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剑身上一抚,飘忽的剑身逐渐稳定,露出凌冽的真容。
那是一柄四尺七寸的长剑,剑缘是透亮的冰蓝,中间分部着雪花状裂纹,剑身散发的寒气如一团薄雾将剑身笼罩,锋锐之外更添三分飘逸。
仙剑心意,再出世!
祝临风握紧剑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如卸下了身上重重旧枷锁,重获新生一般。
这并非完全是错觉,他体内死寂一般的丹田上遍布咒文样的封印,散发出不详的气息,而此时密不透风的封印突然裂开道口子,蓬勃如江河海洋的法力蜂拥而出,因数量过于庞大,经脉隐隐作痛。
温和,汹涌,带着隐隐的刺痛。
祝临风几乎以为这是在做梦,在梦中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他略显生疏地将法力汇入心意剑,朝荀英退去的地方斩去平淡无奇的一剑。
恐怖的呜咽声随着剑身斩下发散出,那是被划破的空间在悲鸣。
随着一道透亮的剑光斩出,护持场地的大地摇摇欲坠,在片刻后崩碎,场外中像被风压弯的麦浪一般被吹飞了出去。
殷停在一棵树上稳住身形,焦急地朝场地中看去。
天边划过道流光,一道没有活人气的人影落在荀英前方,以指尖夹住了这道来势汹汹的剑光。
“啪!”
剑光粉碎。
谢雪映目光灼灼地看向烟尘后,因脱力险些滑倒的祝临风,平淡的语气中写满战意,
“心意剑主。”
作者有话说:
我想尽力在这一章写完临风的剧情,所以比较长也比较慢,大家久等啦
第118章 雷鸣€€其一
“唰”
掌门的身影挡在祝临风身前,替他拦住了谢雪映战意十足的视线。
谢雪映视线顿了顿,手从剑柄上一拂而过,最终没有动作。
他向被吹飞出去的荀英招了招手,将人摄来,凌空而去。
掌门身子缓了缓,转身先看向祝临风满身的伤痕累累,悲悯疼惜地叹了口气,手一弹一道润泽的法力没入祝临风体内,温和地帮他滋养肺腑上被震出的内伤。
祝临风觉得胸口上压着的大石被移开了,低头抽出张手巾子掩着嘴,吐出口乌黑的淤血,血中夹杂着破碎的脏腑碎块。
自论剑开始以来再未现身的老道丹涯子自空中缓缓落下,渤海学宫的中年人与红莲剑派的女修同他联袂而来。
三人显然是暂时以丹涯子为首的。
老道看向场下众人,温和的声音传出:“诸位道友,因场地破坏过大,经由我等商议先暂缓论剑之事,待休整场地之后,这剑再论不迟。”
他将拂尘抵在虎口,拱手道:“诸位道友且再去歇息罢,我广陵丹派携广陵丹坊为诸位道友置办了仙果酒水,特邀诸位道友品尝一二。”
话音刚落,诸多散修便在装束类似的广陵丹坊执事的引导下有序朝外走去。
其实明眼人一听就只丹涯子这话全是搪塞,论剑的场地是以生灵玉建造,只要注入灵气,再严重的破碎都能自行修复,因为场地毁坏过甚而推迟论剑,简直无稽之谈!
不过丹涯子不仅是此次五阳会的主事人,更是万象真人,因此大多明白人都宁愿揣着明白装糊涂,亦不愿开罪于他。
刻钟后,偌大的观景台除了寥寥几个五宗门人,其余人等悉数退开了。
殷停此时也顾不上冒不冒犯真人,待挤着他碍事的人一走开,便从树干上落了下来,直奔场地上的祝临风而去。
几位真人注视着他的背影,虽未曾阻拦他,神色却都是莫名。
殷停哪还顾得上这些,他险些连偌大个掌门都忘了,还是在祝临风刀子般的眼神下,才记起了向掌门行礼这茬。
他架着祝临风一条手臂,让他把大半的力道都压在自己身上,当看清祝临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深深的割伤,以及那一截焦黑的小臂时,他眼眶顿时红了,却碍于掌门真人和诸多真人再侧并未作声。
紧随他之后,姜太平和刘鹏也连滚带爬了上了玉台。
为何说是连滚带爬呢?
