厉害...”
白芽摇摇头,只低声说:“没有。”
他不习惯受到瞩目与重视,在下一局开始,就故意不再赢得胜利了。
一群人玩的热火朝天,意犹未尽,这时候谢程应才回来。
谢程应挪过一个小单人沙发坐在白芽旁边,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白芽手里的牌,挑眉问:“不是有王炸吗?怎么不管他?”
他抽出两张大小王,直接把梁然手里的四个六炸飞了。
梁然这几局手气都是极差,好不容易抽到四个六以为稳赢,又被谢程应这个飞来横祸炸飞,心情不可谓不差,摆着手把牌撂下:“打牌有个什么意思,换个游戏!”
都是同龄人,暂时还都没那么多的勾勾绕绕,虽然家境相差大,但经这样一熟悉也都活络了几分。七八号个人商讨起来玩什么,吴昊阳举手提议:“正好谢哥家这儿宽敞,要不咱玩捉迷藏吧。”
梁然一蹦三尺高:“嚯,就玩这个!”他刚才打牌正好输的不太痛快,拍着胸脯道:“就玩这个,呵!爷在这儿玩捉迷藏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今天你们谁找到我我管谁叫爷爷!”
谢程应撩起眼皮瞥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拆台:“指的是你异想天开钻马桶躲着吗?”
几个人哄堂大笑,石头剪子布后决定出由谢程应捉人。
“老规矩,范围就是从这里到三楼,不许出范围,可以藏任何一个房间,记时三十分钟,捉到超过一般算捉人的赢。”
几个人懂了规则,分散而开,谢程应倚在沙发上,一边爱不释手地不自觉搓揉着新到手的吊坠,一边背对着他们闭上眼。
默数三分钟180个数,开始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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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程应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过身跨过茶几,十分给面子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从茶几底下揪出了梁然。
梁然:......?
谢程应无语极了:“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躲一个地方。”
梁然揉乱了头发,抱怨道:“谁知道你每次也不换一换地方,每次都找这个地方,烦死了你。”
谢程应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脚步一转从茶几旁边离得最近的那个沙发后面揪出了凌书泽。
凌书泽:......?
梁然:乐。
凌书泽整理了一下领带,神色冷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谢程应转步在一楼转了一圈,四处又揪出来个吴昊阳,然后上楼,二楼都是卧室和客卧,一般这里藏得人会比较少,他直接跨步上三楼,在ktv室门口停下,进门的时候故意开了室内的闪光灯,立刻就看到几个人影晃动,又是轻而易举。
谢程应没走几步就揪出来个人,找人如饮水,顺畅地宛如开了游戏透视,引得众人哀嚎一片,不可谓不壮观。
到了最后,就只剩下白芽找不到了。
谢程应思索着,下了楼来到二楼。
二楼都是卧室,一般玩捉迷藏的时候这里的人会藏得最少,因为场地也大,大家也都多少有些隐私意识,担心进卧室会触犯到隐私,更何况一些房间都是上锁的,一间一间地试探还浪费时间,不如去别的地方。
但也有例外。
谢程应一面思索着一面一间间开卧室门,找了五六件客房,都找不到。
捉迷藏的难度就在这里,就算是你找过的地方,你也不能保证你找过的地方不会有躲起来的人,最终在一点点的疑虑中更添心头烦躁,在忐忑和疑虑中到达时间截止期限,遗憾告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但谢程应不一样,他向来有自信,他所找过的地方,就是能保证万无一失,从无特例。
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就剩下十分钟了。
他猜测白芽应该是没怎么玩过捉迷藏这个游戏的,但小猫果然就是小猫,不成想还挺能藏的。
他又开了几扇客房的门。
已经就剩下五分钟了。
谢程应并不怎么着急,说实话他还有些优哉游哉,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的胜负欲也没那么强,如果赢得是白芽的话他反倒比自己赢了还开心...
可突然这时候脑子就该死的灵机一动€€€€
白芽不会藏在他的卧室去了吧?
谢程应在自己的卧室门口停下,果然,因为今天难得一趟回到家,他在里面换了西装,出来的时候忘了锁门,门甚至这时候还是虚掩着的。
谢程应轻悄悄地推开门,明明是他住了十多年的房间,此时却有点陌生了。
他直奔卧室内里的床,低头在床下看看,没有;窗帘背后,没有;暗柜后面,没有;甚至连卫生间的浴缸里也没有。
那就只剩下一个地点。
谢程应扭头看向他的更衣室。
这里被陈姨打理地很好,由于他长期不回家,因为与父亲不和的原因不在这里住,所以一些他以前随意扔在外面的衣服都被叠在一起,收拾到了衣柜里,外置的衣架显得空荡荡的,藏不了人。
谢程应看向衣柜。
那个衣柜很大,足以容纳一个人。
他已经心里有中微妙的感觉,暂且称之为心灵感应。
走到衣柜旁边,他胸有成竹地笑着问:“...芽芽?”
