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顶高手能做到什么样的事呢?
孟戚在一夜之间,把附近三十里的村镇都兜了一遍。
什么密室啊,地窖啊,统统瞒不过沙鼠的直觉。
当然了,墨大夫帮了不少忙——如果没有那匹碍眼的马就更好了,他们忙了一夜,马却安安心心地睡了一夜的,睡醒了还有墨鲤喂豆饼吃。
遍地都是草,就不能吃草?
驽马还要求那么高!搀了豆子的上好草料并不便宜,一堆能买好几块糖糕了。
孟戚保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负手冷冷凝视着悠闲甩着尾巴的马,然而孟国师令人胆寒的凛冽目光,在马这里已经不好使了。
——被吓习惯了。
孟戚如果继续看,马就会踢踏着蹄子,寻求墨鲤的保护。
“你觉得这像一匹马吗?”孟戚绷着脸问。
墨鲤觉得有趣,因为孟戚这会儿的表情,好像要把这匹马扔过山丢过江似的。
“它够聪明了,昨晚我们不在,它也没有乱跑。”墨鲤拍了拍马首,然后离开去路边的茶摊买了些水。
孟戚心想这马吃饱喝足之后,乱跑什么?
跑到别处有这里的日子滋润?傻了才跑!
噫,这般说来,这马还真不傻!
孟戚纠结地承认了这匹马的灵性。
之前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那支商队跌跌撞撞走了大半夜,也到了这处小镇。
当时距离天亮也没多久了,镇上早起的人家烟囱里已经冒出了袅袅炊烟。众人又渴又累,遂决定在这里歇息。
这事儿不是孟戚打听的,他跟大夫刚进镇,就看到几个人在招呼客栈的伙计,客栈没有那么多食物,伙计就得找卖炊饼跟卖包子的,又嘱咐人送一批新鲜的菜过去。他们聊得热乎,无意间把商队的消息卖得干干净净。
“吆,二位可真不巧了,小店满客。”伙计看到孟戚二人朝这边张望,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客栈前,陪着笑解释。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墨鲤也戴上了斗笠。
昨晚他跟孟戚潜入城内忙了一番,估计附近的那座县城今天是别想安宁了。
“可不,咱们这地儿小,也接待不了太多人,不过……”伙计的声音不由自主变小,他从墨鲤的举止觉得这人可能有点来头,于是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不过什么?”
“……呃,是脚店。”
伙计被孟戚一看,脱口而出,紧跟着就打了个哆嗦。
他十分懊悔,脚店是车夫跟苦力住的,睡的都是大通铺,一屋子能住二十多人。
这种地方是随到随住,都是合衣而睡,呼噜声磨牙声都是小事了,还有难闻的气味,有些人就穿着鞋子上通铺,因为脱了鞋子的话整间屋子的人估计都得呛醒。
“要不,您去镇上的茶馆歇歇?那附近也有能住的地方。”伙计为了弥补失误,连忙补充道。
墨鲤不置可否,牵着马往里走。
等到了茶馆,他才明白那伙计的意思。
——茶馆旁边是一座挂着红灯的两层小楼,挂着倚红楼的名字。
这镇上经常有商客,青楼楚馆自然一应俱全。
现在是早上,倚红楼门是半开的,只有一个穿绿袍子的龟。公在扫瓜子壳。
“他没说错,这里确实能住。”孟戚揶揄道。
墨鲤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把马牵到路边,没进茶馆而是选了另外一条道,去往镇上的车马行。
孟戚自然不会认为墨鲤准备把马卖了,他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看着墨鲤找车马行的人买了草料,又去路边茶摊买水。
至于意中人的特殊待遇,孟戚享受得到的是:更苦的药。
别人喝茶,他喝药。
昨夜潜入城中,孟戚把本地县令藏在书房隔间里的金银取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前的脚踏跟卧房的矮几上,又去库房转悠了几圈,还抓了两个疑似圣莲坛的教众。
结果一转身发现墨鲤路过水井打了水,路过药铺留下钱,取走了一些草药。
孟戚:“……”
说好的进城寻找圣莲坛居心叵测之徒呢?
他怀疑墨鲤心底已经有了个药方,进城就是为了抓药熬药的。
***
距离小镇五十里之外的陈县。
苦心攒下来的钱,被人全部取了出来,分文不少地放在卧房里,虽然房内墙壁上没多出吓人的血书墨书,但是被小妾跟丫鬟搀扶起来的县令还是骇得面无人色,摸着脖子瘫坐在太师椅上。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藏钱的密室,意味着也能轻而易举地取走他的脑袋。县令惊惧不已,连声下令彻查,还准备紧急调派三十多个衙役跟护军,轮班值夜。
人还没有叫齐,县衙库房就传来了坏消息,管库房的人不知怎么被锁在了库房之中,他们嚎啕着求救,大家把库房打开一看,也没见着人影。
再循声一找,原来人被关在箱笼里。
确切地说,是套在箱子里。
原本装有布帛钱粮的大箱子侧面开了个洞,露出人的脑袋,箱子很大,一个人抱住手脚蜷缩进去是绰绰有余的,还有活动的空间呢。
只是箱子上了锁,他只能徒劳地带着箱子一起在地上滚。
滚几圈就滚不动了,就剩下嚎啕的劲。
众人找到钥匙,七手八脚地把箱子打开,救了人之后发现不对,箱中原本的财物呢?管库房的人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隔一会儿又肯定地说是盗匪所为,抢走了财物把他关在里面。
这个人是管库房的,可是并不值夜,是衙门里的小吏,跟县令还有亲戚关系,平时作威作福。
县丞觉得不对,立刻命令把所有箱子打开查看,发现里面都是一些烂布头破铜板,他大发雷霆,也不顾县令的面子了,直接把小吏拿下丢进大狱。
甭管里面的东西是偷卖了,还是早就有人作假账,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人多嘴杂瞒不住,县丞必须做出一个态度,而且大家都不是傻子,难道盗匪扛着一仓库的布帛连夜跑了?
