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也是界崖特别些。”玄沧道。界崖的狂风也不是谁都能轻易抗下的，凡人根本无法靠近，修为低的修者更是会被直接掀飞，无法再界崖停留。
“算了，不想这些，能回去就行，人和门派已是没了，知道也是无甚用处。”九方夕烨懒得多想，继续前行。
随后能遇到文字的时候骤降，九方夕烨也不在意，左右也急不来，九方夕昼也还没碰上，他需要的消息，现在缺少的部分也不多。
九方夕昼还没遇见，九方夕烨先遇到了昌歌，一个很妖气的男子，长发只从左耳编了些上去，带着饰品固定，与耳饰相连，容貌雌雄莫辨，又上了妆，眼周的上扬的赤色加重了他的妖气，眼下赤色更多，更重，眉心有颗红痣，眉眼间总是带笑，薄唇微微勾起，口脂画成花瓣状，一身墨绿色为主的衣裳，除了头没有一丝肤色在外，双手皆是纯白无暇的手套，不似九方夕烨的金蚕雨丝手套只过手腕寸余，他至少过半截小臂。
“郎君杀了我的小东西。”昌歌道，不是寻常说话的语气，带着气声和曲调，似半唱着开口。
“杀了又如何？”九方夕烨问道。
九方夕烨是看着昌歌过来的，他站在一片红花之中，很像曼珠沙华，但更高，几乎触及九方夕烨的腰，花瓣更多，且更大。昌歌便是此时从九方夕烨正面的远处而来，乘着十六人抬的彩色轿辇，抬者皆以黑布覆面，着白衣，袖口极长，不露半点肤色。
这些抬者踩在花上停下，轿辇不落地，长长的衣袖几乎触及花瓣。
九方夕烨认出这是昌歌，是这些人的衣裳上有和之前数人身上同样的花纹，衣着的风格也是一样的。
昌歌并未出轿辇，而是坐在轿辇中，有别的奴仆掀开前面的薄纱。
“那自然是要赔我。”昌歌答。
“你想我如何赔？”九方夕烨淡淡道。
“郎君倒是好说话。”昌歌扩大笑意，从轿辇迈出，踩着花瓣两步到达九方夕烨身边，他亦未落地，垂眸看着带着帷帽的九方夕烨。
昌歌身量不高，不足五尺三寸，比九方夕烨矮大半个头，盯着九方夕烨看了些时候才道：“郎君何样，我可瞧瞧？”言罢，笑着去撩九方夕烨帷帽的玄纱。
九方夕烨知道昌歌是限制他的动作，才伸来手，甚至是在开口前便是他以为的悄无声息动了手。实际九方夕烨早已察觉，而昌歌的这些‘小动作’并未对他有任何影响，九方夕烨抱着玄沧不动，只是想瞧瞧昌歌接下来想要做什么，左右现下也是闲来无事，是他休息的时候。
昌歌本只是用食指撩开一角，瞧见九方夕烨的容貌，而九方夕烨抬眼看着他，与他对视，昌歌被惊艳到微微张开双唇，睁大双眼，转而双手撩开玄纱，分别搭在帽檐上，让九方夕烨露出整张脸。
昌歌无言盯着九方夕烨许久，良久才笑道：“郎君生得真好。”又多感叹一句：“真美。”
九方夕烨并未回应昌歌，昌歌也不在乎，踩在花瓣上绕着九方夕烨转了两圈，像是迈着舞步，“郎君要不要留在我身边？我定待郎君极好。”
未等九方夕烨回答，昌歌便继续道：“不愿意也没关系，郎君会留下的，永远，永远待在我的身边，成为我的所有物。”
昌歌伸手触及九方夕烨脸侧，轻轻抚过，“郎君这般美丽，总要特别些，和那些玩物不同，郎君要活着，美丽地活着，而不是死物，不是哑巴、瞎子和聋子。”
昌歌带着手套，九方夕烨不介意他触碰，而实际昌歌也并未碰到九方夕烨。昌歌控制不了九方夕烨，但九方夕烨可以控制昌歌。
九方夕烨淡淡看着昌歌，昌歌突然觉得怪异，收回手看着眼前的九方夕烨，尤其是他的双眼。