起因是刘鹏嫌弃姜太平两条小短腿倒腾得过慢,一把子将她夹在了胳膊下,站在玉台下,蓄力准备跳上来,却受了自己的肥肚腩拖累,被玉台硌了下,一个踉跄连带着姜太平一道摔成了滚地葫芦,一路滚到了祝临风脚边。
祝临风简直没眼看灰头土脸的两人,放才吐出口淤血的胸口又气闷上了。
姜太平一擦小脸,吐出口灰,也不急着起身,坐在原地抱住了祝临风一只脚,小声嘟囔道:“祝师兄你别动,你这腿若不及时接上,日后只怕下留下隐患。”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符€€贴在祝临风腿上,手按在符€€上,法力缓缓透过符€€,被扭成一根根头发粗细的灵线,扎进皮表。
祝临风当即疼得脸色一白,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殷停被他哼得眼眶更红了,先时他被挤得厉害,离台上远,只看到打得飞沙走石,具体细节并未看清,因此并不知晓祝临风腿受了伤,照现下看来,恐怕伤得不轻。
他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只觉得伤在祝临风身上比伤在他身上疼上一千倍,一万倍,他恨不得替祝临风将这伤生受了才好。
他取出两只蒲团,让祝临风和姜太平坐下。
祝临风起先不愿,但考虑到让姜太平一个女孩蹲在自己脚下不好看,便借着殷停胳膊的力道坐下了。
“哭什么?”他看着姜太平一颗一颗往下滚的眼泪,伸手替她擦了擦,安慰道:“不是还有小太平帮我治伤吗?”
殷停几乎以为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羞地差点从地上窜起来,用袖口恶狠狠地将自己的眼眶擦了擦,这才将那股涩意压下去了。
祝临风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嘴角勾起抹浅笑。
姜太平用力地点着头,似乎是在保证一定会将祝师兄治好,却因喉咙哽咽得厉害,一句话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
祝临风明白她的细心与笨拙,将她鬓角散落的发丝勾到了耳后。
“忆之你带着师弟师妹们去雅香楼暂歇,”掌门含笑着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莫摇光,“师伯暂有事处理,稍后会去寻你们。”
“有劳师伯挂心,弟子明白。”祝临风勉强行了个半礼。
掌门摆摆手示意不必拘泥小节,随后带着莫摇光化光离去,离开前,莫摇光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祝临风,那眼神或不能说是复杂,而是包裹在众多情绪下的空洞。
他蹲下身,将一瓶伤药放在祝临风脚边,转身离开。
祝临风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停顿在他离开的背影上,他隐约觉得大师兄有些不同了,不再和从前一样,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展露在脸上,而是以古井无波的躯壳封印着令人胆寒的事物。
这不同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祝临风回忆了一番,约莫是从洞昆仑现身,初见绮秀之时。
大师兄难道是有心事?
祝临风摇了摇头,心道:便是再亲的师兄弟,也有道不该逾越的界限,大师兄既然不想说,自己便不该多嘴去问。
他收了心,便感到头上的发饰紧挂着头皮,沉甸甸的难受。
“帮我取下来,”
稍一动脖子,头上装点的发饰叮铃作响。
这话既没有主语,也不特指,殷停却霎时明白了过来。
意识到他不舒坦,殷停赶忙托着他的头,动作细致地摘取发饰。
那发饰本就繁复,额心坠着颗红玛瑙,珍珠串的链子被细细地编织进发丝中,已是不好摘取,加之祝临风论了一场剑,动作激烈之余,发饰也全胡乱地搅进了头发中,看着手中的一团乱麻,殷停几乎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心中腹诽:既是知道要论剑,还打扮这些繁复的花样子做甚,费时费力!