谢程应食指关节轻叩了叩衣柜的门,发出厚木质特有的声响:“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
衣柜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声肘部闷闷地撞击声和随之而来的很小的滑落声。
像是肌无力的人地抬起胳膊用最后的力气支撑着向用力而用不了力地敲在上面然后无力着滑下的样子。
谢程应有些疑惑了,他握住衣柜开门的把手,问:“芽芽?”
这次连那个微妙奇怪的撞击声都没有了,深处传来一阵小动物似的低低的哼声,带着点哭腔。
谢程应心里陡升起一些不太好的预感,他打开了衣柜门。
衣柜里被陈姨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已经散乱一片,带着狼藉的五颜六色覆盖着中间那个小小的人。
他向里面看去€€€€
白芽窝在他的衣服里,如同窝在蜂窝的发.情期的蜂后,又整个人像只蒸熟了的虾,曲着身子浑身都是红的。
被谢程应披上的西装外套早已经不知道卷到了哪里,在这片不大不小的昏色空间里,白芽身上的棉质的白T向上挂到了腰际,露出半截白地晃眼的腰肢,眼眶带着水雾地看向来人。
至于为什么说带着水雾,大抵是因为白芽眼窝太深,应激的泪花囤积在眼眶却流不下来。
他动了动水红的唇,却哽着嗓子一个字说不出来,硬挤出个字眼,唇形似乎在说,“药”。
药?药,要,yao...
yao什么?什么是什么?
谢程应那灵活运转了足足十几年的大脑,在此刻,结结实实地宕机住了。
他被本能驱使着,不仅没有拿出药,还向前跨了一步。
挤进了那个对于一个人勉强宽敞,对两个人逼仄不堪的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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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底哪儿去了?”
梁然枕着胳膊往书房的桌底下看,不出预料一片荒芜。
刘玉玉有些担心:“这都超时间十五分钟了,也不知道他们俩人去哪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在自己家能出什么事儿嘛,”晏紫还带着些从宴会拿的小零食,晃晃悠悠地跟着大部队,“我看,倚着谢程应平时对白芽那个黏糊劲,保不准他们俩去哪玩了没告诉咱们。”
“应该不是。”凌书泽一边走着,摇摇头,“以往每次程应玩捉迷藏都对结果很认真,每次都卯着劲要赢,不是中途擅自终止游戏的人。”
几人边说着边一处处找,他们兵分两路,另一拨人在别墅的西南侧找,他们在东北边找。
梁然哼声:“不让人省心,找到了非要他俩自罚三杯。”
几人这样相跟着绕来绕去,终于到了谢程应的卧室。
衣柜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响动戛然而止。
梁然伸了个懒腰,像到了什么老地方似的一下子扑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左右扭动着身子嚷嚷:“还是这里最舒服咯。”
凌书泽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衣帽间的衣柜。
说起来倒是奇怪,他们三个从小到大玩了不知道多少次捉迷藏,不乏有时候会跑到这个房间里来躲着,却还从来没有躲进过这间衣柜。
兴许是觉得都是男人,谁运动完了后不一身汗味,越是对彼此熟悉就越是嫌弃,因而没有进去过。
看一眼也无妨。
他走到衣柜面前,若有所思的样子,盯着衣柜的门良久,手握上衣柜把手...
“姓凌的,”梁然招呼着,欢天喜地地指着谢程应的乐高展柜,“谢程应这小子,背着咱们集了这么多,枉我今年过生日还给他蹲了个全球限量款呢,别再他早就有了吧。”
凌书泽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身走过去了。
等脚步声逐渐远去,白芽浑身僵硬的身子才一下瘫软下去。
他嘴巴依旧被谢程应捂住,窒着不敢呼吸的鼻子终于算是通了气。
他眼前模糊,世界都是透明颜色,白芽谨慎地恢复着呼吸,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珠,一直积蓄在眼眶的泪水终于滴了下来,烫在谢程应手掌的虎口。
谢程应心脏跟着这滴泪在体内炸开,他仓皇地移开捂在白芽嘴巴的手。
手心一片潮湿。
和白芽嘴角边的透明液体,是同一种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