九方夕烨的双眼深邃，明亮，昌歌与之对视是完全看不穿九方夕烨，但这不正常，不应该。被看穿的是他，而非九方夕烨。
“你没事？”昌歌问道，又惊呼：“你是清醒的！”
九方夕烨轻笑，不再一动不动，一下一下轻轻抚着玄沧，答道：“自然。”又道：“能发现已是不错，就是晚了许多，事情不能朝着你预想的方向而去了，也注定如此。”
“郎君是在嘲讽我吗？”昌歌问道。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怎么能用上嘲讽呢？”九方夕烨站在原地未迈出半步。
“郎君可真有意思。”昌歌低低笑着，猛地靠近九方夕烨，却发现他触碰不到九方夕烨，九方夕烨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似相隔千里，无论他如何向前，都遥远而不可及。
昌歌想要后退，然而却来不及了，他的身体似不受他控制，感官反而放大。昌歌眼见着九方夕烨的手向他而去，他只能停在原地，被九方夕烨按在花丛中，重重砸在地上，压碎了身下花瓣。
玄沧被九方夕烨放下，九方夕烨知道昌歌的奴仆都听不见这边的声音，他们是由昌歌控制，只要昌歌与他们的联系被屏蔽，他们就只是摆件，是需要指令才能行动的东西。
昌歌压倒了一小片花，九方夕烨顺着动作蹲下身，昌歌只看见红色的花，以及逆光的九方夕烨，似在发光，花与天地皆是他的陪衬，连帷帽的玄纱也给九方夕烨带去美感。
“郎君真美。”昌歌笑道，九方夕烨是按着他的颈部，但未有束多紧，他只是不能动，开口还是可以的。只是九方夕烨同样戴着手套，昌歌只感受到毫无温度的手套，让他觉得可惜。
“郎君真是心软，如此都不愿伤我，让人心里感动呢。”昌歌弯着眼看着九方夕烨，丝毫不反抗，多喜欢。
“嘘……”九方夕烨抬起另一只手，四指一屈，食指轻轻置于唇前，又很快放下，“回答我一些问题，回答了，我自然会放了你。”
昌歌咧开嘴，“郎君早说啊，郎君只要问了，什么我都会告诉郎君，无论什么。”
九方夕烨松开手，昌歌已不会动，“那我问你你像谁，你也会答吗？”
昌歌收敛了些笑意，但并未变了脸色，深深看着九方夕烨，“郎君真是聪明。”九方夕烨已是半触他的雷区，昌歌觉得他若是反应大，便是不好，正中九方夕烨所想，他才不要。
九方夕烨取下帷帽，搭在花丛上，昌歌见状，道：“郎君如此更美，何必要遮挡呢？多赏心悦目，瞧见的人这心里也是高兴的。”
九方夕烨垂眸与昌歌对视，昌歌不避开视线，反而更赤裸裸盯着。昌歌只记得九方夕烨对他笑了，其后他自己说了什么，九方夕烨问了什么，全全不知，甚至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昌歌恢复意识，周围已不见九方夕烨的身影，只有他躺在花丛之中，入目是赤红的花迎风微微晃动，使得露出的天空在不断变化。
确定自己能动，昌歌才起身。周围安静，就算昌歌不刻意去扩大听觉，也能听到花在风中的声音。
花没过昌歌大半身子，九方夕烨未曾留下存在过的痕迹，昌歌触碰着他周身的赤魂纱罗花，笑着自言自语道：“此时不杀我，我可就有机会留下你了，一定，一定！”
昌歌招来一个奴仆，“他人呢？”此奴仆非抬轿辇的十六人之一，是能开口的，只是同样要昌歌许可。而就算昌歌没有发出指令，他也是能看见，只是听不见，说不出。
“往那边去了。”奴仆指了个方向，又自觉整理昌歌有些乱的衣裳和发丝，处理昌歌衣裳上沾染上的花汁。