是布帛容易携带,还是县令书房藏的金银容易藏?傻子都能做出取舍!
不止县衙出事,城里几家士绅乡老家里也闹出了好大动静,外人问起只说有贼,却不见他们去报官。
百姓只见到衙役们来来回回地跑,城中气氛紧张,城门戒严,到处在盘查。
地痞闲汉被抓起来一阵盘问,让他们回忆有没有见过可疑的外来者。
城中每日都会有外地商客来去,既然问了,便觉得谁都可疑,于是搜肠刮肚地说了一堆,衙役跟兵丁们也跟着跑了整整一天,偏生什么都没发现。
到了傍晚,捕快终于摸到城中的其他异样。
“什么?你说西城蒙学馆的殷夫子失踪了?”
这夫子有秀才的功名,四十来岁的年纪,原本是江南扬州人,楚朝覆灭之后就没有回到家乡,在陈县这边定居下来。因有功名,常与乡绅来往,家境却不算富裕,也没有娶亲。
他失踪的消息,还是学馆的人报上来的。
捕快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奔了去。
到地儿一看,事情确实不同寻常,殷夫子住的小院空荡荡的,不止夫子,另外一个老仆同样不见踪影,门户敞开。
等走到主屋,赫然发现卧房床榻旁裂了一道缝,大小可容一人出入。
原来下面挖了地窖,面积还不小,存了粮食跟兵器。
——这就不是小事了!有人要谋反!
陈县的县令听人回禀了这事,眼前一黑差点再昏过去。
“……地窖下面还有神案,牌位上写着紫微星君的尊号。”捕快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说,“听说附近有些信众,自称圣莲坛的,就信奉紫微星君。”
“该死!”
县令喘着粗气,神情在烛火下变来变去。
他咬牙切齿地下令继续搜捕殷夫子,以及城内可能的余党,然后一转身就跟自己幕僚商议上了。
“东翁,可能是那些乱党内讧,殷夫子八成已经死了。”幕僚精明地转着眼珠说,“他能杀人,也能无声无息地把县衙里的财物一卷而空,为什么分文不取,只把人掳走了呢?老朽看这里面必定有个天大的阴谋,东翁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这话正中下怀,县令立刻点头道:“没错,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案子,本官这就把人全部叫回来。”
谋。反的事儿太大了,他要想办法甩脱自己的失察之罪。
县令背着手在房里转悠着,拼命想着办法。
如果能证明这件事不是发生在自己治下,或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说是盗匪,殷夫子家实则是贼窝,这案子就能摆平了。至于圣莲坛乱党,还得仔细盯着,找机会报上去当功绩,前提是度过眼前这一关。
县令打定主意,对幕僚一通嘱咐。
他没注意到一道人影从窗前闪过。
***
小镇。
车马行的人啧啧称奇地夸赞了一通这匹马的神骏,话说得五分真五分吹,其实是想要墨鲤买下一副牛皮制的上好马鞍。
“用它来赶车实在太屈就了,赶车的驽马要多少有多少,这种骏马却是少见,公子要不要把车卖了,或者再买匹驽马替您赶车?你骑着这马,再配好鞍,甭提多神气了。”
墨鲤从未见过这样滔滔不绝死缠烂打卖东西的人。
小镇车马行不大,客人也少,难得遇到一个,怎能放过?
车马行的人可没有被墨鲤孟戚一身普通衣裳糊弄过去,能把驽马养得这么好,喂这种草料,说没钱谁信啊?不止有钱,还是个不懂马的冤大头呢!
墨鲤想明白这个理后很是无奈。
孟戚心里想笑,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惹来了麻烦的马,这次大夫要生气了吧。
“不然,您把车也换换?咱家的马车能装不少货呢!绝对不会半路撂挑子,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换辆好车也是好兆头!”
车马行的伙计看着比较深的车辙印,殷勤地建议道。
自始至终,车帘都没有掀起。伙计也偷偷看了几眼,不确定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墨鲤只能装作没听见,买了足够的草料往车顶上一架,匆忙离开了。
“大夫,你还要买什么?咱们得尽快离开了。”孟戚对上车的墨鲤道。
“追来了?”
墨鲤诧异地问,圣莲坛的动作这么快?
昨晚他们遇到了不少圣莲坛教众,除了普通百姓,那些家中藏有兵器或者十足身份可疑的,他们总共掳出了四人。
除了像是头目的殷夫子,其他人都废了武功丢在城外。
料想圣莲坛的人会有所反应。
这叫引蛇出洞。
“看来那位殷夫子在教中身份不低。”孟戚瞥了车厢一眼,嫌弃地想,等会儿他要把车洗一遍,这是他跟大夫的马车。