好在他是习惯了祝临风的难伺候的,生生被磨练出了一身的耐性,就那么头皮发麻地将发饰给取了出来,随后熟练地取出发带,抓住满头的乌发,扎了个高爽的马尾。
在他替祝临风收拾的工夫,台上的人已走了个干干净净,不多时,一名童儿驭着云舟前来,招呼几人上舟,小舟隐入云团,约莫刻钟后一座修建在孤山上的吊脚楼隐约浮现出轮廓。
童儿将他们送至门前,收了颗灵石后,笑容满面地离开了,还同他们说了许多新鲜事。
“祝师兄!”一进内厅,憋了半晌的刘鹏突然咋呼一声,几人都吓了一跳,回过头,搀扶着祝临风的殷停不满地一蹬眼,斥道:“鬼叫唤什么,小心吓到师兄!”
刘鹏合着手掌作揖,讨饶道:“错了,错了。”
一问就错,再问不改,说的就是他,不过一会儿工夫,他又咋呼起来,比着剑指“咻咻”地在空中滑,激动地面红耳赤。
“祝师兄,你方才斩的那一剑,真是这个,”刘鹏比了个大拇指,接着道:“不过,师兄你可真不够意思,什么时候能修行了,竟然瞒得这死紧,早说出来,师弟们也不会白担心一场呀!”
祝临风不意外刘鹏知道自己不能修行,他向来消息快,加之又是同门,他没听过些风声那才说不通呢。
就和殷停说的一样,他这“秘密”真是人尽皆知。
“师兄别恼怒,是师弟说错了话,”刘鹏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那是啪啪扇自己嘴巴子。
殷停明面上斥责着刘鹏说话不过脑,实则视线全落在祝临风身上,别说久不回师门的刘鹏了,便是算得上和祝临风朝夕相处的自己,也没发现,他何时有了法力?心意剑又是何时听话的?
若他没看差,与荀英争斗之时,祝临风之所以能转败为胜,正是因为心意剑。
姜太平亦好奇地探着脑袋,努力作出副“自己很懂”的模样。
祝临风没说话,而是指了指楼上,说:“上去再说。”
楼上共四间雅间,分布在走道两侧,两两对门,门上刻着甲乙丙丁四字,尽头是一间茶室。
四人全挤进了甲室,祝临风扫了眼屋内略显简谱的布置,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殷停的全副心思全放在了祝临风身上,生怕他磕了碰了,当然注意到了表示不满的小动作,立即贴心地取出成套的屏风,美人榻,香炉,摆放好,地上还贴心地铺了层已被香料熏入了味的厚毯子。
他任劳任怨地干活,却没留意到刘鹏看他愈发惊悚的眼神,宛如殷停突然和他成了不同的物种似的。
祝临风躺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条毯子,香炉熏着幽幽兰香,他舒服地眯了眯眼。
姜太平端了把小杌子坐着,接着帮他接骨。
“这是意外,”祝临风扫了眼满脸期待的殷,刘二人,说道:“兴许是心意剑不愿他这名义上的剑主丢了他的人,这才出手相助。”
殷停暗暗点了点头,以他对那鸟剑的了解,还真有可能。
“那法力呢?”刘鹏憋出句。
“没了,”祝临风轻吹了口殷停端给他的热茶,语气淡淡,好似“法力”二字已然不能刺伤了他似的。
刘鹏:“?”
这可是法力你当是女子的月事呢,还能时有时无的!
纵使看出祝临风是在敷衍,刘鹏却只感在心头抱怨两句,真让他和祝临风当面呛声,便是再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结束了!”姜太平扬起略显疲惫的小脸,将祝临风腿上贴着的符纸接了下来。
祝临风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和逗小孩似地,给出包甜蜜饯,哄道:“方才来时,我看这山上有种野果生得格外水灵,太平去帮师兄摘来可好?”
“好呀!”
姜太平满口答应,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那野果拖家带口的连着树一起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