“走了多久？”昌歌又问。
“已过一炷香时间。”奴仆手上利落整理好，往后退了两步。
“找到他，远远跟着，别丢了，也别被发现了。”昌歌吩咐道。时间一过，昌歌脑中关于九方夕烨的容貌变得有些模糊，好在不是完全看不清，而九方夕烨又是带着帷帽，相对好找很多，昌歌相信，会很快的。
“是。”奴仆应声。
“期待下一次见面，郎君。”昌歌望向九方夕烨离去的方向。
第255章
九方夕烨遇上九方夕昼已是他将东初界转了大半之后，也是九方夕烨曾经路过的地方。他除了初始是多收集消息外，从昌歌那里得来不少消息后便多是寻着九方夕昼。九方夕烨是凭着直觉移动，时常转变着方向，也是甩开身后的‘小尾巴’，很快便没人能跟在他身后。
东初界占地极广，九方夕烨在移动，九方夕昼也在移动，便是花了些时候才遇上。
九方夕烨遇上九方夕昼时，九方夕昼和文端煦正在逃命，有人在追赶他们。
就在这人要重击上九方夕昼时，九方夕烨出现在他们身后拦住攻击。两掌相击，戴着兜帽的男子看着九方夕烨，怒斥：“什么人，多管什么闲事？”
“谁说是闲事？”九方夕烨反问。
“哦？认识的人？”男子暂时越不过九方夕烨，收手先退一步。
九方夕烨无言动了动手指，眼前的男子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只能瞧见苍白的皮肤，瘦削的下巴和淡色的嘴唇。身量已是超过九方夕烨，和九方夕昼差不多高，不过比九方夕昼要瘦上些，肩膀窄些。
“没关系，认识又如何，一并杀了便是。”男子邪笑，向九方夕烨袭来。
男子不似方才，出手更加狠厉，九方夕烨应对并不艰难，却也是要尽力。
“中和也能做到这般？”男子疑惑，又边夸着九方夕烨，“你倒是不错。”但出手是不减半分，是越发强悍，“但中和如何与合元相比？真是可惜了。”
“胜负未分，话何必说得这么满？”九方夕烨握着雷吟云生，只是拦着男子，还未真的开始反击。文端煦的情况不太好，让九方夕昼能带他走得远些，不能被他们的战场再伤。
男子嗤笑，“中和也妄想与合元比较，我可不是刚到合元，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狂妄了些。”
九方夕烨没有回应，他与男子修为差距颇大，他如今是靠体内磅礴的灵力支撑，功法运转将至最强，攻击倒是并未。而九方夕烨仅还未攻击，他还有别的存在，杀了男子不是难事，但九方夕烨在两梦重暂时不想杀人，不在此建立太多联系，九方夕烨心里有数。
男子见九方夕烨没有回话，速度加快，下手似要九方夕烨死于此刻。但九方夕烨本就善于速度，男子此时还奈何不了九方夕烨。
但男子很快打落了九方夕烨戴着的帷帽，两掌再次相击，男子盯着九方夕烨的脸，笑道：“你比那个红衣的好看，更适合留在我身边。”
男子此话一出，九方夕烨便知晓他为何攻击九方夕昼和文端煦。
“不如你留下，我放了那两人如何？”男子提议。
“我能救了他们，亦能走，为何要留下？”九方夕烨反问。
男子‘桀桀桀’笑着，笑九方夕烨不知天高地厚，“真是……狂妄自大！”
男子攻击更重，而九方夕烨开始反击了。
两掌分开，九方夕烨唰地展开雷吟云生，扇子一甩，雷箭通过雷吟云生破空而出，击中男子，可惜碎了。
九方夕烨并不意外，继续攻击。
男子差点没接住九方夕烨再甩过来的雷箭，“原来这才是你，方才竟还收敛了，是瞧不起我吗？”
“你猜？”九方夕烨不断攻击着。
“是有点本事，但你以为我是谁？你也配这般？”男子挥断九方夕烨的雷箭，脚尖一点，抬手冲向退到不远处的九方夕烨。
九方夕烨停在半空，看着男子袭来不躲，反而勾起嘴角，他已经完成了。
男子心有一丝疑惑，但还是选择出手，他不相信九方夕烨能杀得了他。
男子进入九方夕烨预想的范围，雷吟云生展开浮于九方夕烨身前，紫光自雷吟云生扇面散发，“雷霆万落。”
大量雷电落于男子身上，雷光已将他淹没。
很快男子便撑不住，自空中重重砸在地上，而雷电还未停止。九方夕烨的攻击，每一道雷电皆落在男子身上，不浪费半点。
雷霆万落结束之时，男子衣衫破烂，而兜帽已不复存在，露出其下男子的一头白发，兜帽之下遮掩的还有男子上半张脸交错的伤疤，一条一条，狰狞又极具存在感，几乎覆盖了男子整个上半张脸，眼睑也未曾遗漏。无眉，亦无眼睫，眼长而细，瞳仁略小，泛青色。
男子跪在地上，周遭皆是穿过他身体溢出雷电的痕迹，抬手猛地吐出一口血。看着满手的鲜血，男子陷入疯狂，放声大笑，“哈哈哈……”
九方夕烨握着合上的雷吟云生，看着男子沾染着鲜血的脸，尤其嘴边还随着男子大笑而不断往外流出，带着涎水。
男子如蛇蝎般阴冷地盯着九方夕烨，“你还是第一个将我至于此境地的人。”
“你脸上的伤痕看着可不像。”九方夕烨淡淡道。
男子用带着血的手触上额头，“这不是别人划的，是我自己，否则如何会留着呢。”
“看来，你不喜欢你的脸。”
“你这人真会说话。”男子阴阳怪气道。男子不得不承认，九方夕烨说对了，他就是讨厌他这张脸，极致的厌恶。
“没说错不就行了？”九方夕烨淡笑道。
“看来你不是真的中和期。”男子起身，又甩去手上的鲜血。
“谁说不是呢？”九方夕烨摊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看男子怎么想。
“你这攻击倒是特别，让我想起了并不美好的回忆。”男子知晓九方夕烨不会多说，转而说起别的。带着天雷气息的攻击，以及雷电，皆让男子想到他两百年一次的天劫，那如何都不能称之为好事，是不断要他命的东西。
九方夕烨只是笑笑，看着男子突然想起一人，道：“你倒是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男子咧开嘴，“昌歌？”
“原来你们认识。”九方夕烨对从男子嘴中听到这个名字并不意外。男子与昌歌不是长得像，尤其男子处于毁容的状态，看不出初始的容貌，是给人的感觉。昌歌的妖表现在明面，直白地告诉他人，他的妖，男子却是暗面，但都是差不多的，甚至是相处颇久才会如此。
“当然认识。”男子又抹去嘴边的血，但唇色因鲜血而艳红，给男子带来多一分的妖和好些的气色，看起来没有那么阴鸷和苍白，“也不仅仅是认识。”
“不过，”男子一直抬眼盯着九方夕烨，“你这般好看，竟然也能从他手下逃走，我这般似乎也正常了。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逃走的？”
九方夕烨转着雷吟云生，笑道：“我可不用逃。”
“嗯？”男子掀了掀眼皮，“那便是你放了他……”男子又开始大笑，“不错，不错，他也能有今日。你这般我竟然不想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